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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冤家路窄

五月二号,叶曼曼邀请小枫和我去艺设大里找她玩。

我们约好早上九点在艺设大的一处林园门口见面。

小枫一直挽着我的胳膊,身体紧贴我的身体,平时我们经常这样,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姐妹在一起不都这样嘛。可是今天,我发现好多学生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想起夏小正老叫我拉拉的事,我忙稍微推开小枫,假装走来走去,借以躲开小枫。

叶曼曼从她宿舍楼那边跑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这个死丫头居然睡过了头,我们打电话催了两次,她才着急洗漱赶了过来。她来的时候,我不大高兴地瞅着她,她撒娇地冲我笑笑,我冷哼了一声,率先走在了前头。

我每天晚上都来艺设大工作,白天有时候也为艺设大的学生送外卖,我对艺设大的环境很熟悉。小枫倒是第一次来,所以叶曼曼负责当她的导游,带她在校园里逛,我跟在后面慢慢地走。

艺设大的西区有一个人工凿的小湖,岸上柳条飘飘,几对情侣坐在岸上的木椅谈情说爱。我们在岸边也找了张长椅坐着聊天,叶曼曼要对小枫介绍艺设大的“风土人情”。简单介绍完艺设大的校园环境情况,教学情况,她们最后聊起了学校的轶闻趣事。比如艺设大有个变性哥,整天想着做女生,自己干各种兼职挣钱,跑去泰国做了隆胸,没钱去韩国做手术,不停地威胁父母拿钱,还在学校里为自己搞募捐,在艺设大成了关注的焦点。

小枫听得张大了嘴:“你们还有这种学生?”

叶曼曼倒是觉得非常光荣似的,眉飞色舞地说道:“那怎么了,我们学校可是奇葩百出的。你不知道,上次学校有个希望工程捐款捐物,有个大三的女生非要捐她的内衣,别人自然是不肯收,她说她没有穿过,扔了可惜,浪费可耻,所以一定要捐出去。”

我站在她们身后,倚着柳树干望着湖面,耳朵里却不断传进叶曼曼的声音。

我不清楚艺设大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这些事情,听叶曼曼手舞足蹈地道来,倒挺像真的,如果是那样,我不得不佩服现在的一些学生,越来越不可理喻,脑子里进水漫成了汪洋大海!

小枫对女生捐内衣的事情十分感兴趣,追根到底地问叶曼曼:“后来怎么样了?她捐出去了吗?”

我也竖起耳朵听着。

“这个嘛——”叶曼曼故意停顿了一下,“人家不得已只好收下内衣啦,不过等那个女生走了之后,我听说,她的内衣被扔进垃圾桶里去了。”

“哈哈,我猜也是,逗死人了……”小枫乐得仰头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捂住肚子接着笑。

我也忍不住笑了,把我靠着的这棵柳树震得柳条乱摇,叶曼曼回头瞧我:“哟,媚儿终于笑了,早上还在生我的气呢。”

“我不该生气吗?你约我们九点来,到了十点却还在睡懒觉。”我理直气壮地回她,“你们大学生怎么那么爱睡懒觉啊?就算不上课,也不能睡到太阳晒臀了还不起床吧!”

叶曼曼理亏地撅着嘴,摇摇小枫的手,小枫瞪向我:“我说林媚儿,你脾气别那么暴躁行不行?我看你平时很喜欢欺负我家曼曼耶,动不动对她又骂又打的!”

“我……”我气了个够呛,一时回不上话,指着小枫干瞪眼。我把叶曼曼介绍给小枫和阿茂认识,结果现在倒好,小枫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叶曼曼来对抗我了。她们两个倒喜欢黏在一块,一同忽略我了。

“嘻嘻,小枫美女最好了。”叶曼曼抱住小枫,亲了小枫的脸一下,小枫神色得意地冲我吐了吐舌头。

我双手抱胸看着她们相拥在一起嘻嘻哈哈,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我背过身去,不想看她们小人得意的样子。我想,如果让夏小正看见她们这个亲密的样子肯定会送上一句:“哟,你们是拉拉啊!”

不过,这个时候,我干嘛要想到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我还没有做作业啦,我自己也不懂做啊。朱少,你找别人帮你吧……”

“你个死胖子,你不是答应我帮我做吗?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假期了,后天交作业,你赶紧给我做好交给课代表,要不然我要你死得难看。”

“朱少,我真的不会做作业,上次你逼我,我才胡乱答应帮你做的,我真的不会做啦,呜呜……”

“死胖子,朱少找你帮忙是你的福气,赶紧滚回去做作业,别老想着玩,多学点有用的东西吧,瞧你肥头肥脑的,脑子都快被猪细胞堵死了吧?”

我听到远处有小毛的声音,循声望去,十多米远的地方,小毛被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拦着,他好像受欺负了,缩着肩膀低下头。听刚才的对话,小毛一定是被同学欺负了。

“小枫,那不是朱少和商大宏吗?快看快看!”

