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地处西部群山环保之地,正是北地燕凉与天水郡交接线上的一处三不管地带。
赵家与天水郡的肖家都乐于卖昆仑派一个面子,将其周围数十里的地方都划给昆仑名下,这就使得两地之间多出了一大块缓冲地带。
肖、赵两家向来不和,所以夹在其中的昆仑就显得格外尴尬。
虽然肖家势微,但毕竟背后还有周家撑腰,所以昆仑也不敢太过得罪,只能两边交好,同时行事越发的低调。
此次昆仑广发拜帖,召开所谓的并派大会,着实是高调了一把,也当了回主场。
虽然现在天气炎热无比,但从昆仑山脚向上而去,行到半山腰时举目四望,居然可见皑皑白雪覆盖群山。
尤其是昆仑山顶上的雪海,白的夺人双目,却并不激烈,反而柔和的很。
虽然四周都是白雪,但气候却也是炎热异常,真是令人称奇。
....
昆仑山门之内,林立房屋数百间,大部分都是门内弟子的住处。
西院这边,住着门内一些小辈分的弟子,还有许多杂役,房屋的装饰上比起东院差上不少,人气也不算是很兴旺。
大约一个月前,西院的一间荒废许久的房间内住进了一个奇怪的青年人,一开始那几日门内的掌门和长老来过好几次,但都是摇着头离开的。
加上那青年人总是呆在房间里,一开始还能听到嘶吼和砸东西的声音,但慢慢的这些声音都没有了。
那间屋子里静的可怕!
这更加深了西院众人的好奇心,于是各种小道消息汹涌而至。
当第五次被人拉着询问这是不是哪个长老的私生子时,那名把他扔到那间屋子里的小道士终于扛不住了,于是便透了点口风。
剑术一支的弃徒?
昆仑门内还有剑术这一支?
终于有年老的杂役拍着脑门隐约想起了一点当年的事,三十年前掌门的师弟与掌门大吵了一架愤恨离开山门,那之后虽然少有回山但终究还是被人遗忘。
听说那个叫刘明阳的老道士就是剑术那一支的传人。
再多的也想不起来了,就算是能想起来也没人敢听了。
但是大家有意无意的都开始远离那间房间。
于是那里更安静了。
萧翼坐在椅子上,感受着身上的无力感与失去联系的丹田,只能苦笑一声,聊以自嘲。
哎,这种令人厌恶的熟悉感觉。
泪已经流干,嗓子也一次又一次的喊哑了。
但有什么用呢?
该怎样还是怎样。
终究还是弱。
抬起颤颤巍巍的双手看了看,萧翼干涸凹陷的双眼里闪过一丝痛楚。
这可是曾经能画出最完美最精致道符的双手!
如今呢?
连笔都拿不稳!
就连真气在体内运行的滋味,也有好久没体验过了吧!
大概一个月?
放下手摸着腰间的布带,心想好歹能让我拿出点东西来睹物思人吧?连这点真气都不给我。
一想起睹物思人,心中就不由自主的冒出了几个身影。
邋里邋遢的老道士,还有满嘴零食的小狐狸。
恐怕再也看不到了吧?
一滴浑浊的眼泪顺着干瘦的脸颊流下。
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磨得满是毛边的黄符纸,萧翼神情痛苦的打开它,看着它。
这是唯一能摸得着的念想了。
安静的有些诡异的房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萧翼都不用思考便知道来的人是谁。
那几个所谓的掌门和长老,除了刚开始那几日假模假样的来给他瞧过经脉,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现如今还依旧有心思能来瞧上他一眼的,大概也就是那大师兄了。
昆仑派千古大事是经他手办成的,怎能不上心?
房门推开,明君缓步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挂着那人畜无害的微笑。
萧翼很清楚那副微笑着的假面下是什么,那具自喻为正人君子的高大躯干下又隐藏着什么。
“师弟,今日可有好好读书?”明君礼貌的笑了笑,轻声缓语好生自在。
“托你们的鸿福,今日还未曾看上一眼书。”
萧翼低下头去继续看着那张毛边纸。
“诶!那怎么可以!多看几眼书总是好的,这山上人人向道,以至空寂如斯,不找点事做太过烦闷。”
回想起刚来的那几日,总有人在房间后面的空地上小声谈论关于院子里的哪个姑娘如何如何,以及今个哪位师兄又赢了多少银钱之类的。
萧翼轻蔑一笑。
明君有自顾自的说了许多,见萧翼始终不搭理他,也只是笑笑并不发怒。
眼见就要做午课了,明君便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去。
临出门前,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似得转身说了句:“师弟啊,过去的终该过去,太过沉沦可不好。”说着指了指萧翼手中的毛边纸。
“浪子回头亦有赤诚之心,愿师弟早日回头。”
留下一个他自认为是完美的微笑,明君合上房门离开了西院。
咬着牙强忍着就要落下的眼泪,萧翼放慢了动作将毛边纸叠好,塞回怀里。
颤抖着站起身,颤抖着拿过毛笔,有些癫狂的扯过一张大四方纸,萧翼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蘸墨时因为手腕抖动的太过厉害,以至于洒出几滴落在桌面上。
在纸的正中央落下一笔,一点浓郁的墨黑色在颤抖着的毛笔下出现。
猛地上提,一道笔直的直线直冲着纸张的边缘划去,如同一道刺目的剑痕。
是啊!人人一心向道,人人都有自己关爱的人与物。
可我呢?
笔迹现在该何一旁缓慢划去,随着抖动的手腕形成了一条有些扭曲的线条。
过去的就该过去?做过的错事,伤害过的他人,这些都能一笔勾销?
什么强盗逻辑!
无数的线条从纸上穿梭而出,或直断如剑刃,或灵动如蛟龙!
线条间的空间越来越小,萧翼的手腕抖动的越加厉害。
浪子回头亦有赤诚之心?愿我早日回头?
赤你妈哔!
回你妈哔!
抬手掷出毛笔,萧翼再也忍不双眼里的泪水,伏在桌上紧捂着嘴,任由不多的眼泪滴落。
那几滴有些干涸的墨滴被眼泪打湿,又变得乌黑圆润。
直起腰来,拿起这张纸,看着它,萧翼又把那些即将流下的眼泪憋了回去。
张牙舞爪的线条描绘出了一幅锋芒毕露的符画。
刘老泡,大概我以后只能这样了。
看着如同一道道剑刃劈凿出来的纸上线条,萧翼在心中不甘的想到。
可是!
此等大仇不报,枉生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