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脏乱差,农忙时节,老妈压根就没工夫跟灰尘较劲。沙发上积满尘土,跟几十年没人住似的。真受不了这乱劲,客人看见不鄙视死才怪。我性急地抓起笤帚就扫,屋里顿时尘土飞扬。奶奶见状拿着铁锨过来帮忙。我急得直跺脚,让我怎么说你好,成天呆在家,也不帮我妈整理整理内务。
这祸害来到门口的时候,我正火烧火燎地把一堆尘土往外搬运。我这灰头土脸的样子真是出糗。汗,我家这衰样真走场,他不会笑话吧?
顾不了那么多,我拿起抹布手忙脚乱地擦沙发,客人都进屋了,总不能让他一直站着吧。
奶奶是个老花痴,从小就教育我长大嫁人一定不要嫁猪不啃的南瓜。猪不啃的南瓜是什么意思,词典上没有解释,应该是丑的代名词吧。
看见帅哥,而且还看见帅哥车把上有肉,奶奶乐疯了,笑得像一朵凋残的狗尾巴花地跟这祸害打招呼。
我正着急上火,此刻便冲奶奶喊,别晃来晃去好吗?赶快去烧开水。
这祸害上赶着说,我来烧吧。
奶奶立马把他从厨房轰出来。
你妈呢?这祸害还没把沙发暖热就开问。
我正抓狂,便冲厨房里的奶奶喊,我妈去哪儿了?
一大早就去地里干活了。
问清她朝哪个方向走之后,我并不急着去找她,而是把气喘匀了先。
他急得直催我,还不快去把她找回来?
我一路走一路问,终于在南边的油菜地里找到了老妈。她正在割喂牛的草,爹赶着牛扶着犁在翻地。二老都是超大的嗓门,老远就听见他们在掐架。晕,这俩冤家都是属鞭炮的,一点就炸,掐了半辈子,谁也未能让对方臣服。一接近他们我就头大,这些年我所受的摧残有多大,大家可想而知。
妈,家里来客人了。我低调而淡定。
老妈那破锣嗓子敲过来,谁来了?
回去不就知道了?我有意不暴露客人身份。
她大概以为是曾务远那厮,背起草筐就跟我往回颠。
那祸害心里一定巨忐忑,正站在我家门前的池塘边朝这里张望,见我空着手陪老妈回来,装出孝子贤孙的样子责怪我,你怎么不把草筐背上,好意思让老人背!
我呵呵笑道,我妈比我力气大。
看到帅哥,老妈眉毛眼睛一起笑,打完招呼,放下草筐,还没走进厨房,奶奶喊起来,缸里没水,做饭怎么办?
我心里那叫一个急!这还算一个家吗?要什么没什么。客人来了一没干净地方坐,二没现成的水喝,真够闹心的。不给我长脸的家,在这祸害面前我算是糗大了。
老妈挑起水桶就要去井上,这祸害一把抢了过去。
水井在村东的庄稼地里,离家有一里多远,没人带路他找不着。老妈把侄女喊来领他去。等他走远后,老妈逼视着我,他是谁?
我把沉默进行到底。
我的心虚被她觑破,她发飙了,说,是不是那老流氓的儿子!
我本能地点点头,算是回答。
是你让他来的?老妈翻脸比翻书还快,叉着腰站在院子当中跟我急。
是他要来的。怕被她海扁,我把灾难嫁祸于那祸害身上。
吃完饭就让他走人!你别指望我会同意这件事!老妈再次发飙。
这祸害挑着水乐呵呵地回来了。把水倒进缸里,就要再去挑。老妈抢过水桶,黑着脸说,不挑了!
这祸害被雷翻,刚刚走时还阳光灿烂,一会儿工夫就风云突变,他晕菜了,灰着脸走进堂屋,坐在沙发上等待最后的宣判。
我留在厨房帮老妈做饭。老妈还是识大体顾大局的,尽管痛恨这讨厌的客人,还是把家里雪藏的木耳和鸡蛋拿出来招待他。她一边烧火一边耳提面命,待会儿别让他喝酒,以免他喝大了装疯卖傻闹闹腾!
奉命去里屋拿碗碟,经过这祸害身边,他正闭着眼靠在沙发上,一副落落寡欢的衰样。这是他打盹儿的地方吗?没点精气神怎么跟老妈斗。我轻轻推醒他,然后到里屋去。他尾随到里屋,张开双臂就要抱我。怕被老妈抓个现行,我立马推开他。他郁闷地说,我怎么吃得进去啊!
我自身难保,救不了他。爱莫能助地看他一眼,到厨房去了。
几道菜做好摆在桌上,黄绿相间的韭菜炒鸡蛋,黑亮诱人的木耳炒瘦肉,绿油油的苤蓝炒肥肉,爽滑可口的醋溜土豆丝。色香味俱全,直勾人馋虫。
马上就要开吃,这祸害提醒我,不等你爹回来一起吃?