身后是叶曼曼和小枫的尖叫声,她们居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了过去。我骂道:“花痴,这种男生有什么好喜欢的?一无是处的学生混混。”

朱少轩和商大宏听见我的话,都回头看向我。

叶曼曼和小枫跑到他们面前打招呼:“朱少,商大宏!”

朱少轩一直盯着我,没有理会她们。商大宏看了看叶曼曼:“你是谁?”

叶曼曼说:“我是叶曼曼。那个,哈,朱少应该认识我!他在学子超市买东西碰到过我,对吧,朱少?”可惜,朱少轩还是没有看她们一眼,他紧盯着我的眼神,由一开始的惊异到充满寒意。我也冷冷地看着他,慢慢地朝他走过去,小毛看见是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飞奔过来:“老大!”

商大宏对小枫说:“你是小枫,我记得你,第一次见你是在浪谷,前天给林媚儿送头盔也见过你。”

小枫兴奋地点头:“就是我,你记得我,太好了!”

商大宏看见我走了过来,竟像老朋友一样亲切地叫我:“哟,林媚儿,你来了。”

我白了商大宏一眼,不理会他,他愣了一下。我说:“商大宏,你前天给我送回头盔,谢啦。”商大宏嘿嘿地笑了。

“你刚才骂我们什么?”朱少轩指着我说道。

“一无是处的学生混混。”我加强了讽刺的语气,“你逼别人给你们做作业,你们才是什么也不会的猪头。”

“猪头?”朱少轩“扑哧”一笑,笑得却很温和。

我本以为他会被我激怒的。

商大宏好像吃了一惊,伸出拳头敲了朱少轩的肩膀一记:“被骂猪头,还开心?”

朱少轩干咳两声,走到我面前:“上次在超市里,你出言不逊,今天又敢这样对我说话,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拉拉!”我脱口而出道。

说完,大家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小枫和叶曼曼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她们的表情十分的扭曲。我不满的眼神朝她们扫过去了一下,敢笑我回去给你们好看!

不过,我真的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都怪那个夏小正,他老说我是拉拉,害我神经过敏了。

“哈哈,朱少没说你是拉拉,拜托!林媚儿,你好像对这个词很敏感哟。”商大宏双手插进裤袋,斜着脑瓜看我。

我一本正经地对朱少轩说道:“你记住,我——叫林媚儿,林媚儿,你给我记住!”

“迫不及待地希望我记住你,有什么目的吗?”朱少轩暗昧地微笑着,“想让我喜欢你啊?”

靠,他和夏小正简直是一个鼻孔出气,说话的风格都那么相似!何谓近墨者黑,便是如此。

小毛躲在我后面,“老大,他欺负我,逼我给他做作业,还说如果我不帮他交作业就打断我的腿。”

朱少轩看着小毛,伸出他的小指头往下指,不无讽刺地说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躲在女人后面颤抖,你这头胖猪,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小毛吓得抓住我背后的衣角,手抖得厉害。

我推开了朱少轩的手:“那你以为以强凌弱就是男人了?”

商大宏“哇”地叫一声,有点哄抬气氛的意味。

朱少轩的脸色难看了一下,回头瞪了瞪商大宏。

小枫说:“媚儿,也许有什么误会呢,你先别生气嘛。”

叶曼曼也对我点点头。我不屑地冷笑了一下,我不相信我会看错朱少轩他们这帮人。他们是那种家里有点钱就飞扬跋扈的富二代,到处欺压别人,以为闯了祸花钱摆平便ok,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全归于金钱的缠绕,伤害了别人还会觉得是别人罪有应得。

“林媚儿,你真想多管闲事?”朱少轩语气里带有一丝的狠意。

“小毛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你这种人欺负。”我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注意到他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惊讶。我忽然觉得他的眼睛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说不上在哪里见过,他那张脸是似曾相识的轮廓。

小毛从背后抱住我,哭得梨花带雨:“老大最好了。老大,我爱你。”

“死胖子。”商大宏嘲笑了一下。

朱少轩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怪异,紧紧地皱着眉头,我不知道他是被我激怒了,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我这样顶撞觉得丢面子了?

商大宏拍了拍朱少轩的肩膀:“朱少,第一次碰上钉子了吧?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处理她?”

