话表船夫将龙渟韵载到对岸。渟韵别了船家来至客栈,要了一壶竹叶青酒一碟荤菜一碟素菜,正要受用,却见来了四个汉子,身材高大,中间一位女子,摸约十五六岁光景,跟个泼皮落破户儿一般嚷道:“掌店的,快些拿好酒好肉来,不差你银两。”龙姑娘一边喝酒,一边侧眼瞄了一眼那女子,虽不曾看明,实则:
身轻如鸿羽,来去影不留。刁蛮第一等,放肆不怕羞。
秋波假妩媚,柳叶伪阴柔。上界大风鸟,来此做贼寇。
龙渟韵正看着,却见她不坐空桌,就同渟韵一起坐了。那女子见龙姑娘一身好装束,以为富家小姐,挥手说:“姑娘好个模样,不消说了,今日会面,缘分一场,你自请客连我几人一并付了罢。”渟韵暗思:“好无理取闹,我又不曾认得你,怎好叫我来掏钱?”也不与她争辩,只管自己喝完酒,便付钱出门。
才走几步,往身上一摸,便觉少了随带的几颗珍珠,思量着必是方才那干人手脚,即刻跑回,看见那几人坐着好酒好菜受用。龙渟韵问道:“方才可是你们偷了我的东西?”那女子道:“我又不曾近你的身,怎么偷来?”龙渟韵拔剑道:“好啊,不打自招,这般手段,都不用近身,怕是江洋大盗。”说罢,持剑上前将那桌子砍成两段。这女子一看不好,叫道:“徒儿们快走吧,遇到动真的了。”那三四个大汉说道:“师父忒小心,那李双枪这般能耐,不也吃了我们的亏。”龙渟韵一听李封庭名字,正要问,那帮大汉便一齐带短刀来斗。渟韵毫不手软,却见她剑法不乱,一招一式,毫无破绽,打得四人节节败退直喊:“师父你快些走罢,这女子不是个善主!”龙渟韵一剑架住三人兵器,又一把抓住那女子问道:“夺人财务,道义何在?你们说李封庭在你们手里吃了亏,必然也是用了狡诈手段。”一语方尽,那女子朝着龙渟韵的手就是一口,龙渟韵疼得松了手,那女子趁势跳出门,如出弦之箭,又好似神行太保,轻功了得。龙渟韵撇下四人来赶那女子,却是追也追不上。
却说那女子逃至一河边,吹了口哨,见林草之中跑出十来个人,皆是持着短刀问道:“师父有何要事?”那女子道:“今日造化低,遇到一个冤家。我才偷她几颗珍珠,她便要死要活来追我,如今我逃到此处,怕她赶来,便叫徒儿们在此地布下陷阱好捉她。”那众人果然在河边布下绳索,做好埋伏。龙渟韵正好赶到,走到河边,不料被他们三四条绳索一绊,摔入河中。那女子与众人摇摇摆摆出来骂道:“臭婆娘,母夜叉,偷了你敢把我如何?刚才如何威风来的,现在也显显威风给我们看看?”原来这河水深得厉害,却见龙渟韵在水里折腾,扑通扑通喊着救命,像喝醉了酒的妃子正跳着紫竹调,甚是好看。
那群人正笑着,却见水上涟漪慢慢散去,那龙渟韵的手也不见了,只冒出几个泡泡。那女子一看吓道:“不好,真的出人命了。”便叫几人随自己下水救她,却怎么摸也摸不到。那女子正哭着喊:“该死的富家千金啊,你怎么如此命薄,如此不经淹的,顺水飘到奈何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此番犯的是命案了!”一语未尽,只觉两脚往下一沉,似被水草缠住了,那几个徒儿刚要来救,只觉水下一阵乌黑浪花打得几人飞出了水面,唬地爬上岸,直呼冤魂索命来了。只见龙渟韵按住那女子脑袋,一个劲往水里按。