说曹操曹操到,爹赶着牛回来了,他在院外放下犁耙,伸长脖子往屋里望了一下就狂闪。这祸害跟他老爸一个版本的,烧成灰他都认识。
男主人弃他而去,鄙视之意不言而喻,这祸害大大受伤,一个人自说自话,是他胆怯,不敢来见我。
真是抽风,在我妈面前也敢出言不逊,反了他了!真是不靠谱,爹再不好,也是我最亲的人,他怎么能满嘴跑舌头。
老妈脸上本来就阴得厉害,这会儿更黑了,端着碗面朝门外,谁也不看,杀气腾腾地把饭往嘴里塞。这祸害悲愤地把米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我陪小心地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一肚子憋屈无处诉说。夹在这对剑拔弩张的仇人面前我好难做。一句话也不敢说,起劲地把菜往老妈碗里倒,希望美食能改变她超恐怖的脸色。
老妈一点也不领情,呼啦啦把碗里的菜全倒进我碗里。我哪里吃得下,好心地把菜往这祸害碗里倒,他又原封不动退回到我碗里。
饭是没法吃了,我们仨不约而同地把碗放下。撤掉午宴,我钻进厨房避难。
老妈在堂屋严刑逼供,我早就表明了态度,不同意你俩来往,你为什么还来我家?
是发贞让我来的!这祸害摘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替我扛着。
我在厨房气得抓狂,还算男人么他?一开火就拿我堵枪眼,他就不能自我牺牲一下?老妈是谁他知道吗?超级无敌女霸王,干掉我跟玩儿似的。
发贞,你过来,把话说清楚!老妈以吃人的口气喊我。
玩完了!又要遭她迫害,这回死定了!我这惊弓之鸟火速奔赴刑场。
逮着我老妈就爆粗口,我早就让你和他一刀两断,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背着我和他来往。胆儿挺肥啊你!今天我当着你俩的面把话撂这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们就别想在一起!藕断丝连也没戏,趁早死了这份心!
我以少有的神勇跟她叫板,你少来!我的事我自己作主,谁也别想把我俩分开!
老妈被我雷翻,哆嗦了一下跟我对掐,犯贱是吧,翅膀硬了想造反是吧?你他娘的有没脑子,跟这流氓混就不怕人戳脊梁骨?干见不得人的事就不怕雷劈火烧了你?
别乱扣帽子好不好,我什么时候干见不得人的事了?我做事自有分寸,拜托你别拿我当白痴!
老妈八成以为我和这祸害已做了深层次的交流,所以抓狂得歇斯底里,现在听我说做事有分寸,她倍儿提气,骂得更狂了些,你再敢跟他来往,我打断你的腿,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
低调,低调!别大呼小叫克制点好不好?这祸害爱面子,不想把此事闹腾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我生来就是这调门,谁也管不着!我在自己家里说话,难道还要外人来管?老妈一副地主老财的霸气样。
我完全配得上发贞,论知识,论相貌,论品位,我样样不比她逊。论职位,虽然她暂时领了先,但这没关系。我的非农业户口还在城里保留着,等我在找好工作,你能同意我们的婚事吗?
美得你!你以为工作就那么好找?发贞三哥烧了大把大把的票子也没把工作搞定。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当国家主席,我们也不稀罕!
跟阶级敌人血拼完,老妈把火力集中到我身上,明天就让你爹去找杨主任,把你调回来,看他还敢来缠你!
我跟她练上了,冷冷地喊,你管得了我的人,管不了我的心!这辈子我非他不嫁!
老妈被我彻底放翻,哇的一声嚎起来,我不想看你往绝路上走啊,你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被他的花言巧语迷住了心窍,天下哪有父母害自己孩子的?老天爷,杀了我吧。呜呜!她捶胸顿足哭天抹泪。悲情戏还没演多久,声气就弱了下去,忽然没了声音,整个人变得僵硬,直挺挺地往椅子下坠。两眼也紧紧闭在一起,脸色煞白。整个人没一点活气。
我吓得歇菜,抱住她下沉的身子嚎起来,妈啊,你醒醒吧,我听你的话还不成吗?妈,你别吓我,快睁眼看看我!呜呜,我听你的话,不再跟你掐,成不成啊?
老妈的身子越来越重,我快要托不住了。那祸害完全吓傻了,站在门口装雕塑。奶奶听到堂屋鬼哭狼嚎,颠过来看个究竟。这祸害连忙向她求助,村里有没医生?
奶奶冷血地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哥哥和爹回来撞见老妈被他气得歇菜,不把他打个生活不能自理才怪,我气急败坏地冲这祸害喊,你还不快闪?
这祸害被吓坏了,夺路便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