朱少轩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我抢先说道:“你们给我听着,我林媚儿不怕打架,你们要想找人修理我或者亲自动手,我都会接招。但是给我记住一点,以后再敢欺负我任何一个朋友,我绝不跟你们客气。”

“哟哟,瞧瞧这语气,一个女人居然敢这样和我们说话,还是头一回啊。”商大宏居然拍掌笑道,好像他是一个局外人一样,我很看不惯他这样,真想抡起拳头往他那张脸砸下去。

我攥紧了拳头。

朱少轩一步步地朝我走近,他身上带有一股浓浓的寒意逼向我而来,我下意识地要后退,可转而一想,如果我后退那代表是我害怕了,所以我依然站在原地,他走到不能再往前走的时候停了下来,离我近得像要拥抱的情侣。我承认这一刻,我的心有紧张地扑扑跳了,但仍旧假装镇定地盯着他的脸。

小毛害怕地跑走了,丢下一句:“老大,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去饭店看你哦。老大再见。”

我努了努嘴,真是没面子,我出头帮小毛,他居然那么胆小地丢下我跑掉。

小枫和叶曼曼紧张地叫我:“媚儿——”

朱少轩俯视着我,他个头很高,我的个子一米七三,他还比我高出一个头来,身板可真高啊。我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清清爽爽的,像海面上吹过来的风。

“林媚儿,你有种,敢和我叫板?”朱少轩说,他温热的呼吸打在我脸上,咝咝痒痒的,“别的女人恨不得往我怀里钻,你这副尊容算什么,丢马路都没人理你。你想和我对着干,我一定奉陪到底,不过输家肯定是你。”

“砰”——

我的拳头打在了他的左脸上。

我也不想先打人的,可是,控制不住。因为他说我“这副尊容算什么”,那种蔑视的语气,鄙夷的神情,嫌弃的眼神,彻彻底底地激怒了我——和初二时受那个猪头当着全班人的面说我又笨又丑,一样地让我羞愧难当!我丑是我自己的事,难道我长得不漂亮就必须接受别人的瞧不起和嘲笑吗?我丑就应该躲起来不见世人,免得给人家提供视力污染源吗!

“天呐——”其他人都惊叫了起来。

“凭什么?”我低声吼道,“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朱少轩,你算什么东西,你这种每天在大学里无所事事,在外面拿着父母的钱肆意挥霍,动不动就和别人打架的学生混混,你又算什么东西!”

朱少轩的眼睛睁得圆鼓鼓的,那一块被我打到的脸变得红彤彤的了。他又怒又惊,我没等他说话,转身快步走掉了。

后面是叶曼曼和小枫叫我的声音,我也不想去理会,只管自己先离开。上次是在夏小正和商大宏的面前落荒而逃,这一次是在朱少轩和商大宏的面前仓皇而走。我怎么会遇上这三个令人倒胃口的臭男生,每一次碰见他们,我的自尊心都要被重重地刺伤。

“林媚儿,你要加油,活得比别人还要精彩,不要被那种人瞧不起!”我对自己说道。

我骑着摩托车去了高速公路,只有在那里我可以开到限速里的最大速度,任由风刮过我的头顶,刺痛我的脸颊,从我的耳朵边呼啸而过。我喜欢这样的感觉,狂飙,前进,把烦恼全扔到风里去。

我去了安华市最南边的郊区,这有座山叫忘忧山,高高的,山腰上有座庙。有烦恼的人们爬上山,先在庙里跪拜佛祖祈福,然后上到山顶,俯瞰大地,大声地喊出自己的心里话。听说这样做,人们能丢掉烦恼,重新生活。

我进了庙,午后斜斜的明媚的阳光照进庙门口,庙里没有人来跪拜,只有我一个人跪在圆圆厚厚的垫子上。我仰望着面前巨大的佛祖像,它一手捻着兰花指,另一只手平放在腹前。门口地面的阳光折射到金灿灿的高大佛像,它全身洋溢出一种无法言表的静谧和伟大。它笑得慈祥,安宁,让我望一眼便觉得岁月安好,仿佛时间从来没有流动过,一切都是静止的,详和的。它好像在对我笑,如一位善良的老者,如一位和蔼的长辈,在对我点头,告诉我,要快乐要宽容。

我的心头竟然涌上一股浓浓的幸福感,泪水湿了眼眶。我双手合十地祈祷着,以后不管受到多大的挫折和打击,我也要感恩生活,我要幸福地活着,懂得爱别人,也爱自己。

我爬到山顶,山上盛开了一种紫色的花,一大片的浪漫紫色,像一块梦境一样,美得醉人心脾。

山上有几对情侣,在牵手,在拥抱着看风景。

而我,形单影只。忽然想起阿茂来了,他要的答案,我算是给清楚了吗?那为什么我心里仍然觉得堵得慌,一想起他就闷闷的。本来他只给我们放昨天一天的假期而已,被我拒绝之后却改了主意,又多放两天,他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后天饭店就开始照常开店了,我该怎么面对他?

如果哥们永远是哥们,多好,何必要产生爱情,反而容易将彼此的距离拉得远了。

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对自己摇摇头,我一点也不懂。看着那些情侣脸上甜蜜的笑容,我根本不能体会那种笑容背后的幸福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从忘忧山回市中心的路上,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力量,它在我的全身的血液里流窜沸腾,让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我知道该怎么面对阿茂了,该怎么面对那些瞧不起我的人了——我不用害怕任何东西,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就是我自己,只要我不对自己失望,不放弃我自己,那我就不会失去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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