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降落在桃花林外,魔王堡之后的一片湖边。水木华泽之间,一个白衣男子正迎风立在一叶扁舟之上。我依稀记得他那时候身披华服,与小蕾灯下对酌,谈笑风生。如今却失了当年的颜色。我看着迎面排开的层层涟漪,只觉得他抿起的薄唇的神情相比之前在宫宴所见的那种倨傲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移开目光,四处寻找着小蕾的踪迹。
他飘到我的面前,望着我。面无表情。
我打量了他数秒,问:“我们见过吗?”
蒂洛说:“未曾。”
我说:“你将小蕾放了。”
他说:“我没有抓住她。”
我说:“那就强制她下线。”
他迟滞了,又说:“我要先见到素,再过一会儿我就要消失了。”
我一愣,见他的眼中流出了浓浓的忧伤,只道:“我手里的并不是真的魂断,我不确定能让你见到她。不过,如果你不强制小蕾下线,她就会死在这里。蒂洛是个好人,你不能杀死人类。”
蒂洛沉默半晌,“好人?”
“是,蒂洛是个好人,好人不能杀人。”我看着他的双眼。
“我是好人?”
“是。”我看着他的双眼,再次点头。
“那,我要命令她强制下线?”
“是,强制‘哈蕾彗星’下线。”我催促着蒂洛。
蒂洛皱着眉在手上写了一些程序,我数了10秒,哈蕾彗星的灯终于暗了。
“魂断里没有无之力了,而我也没有。现在我要和生之精灵建立契约,让它作为使臣进入魂断去找素女。”我对蒂洛解释道。
“我有很多不明白,条件语句告诉我,我应该要询问。但是我不明白,我所有的程序要等着素的出现才能继续进行。”蒂洛呆呆地说。
傻瓜……
我扫了他一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生之精灵,我以夙凌之名,欲与你建立契约。”我将生之力注入到魂断中,企图与其内的精灵进行练习。素女被注入到魂断之中,成为了魂断的守护者,但她的能量显然是被打散的,再次成功凝聚的几率很小,否则岂不是很容易就能还魂了么?
魂断被注入了生之力,没有意料之中的血红一片,反而是一阵诡异的紫色,那暗淡的颜色将四周原本清丽的景致模糊成了一片暗紫色的重影。就如同百鬼夜行般阴风四起,而呆滞的世界就如同一碗浆糊一样,时间仿佛在此刻变得缓慢。原本正常的树叶变成了迭起而突兀的圆形,光线从缝隙中如牛奶一般倾泻下来,一阵一阵的。一只长着犄角的红色团子从天而降,砸在我的头上。我被砸出了星星……晃晃脑袋一把将它抓住。
“你是夙凌吗?夙凌什么时候这么丑了?”那团子用黄豆大的眼睛瞪着我。
“……”我怨念。
总之,和这团子周旋片刻,我将它伪装成无之精灵,并诱惑了一大堆的生之力,它才肯乖乖帮我进去找素女。拼凑素女对于这种精灵来说应该不是难事,何况这团子据说本就是夙凌的人,和素女并不陌生。
然而即使是一个空的躯壳,高傲如魂断之神物,亦不愿让生之精灵踏入其内。我不得不又花了不少力量将它幻化成无之精灵。我在和团子沟通的过程中,蒂洛只是握着拳,静静地等在一边。真是个单纯的生物呢,他和素女之间是否有着别的羁绊呢?我记得,素女有阵子总是愁眉苦脸的,现在想来,和小蕾占据蒂洛的时间竟是如此相近。
“它已经在帮你找了,你别着急。”
“着急是什么?”
“呃……人类对于一些快速进行的事情而产生的一种情绪,会有相应的血压升高,反应加快,以及随机的行为上的动作。”我戳着脑袋挤出来一句话。
“明白了。”蒂洛点头。
我疑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夙凌控制的?”
“他没控制过我。”蒂洛说。
“我们之前见过几次?”
“0次。”蒂洛板着手指头数。
我扶额,“那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摸着头,“我昏睡了很久,前日刚醒,醒来的时候觉得一切都不同了。而且,我找不到素。”
“那时候小蕾在哪儿?”
“在我的寝宫。”
“她在那儿做什么?”
“躺在一个未知阵法上,脑电波平稳。”
我心中一沉,问:“能量是无?”
“生。”蒂洛答。
生?怎么会是生?明明我才是生,如果又是生,那能量怎么平衡?不可以,这样空间不就崩塌了么?!就在我纠结这个的时候,素女从魂断里冒了出来。她现在只是灵体一般,漂浮在半空。
“素?”蒂洛朝她缓缓走来。
“主上。”素女降落在地面,惊讶地难以自制地发起抖来。
“素,你还好吗?”蒂洛伸手触摸她,却穿了过去,“这是……”
“主上,我已经死了。”素女笑的苍白。
蒂洛问:“死就是无法接触你吗?”
素女摇头,笑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多古怪的问题。”
“我只是不明白。”蒂洛望着她。
耳边传来了隆隆的声音,周围的色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暗淡了下来。但这种均匀的昏暗比起刚才在生之境界中所看到的要好多了,毕竟那种光怪陆离的景色,让我的视觉非常不适。我原以为是我能量透支的结果,头开始隐隐作痛,生之力持续大量地输送到了刚才那团子的体内。我觉得体力不支,蹲坐在地上。
光线变得好刺眼,我就好像在高温之下的柏油路,在曝晒之下渐渐失去了水分。好干,好难受的感觉。我感觉到有热气飘来,魂断一下子化成了粉末。素女似乎惊呼了一声,她扑进了蒂洛的怀中。
最后,我看见了素女和蒂洛抱在了一起。
呵呵,好幸福啊。
怎么会抱在一起呢?他们明明是不同世界的人啊,素女已经死了啊……
明明……都是不存在的了……
那么我也该走了吧,现在……还来得及吗?
