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离镇中学六七里地,适逢盛夏,烈日下讨生活,那叫一个苦!一天衣服都要汗湿N回,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都是1989年学潮闹的,年年暑假都要政治学习,学就学呗,还非得在汗珠子摔八瓣的的酷暑。
全镇几百个教师集中在树荫下听头儿念报纸,学习邓小平南巡讲话,第一次知道潮人下海这一说;或者被老大当孙子训。无非是学生考试成绩,全镇排名之类的,没一点创意,尽是紧箍咒,听得人头大。
每天都重复这没劲的生活,日子过得跟炼狱有得拼。为了口里那点可怜的食儿,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也得忍受着。
上午一散会,我骑着单车就往学校狂飙。顶着毒日头,我命苦得跟骆驼祥子有一拼。那祸害看见,心疼地说,我家离这儿近,跟我一起去吃现成的吧。你回去冷锅冰灶的还要折腾半天,热得歇菜。
不想在他家人面前落个混吃混喝的恶名,更不想让外人看见八卦,我立马拒绝了。
午饭后小憩一会儿,洗个澡把满是汗臭味的衣服换掉,再骑着车玩命地向中学狂奔。仗着年轻,顶着烈日连防晒霜都不涂,顾不了紫外线指数是几级。素面朝天管了,又不是靠脸蛋吃饭,管它禁晒不禁晒,说白了咱也没那票子穷折腾。
下午在教室里学习,依然是听头儿对着大喇叭念报纸。
闷热的天,潮湿的教室里跳蚤臭虫咬得人直跳脚。那祸害在黑板上抄写重要指示,面对他挺拔帅气的背影,我揣测坐人堆里的爹此刻的心理活动。准女婿一手字写得龙飞凤舞,这么有才的人哪里找去。
其实爹这样较劲我十分理解。做了大半辈子民办教师,其中的酸甜苦辣他门儿清。精神上敲骨吸髓的压榨和迫害,物质上一贫如洗食不裹腹的仨核桃俩枣,使他对这行当恨之如骨,怎么能容忍婿重蹈他的覆辙。他心里明镜似的,嫁了这祸害,我将一下回到解放前,续写他的水深火热。我是他亲女儿,他不想看到我从此万劫不复。
作为晚辈,我瀑布汗。一不能嫁给钻石王老五改变家里一穷二白的面貌,二不能嫁给权贵光宗耀祖名利双收。白白花他N多学费,让他拿血汗钱买回的全是失望。很多时候,我也恨自己没用,十年寒窗白读了一肚子圣贤书。正像我妈损的那样,读书读到狗肚里了。
下午一散会,火光光的天空忽然刮起狂风,紧接着乌云滚滚而来。它们撑开黑布迅速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同事们惊恐地作鸟兽散。雷声隆隆,就在耳边;电光闪闪,就在眼前。暴怒的雷公一发飙,就把大树拦腰斩断,紧接着暴雨啪啪地横扫过来。
混在四处逃散的人群中,我顶风冒雨往前冲。这满眼荒野的路上躲无可躲,不咬紧牙关死撑没有别的辙。衣服浇湿了,贴在身上凉冰冰的巨不爽,我顾不了那么多,闭着眼往前冲。
镇上街边店铺旁屋檐下站满了避雨的同事,我也过去躲一躲。这爆脾气,最受不了没完没了的等待。这雨一时半会儿还消停不了,趁它喘气的间歇有同事骑车往前冲。急于回校的我心里痒痒,不顾乌云滚滚,也冲了出去。还没驶出二里地,就被暴强的雨恶搞了一把,衣服被被水浸着贴在身上,那感觉巨不爽,于是逮着路边的屋檐躲避一会儿。
屋子的主人跟那祸害同一个村。见我立在她家檐下,非要搬把椅子给我坐。真让人喷鼻血,她把我的身份鼓捣得一清二楚。一开口就把我和那祸害扯在一起。我暴汗!招谁惹谁了我,走到哪儿都被指认是他的女朋友,一点私密都没得,成透明人了我。没辙!乡下就是这熊样,小镇方圆几十里有人打个呵欠,所有人都能听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话不知是哪位圣人说的,广播电视互联网的传播速度跟它都没得可比性。
害怕这妇女把我和那祸害的关系当作娱乐八卦天女散花,把老妈招来灭我,雨下得再大我都不怕,一口气冲到校园。
院子里被暴雨冲得沟壑纵横,被它砸落的叶子满地都是,有两棵树被拦腰斩断。院中菜地里烂泥横流,绿意被虐杀,好一派凄凉景象。
瞟一眼那祸害的宿舍,铁将军把门。我心拔凉拔凉的,没有一点精气神。暑假还有一个多月,离别时间不短呢,他总得跟我告个别吧,这样不声不响闪了,心里还有没我这个恋人?
想他的时候我心揪着疼,这世上没有比他不在身边更令人抓狂的事了。
孤单的夏夜我想他想得要疯掉!中他的毒太深,我却没有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