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永恒存在,盛世也好,乱世也罢,战争也好,和平也罢,都不过是历史中一段小小的插曲,只要等到剧变的种子生根发芽,一切就都不远了。”傍晚的皇城之中,一个消瘦的老者,在纸上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然后在一个少年的搀扶下,这个面含沧桑的老人,拄着拐杖,蹒跚着走出了自己的居所。
抬起头,远方的天空中,已经有几颗星星开始亮了起来,他悲叹了一声,对着身边的少年说:
“你看见了么,这些星辰,他们已经开始出现了。”
“从天地创始就已经存在的他们,在这片天空悬挂了亿万年,没有消失,没有终止。而人,却始终无法避免生死的命运。”老人用低沉的声音继续说着,像是说给旁边的少年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就像春夏秋冬的交替一般,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永恒的夜晚,也没有永远的白昼,你看,白昼过去,黑夜就要来了。”
少年仔细地聆听着诺恩大师的每一句话,也看向远处的天空。蓝色的瞳孔中映出一颗流星的轨迹,从天边一闪而过。
少年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悲伤,这种感情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他扭过头,看着已经佝偻的老者,他的老师,也是他最为尊敬的人。
老人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孩子,我知晓自己的寿命,却无法延长他,我知晓天下的命运,却不能改变它。现在,黑夜就要来了,那时候星星也就都会亮了。”
“可惜,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兰蒂斯大陆最著名的预言师诺恩,在说完这些之后,永远地失去了呼吸。
第二天,人们在宫殿前的石阶上,发现了已经变得冰冷的诺恩大师时,无不震惊万分。
诺恩大师服务于这个庞大的艾聂根帝国,长达60年之久,如今却突然离去,让所有了解大师才能的人都倍感惋惜。
皇帝雷基四世,一直将诺恩大师奉为神明,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一直服侍大师的少年呢?”皇帝问身边的侍卫。
“不知所踪。”
“难道他还能从这皇宫中飞出去?”皇帝瞪了下面的大臣一眼,眼神凌厉,让人心惊,“一定要找到他,调查他的底细,他肯定和大师的死有莫大关系!”“是,陛下!”
最后,一页手稿,就是还放在诺恩桌前的那一页,被送到皇帝的面前。
皇帝阅读了好几遍之后,大惊失色,心里也惴惴不安起来。
“什么是剧变的种子?”大师所说的话一定有他的深意!
“陛下,这纸背后有字!”细心的大臣突然发现了纸张背后浅浅的痕迹。
“什么字?”
“一个姓氏!”大臣仔细看着,却发现有些模糊不清,“V,I,O,L,E,T,叫......维尔赖特!”
“维尔赖特?”皇帝疑惑起来,这个姓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询问了身边心腹的意见,这位帝国历史上,最昏庸的皇帝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剧变的意思是有人准备扰乱,摧毁这个国家,这个存在了几百年的帝国。
虽然不知道谁要反叛,皇帝却下达了相当严厉的命令:
"一旦出现任何诸如叛乱之类的不安因素,一律加以抹杀,毫不留情!尤其要注意东部的情况!"
“对了,找到这个家族,将这个姓氏从兰蒂斯大陆上彻底抹去!”雷基四世将这一页预言紧紧握在手心。
“是,陛下!”
看着远去的身影,这个皇帝笑了起来,带着一丝俯瞰众生的轻蔑,“我要让世人都知道我的权力!”
雷基四世的这个决定,被后世认为颇具戏剧性,因为他猜对了未来的一半,却又做错了事情的另一半。
乱世的序幕,也就此打开。
***
三年后,帝国历443年12月的第一天的早晨。
兰蒂斯大陆,北部的庄园重镇,米尔斯顿城。
富丽堂皇的男爵府,位于米尔斯顿城的正中央,像一座白色的宫殿,彰显了其主人不凡的身份。
艾克豪尔·莱森,这位男爵府的主人,此刻,正坐在其中的一个房间里,把玩刚从东部省得到的雕纹茶盏。茶香芬芳,仿佛让他忘记了这些天发生的种种烦心之事。
身为一城之主的他,将自己略显臃肿的身躯,深深埋在椅子之中。心里想着,细细品赏一杯红茶,好好享受一个美丽的早晨,这样的生活才是一个贵族应该过的么。
这几个月来,米尔斯顿的局势又呈现动荡,让他坐立不安。这几天局势才稍稍平复。
“不知道这份悠闲还能持续多久啊......”
一个侍卫匆忙跑入:“大人,城南有奴隶聚众闹事,请大人速速定夺!”听到这句话,艾克豪尔刚刚沉下去的思绪瞬间又被调动起来。
“闹事?”艾克豪尔心里一惊,这个问题隔了一个月,又一次震撼了他。
“难道是起义?”
艾克豪尔男爵顿时警觉起来,这些人是疯了还是如何?想起三个月前的那次惨案,艾克豪自己也不禁汗毛倒竖。
一次血的教训还不够让那些人清醒么!竟然还敢闹事!艾尔克豪男爵不禁疑惑起来,一时竟难以作出决定。
“帮我叫希尔修斯和马克西姆两人过来!”
不过一会儿,两个青年同时走入男爵府。两人一高一矮,皆穿着长袍,挂着腰牌,显示出与众不同的身份。
“希尔修斯,你对此事怎么看?”
“在下认为,不过是小事,男爵不必担心。我建议派一小队护卫过去,探查一番即可。”
看着希尔修斯无比自信的神情,艾克豪尔显得将信将疑。显然三个月前的那件事还让他心有余悸。
“马克西姆,你呢?”