原来龙渟韵长在江南富春江畔,莫说水性好,只说与龙王拜过把子的,那女子自知吃了亏,喝了十几口河水只觉身子沉下辈子见了水也晕了,嘴里姑奶奶大女侠喊个不停,只是一张口说话嘴里又要进水,滋味不好受。那岸上一干人看了吓得腿软拜下道:“女侠不要再折腾我家师父了,我们与你多烧些纸钱便罢。”龙渟韵也见好就收,拉住她一跃而起,跳出水面道:“看看清楚我是人是鬼。”那一干人见了她不死,忙说:“是人是人!”龙渟韵一把抓住地上女子说道:“莫要装死,还我珍珠来,那是我死去的亲娘留给我的。光天化日,抢人财物,你知道义何在?”那女子横道:“同为天地之子,为何你为尊我为贱?你们戴金戴银我们没钱给母亲治病,你的娘是娘,我的就不是了?我们把该拿的拿回来就叫偷,你们的钱财哪里来的?你又有什么道义?”龙渟韵听罢笑道:“说的好!不过我并非你所说之人,我是曜月山庄少主龙渟韵,你若说出为盗缘由,我把这珍珠给你便罢。”不想那女子拿出珍珠一把扔在她脸上骂道:“我管你什么山庄什么少主什么派头,珍珠还你,不要作秀。”倒是一旁小厮说:“我家师父的母亲患病已久,闻说西域雪莲可以治她病,只是在遇见李封庭的时候失了手,便就偷盗富商财物,好来买奇药治病。”龙渟韵道:“这李封庭我也是知道的。那年她父亲带着她来我家山庄上做过客,我也是在父亲招呼下出来见他们。只因她娘是西域人,你们说的那雪莲多半也是她娘亲给她的遗物,若是我,自然给你,倒不知她肯不肯,也只是一面之缘,我不好说话。”说罢从地上捡起珍珠放在那女子手里说:“我没有那雪莲,这些珍珠你就拿走罢,好歹善事一件。”看她此举,那些汉子尽皆跪下道:“龙姑娘好意,我等不敢忘记。”唯独那女子一言不发,被身边一个徒儿用肘子打醒了,见龙渟韵给了珍珠要走,那女子低声说道:“多谢龙姑娘,不知姑娘芳龄?”龙渟韵道:“十七岁数。”那女子笑道:“小女名叫柳莺,夜莺的莺,你长我一岁,以后便以姐姐称呼如何?”龙渟韵听罢一笑拜别,后人有诗句叹曰:
凤凰女儿情,常使人咨嗟。
虽是喜相逢,总是泪相别。
话说柳莺别了龙渟韵,依旧算计着封庭的雪莲,趁着夜晚,叫两人接应,自己一人仗着身轻如燕独闯孔雀台封庭府,躲在屋梁之上,却只见几个小侍女玩耍,房梁之下陆秋兰正教李怀风作画,池边一位黄衫蒙脸的女子舞剑。
柳莺思索着:“当日路劫李封庭的时候见过她身边的那两个姑娘,却不曾看见过那舞剑的,看着也不似那姓李的。”正想着,却听房梁下有人生气道:“小管家,你怎么这般呆样的,这青鸾被你画成小莺鸟了。”柳莺一听寻思:“何人在下边骂我的名,揭我的短?”往下一看,是怀风坐着画画,秋兰站在身边教,看她画不成样子,所以这般嗔怒。柳莺心思:“笨哉笨哉!加几根尾羽不就了事?”再听下边怀风笑道:“我没你天资聪慧,夫人去了岳将军处道谢,你就是二当家的,干嘛和我这个笨丫头一般见识?”那柳莺一听李封庭不在,甚是开心,看有一房中放着两把枪,心思正是她寝房,便偷入房中,看到床边一只大箱子便神不知鬼不觉翻了起来,却找也找不到。怎奈箱子大自己身子小,一下便掉了进去,索性便在里面找,但见衣服和首饰,心思这是存放衣物的,正要起来,却听外边人进来,忙缩回去。露出一条缝正好看着,却见那黄衫蒙脸的女子进来放了剑,看见箱子外露了一只衣裳角,看了会儿自言自语道:“夫人怎把箱子里衣服乱堆?”里边柳莺自知露了尾巴,心坎里麻麻酸酸的,就把脸往里一埋。
却不知柳莺此番怎么应付,再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