“quit!”
我的视线依旧模糊着,周围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来。
那么自己进行判断可以么?
“if(sp<1)……quit……else……quit……”我无力地念下了这句不知能否可行的判断框。
我觉得我依旧呆在原地。
难道是循环?“break?”没有作用……
锁住了么?“unlock……”
系统音传来:“Please-take-your-passport---”
通行证?密匙一般来说是血。因为对于DNA的探寻用硬件在外部进行了限定,这是以防智能NPC溢出的重要手段。我咬破指尖,让血液流了出来。
“wrong-”
你……让我怎么得到天蓬的血。
等等……幻化?!血中包含的能量以及天蓬的味道,这些应该足以幻化成他的血了……
“生之精灵……我若能活着离开,我一定给你很多很多生之力!”我迅速吟唱着契约。偃星邀月袍对吟咒时间的加速在此刻被体现。“幻化成天蓬的血!快!”我大吼着。
红色团子接受到了我的能量,按照契约的内容,将我全身都包裹在红色之中。
黑暗一下子蔓延到了整个视野,即使是听觉也已经丧失了,一切都在这瞬间被泯灭,我的身体如同坠入深海一般,寒的刺骨。
直到麻木。再无任何的知觉。
……
斜风雨,艳阳天,歧露幽景水似帘……
……
芷芸飘忽的影子在我眼前飞来飞去。
“阿飞,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不要再遇见你,让你这样悲伤。我……真的欠你太多……”
芷芸……你别走……别走……
我伸手去抓却根本无力抬起。
……
暗转机,奔波倦,梦里梦外续前缘……
……
玉儿那鹅黄色的衣被血染红。
“小受,要好好的……咳,好好的活,不能让大魔头抓到!”
玉儿……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傻瓜……
……
梦浮生,笑红尘,醉眼魂断雨纷纷……
……
“我是瑄儿,瑄儿。”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轻轻抚摸着我的脸。
“瑄儿……”我看着她。
“嗯,你终于看见我了。”
“你……啊……瑄儿,你是瑄儿……”我看着她。
“嗯,那天你说要和我登记结婚的。”瑄儿将额头抵着我的侧脸,“说好的,别忘了。”
“我不会忘记的,一定记得。”我笑了。
“嗯……”她化作幻影,消失了。
剩下的是无垠的黑暗,我躺在黑暗之中,再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了。
好冷,好孤单啊……瑄儿,你不再来看我了吗?
……
留恋处,浮华梦,余音断弦空眷恋……
……
好烦啊,好讨厌的歌声。这到底是从哪儿飘来的?
“魂心……魂心……”呼唤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好吵……为什么不能让我安静一点呢?
或许是回应我的心情,歌声换成了另外一首。
朝之潮汐冉冉升起彤云……暮之落影笑看秋水绝林……朝暮转夕悠然独自站立……驻足听……
烦躁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啊,这歌声好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是谁在唱歌?
轻雨飞扬点滴成片树荫……晓风柔肠百转夜月倒影……风雨飘摇倾尽流霜雪衣……醉弦音……
白衣……好像是素女?她站在黑暗的冥河之上,摇着木浆。
秋叶似火驱尽霜降夜寂蝶轻盈……清舞蹁跹远山望尽繁星无垠……琼色玉琴弹指尖流年逝低吟……青泽长云释然淡看红尘乱轻鸣……
由远及近的歌声……只是……
他带着斗笠,站在船尾,一身华丽的白色凤纹。是天昏地暗之中除了素女之外的另一点亮色。
“你真行啊。”他一下子出现在了我身边。
我躺在床上,咬得牙吱嘎作响。
“不过……真是要谢谢你了。”他伸手抚摸着我的脸。
“你!滚……”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以后,我们就要在同一个世界里了,欢迎你来看我们。”夙凌笑了,“或许你自始自终都未曾明白过你做了什么,但我和你师父的确完好地存活下来了。这样一来,那个世界的劫难也就渡过了吧。”
“不懂……你在说……什……”我吃力地说。
“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掉的,毕竟你在能量上继承了我。”他见我这样躺在黑暗中任由他宰割,倒用上了几分同情的神色。而在我看来,那只是虚伪而已。
“等我醒来,我们……打!”
“那时候你一定轻易就能将我打败了吧。”他温和地笑了。
“你……到底……”我忽然困了。这才发现,有红色的光芒从他的手上直接过渡到了我的体内,暖洋洋的,让我犯困。
“你该醒了,不然你那哥哥要怪我了。你放心,我从未害过你的影尊……从未……”
夙凌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些许,我猛地坐了起来,一头撞在正在低头看我的人的鼻子。
“啊!我拿酷似陈冠希的鼻子!”
“扁豆……你在干吗?”我摸着头。手上挂着补液,用僵硬的手揉着撞疼的地方,我看见扁豆、孤寂、九叶儿以及巴别、锅子铁、簪子等人都齐刷刷地看着我。
“你们……在看我?”我木讷。
“醒、醒了?”秋水孤寂瞪大眼睛看着我。
“一说睡美人的故事就醒了?”簪子停下了手中的画笔。
“亲吻真的有这么大的作用?”巴别转头盯着锅子铁的嘴。
锅子铁脸一红,转头装鸵鸟。
九叶儿说:“他醒了和睡美人没有任何关系吧,不然为什么是在亲你他之前醒呢?起码要亲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