“我……我并不这么认为。”这个人是阿尔伯特·马克西姆,艾克豪尔的心腹之一。一向镇定自若的他,此刻却显得有些慌乱。“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大人一定要提起重视。”
艾克豪尔皱了皱眉,“马克西姆,你是怎么了?”
“禀告大人,近日生病了,所以可能言语不清,请大人见谅。”
“原来如此,那你先回家休息去吧。”
“谢谢大人,我这就退下了。”马克西姆鞠了个躬,然后走出了侯爵府。
“希尔修斯,你留下。”
***
接到艾克豪尔男爵的命令,希尔修斯带着城中的护卫队百余人火速前往城南。
“男爵果然变得胆小怕事起来了,连一个小小骚乱都如此恐慌。真是有辱贵族的颜面啊。”
希尔修斯冷笑着,心里发出蔑视的声音。
行走在街道中,偌大的米尔斯顿城仿佛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座无声之城,街道上只听得见军队前行的脚步声。米尔修斯抬起头,看见整个天空笼罩着一层阴云。不久之前还是晴朗的天空,却突然变得阴沉起来。
“要变天了么?”
空气沉闷得让人压抑,不过希尔修斯却隐隐感觉到这空气中有一股不安的因素在跳动。
乌云越积越厚,不时有一阵轰雷闪过。
希尔修斯伸出手去,一滴雨落在手心。紧接着天空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他的心情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自己做了从军这么久,难道就只是为了完成这种任务而活着?
他按了按自己腰间的佩剑,咬了咬牙,继续带领队伍前进。
***
男爵府内。
是谁将工人聚集起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一想到这些艾克豪尔就倍感头痛。
一个修长的身影靠近了正沉思着的艾克豪尔。
“莱森!下次进来记得先敲门!”被打扰了的艾克豪尔语气中有些不悦。
“不好意思,阁下,我敲门了,而您却没有听见。可能外面下雨了,有些吵闹。”来的人是他的副官阿尔伯特·莱森,也是他信任的人之一。
“是么,有什么事情么?”
“嗯,有人送信前来,说要拜见阁下。”
“谁?”
几秒钟后,读完来信的艾克豪尔愤怒得几乎快从椅子中跳起来!旁边的红茶也被掀翻在地,精美的雕花茶杯瞬间变成了碎片。
“这些混蛋到底想搞什么?起义?谈判?他们以为我是聋子瞎子么!”
等到艾克豪尔稍微冷静写,副官问道:“大人,那我们是否答应他们的请求?”
“可以,”艾克豪尔略一思忖,回答道:“不过莱森,你去调拨一批护卫埋伏在我府外,我担心这些人来意不善。”
“好的,属下立刻去办。”
“注意,一定要快。我担心那帮人很快就来了。”
“阁下请放心。”
“我相信你的能力。对了,你弟弟马克西姆这几天生病了?我看他好像有气无力的样子。”
莱森愣了一下,“嗯,是病了。”
“让他好好调理,你出去吧。”
艾克豪尔坐回椅子当中,看着碎在地上的茶盏,心底的不快也慢慢消散。他一边卷着自己的胡须,一边开始回想这几个月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地毯上还冒着丝丝热气,就好像他现在一缕缕的思绪。
***
等到艾克豪尔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头有点疼痛,他按了按太阳穴,抬起头,副官正站在自己的身边。
“情况怎么样了,莱森?”
“大部分闹事者已经被逮捕,没有做多少反抗。只是小小骚动罢了,希尔修斯正在赶回来的途中。”
“是么,果然不出我所料。”坐在椅子中的男子流露出得意之色,“再强大的意志在强大的武力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啊。”
“嗯,多亏阁下的英明决策。”副官继续平静地说着,长长的帽舌将他的脸遮住,没人能看情他的表情。
艾克豪尔终于松了一口气。“时间过去多久了?”他询问自己的副官。
“回禀阁下,刚好一个时辰。”副官视线划过放在桌上的沙漏,以毫无起伏的语气说道。带着军帽的他,一只手放在腹部,另一只手放在身后,表现出军人的特质。
“一个小时么,不是说有奴隶领袖要来找我谈判么,他们人呢?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们应该快过来了。”
“不会是不敢来了吧!看样子这群懦夫,没有多大的胆量啊。”艾克豪尔轻蔑地一笑。
门外响起了一阵窸窣的吵闹声,然后恢复平静。
“外面怎么回事?”他察觉到一丝异样。“莱森,你出去看看。”艾克豪男爵对着身边的副官下了一个命令。
“阁下请稍安勿躁,我们最好先等那帮起义者来为好。”副官用平静的语气拒绝了长官的要求。
“你说什么?”艾克豪尔显然对于副官刚才说的这句话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副官从未忤逆过自己的意思。
“属下说,现在这等非常时刻,还是不宜出去。”
“什么叫非常时刻!不过只是几个闹事者而已,就把你吓到了?你不出去,我自己出去还不行么?”
当艾克豪尔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明天你可以不用来了。”从低沉的语气来看,艾克豪尔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愤怒。
他正准备踏出门时,一群人突然站在了他的面前。为首的那个人,以一种非常高的语调说:
“我们来了,艾克豪尔!”
看到他们头上围着的标志和腰间的武器,“叛乱军......”艾克豪尔的脸开始抽搐起来。
“莱森,赶紧叫护卫队!”
没有回应。
艾克豪尔机械地转过身去,却看见,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副官脸上正露出一丝笑容。
“艾克豪尔,你已经无处可逃了。”莱森·阿尔伯特,他的副官嘴中流出这样的一句话。
门口突然响起的巨大的笑声,向艾克豪尔预示了一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