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到家,公公婆婆都不在。我奇了怪了,以前回来,家里都有人的,今天怎么了。难不成出事了?我吓得脸都绿了。爹的病已够闹心了,我成天心神不宁,眼泪都没干过,他们再出点事,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向善于联想的我大脑天马行空开了,仿佛看见公公婆婆已危在旦夕,已被送进急救室抢救。我不敢再往下想,骑上车子飞一般往城里奔。一路上不停地阿弥陀佛,求老天保佑他们不要有事,我这惊弓之鸟,神经已够脆弱了,再禁不起惊吓。
经过弟弟楼下,我停了下来,先看看父母是否平安,再去医院看公公婆婆,这个点爹放疗应该结束了吧。
弃车上楼,推开门我悬着的心才算着了地。公公婆婆在这里。他们来看望爹,也不吱一声,吓得我魂都飞了。
见我匆忙赶到,他们起身告辞。妈盛情邀请吃完饭再走,还是没留住。我一路猛跑,累得够戗,留下帮妈做饭。看看婆婆带来的东西,我一脸黑线,这都什么啊,两盒不值钱的饼干,过年别人送的,五十只鸡蛋,值不了几个钱。我郁闷得很,他们就拿这点东西打发我爹啊?也不嫌寒碜得慌。公公这守财奴,尽给人添堵。
见我一脸不爽,妈开解道,人家能来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
上次相亲那女孩愿不愿跟发嘉好?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我如实相告,那丑丫头嫌他太瘦,说要是跟我这样胖就好了。
妈叹了口气。发嘉生活太节俭,吃得不好,他怎么胖得了。连他的同事都跟我说,他自虐倾向太严重了。顿顿饭都胡乱对付。
我心里黯然,还不是因为家世不好,农村孩子在城里混,哪有那么容易。他每月那点工资,顾得了头顾不了脚。终身大事没个着落,他倒是想大方,得有钱撑腰啊。
爹早上吃了多少?我偷偷问妈。
妈眼泪哗的一下全出来了。吃了一口,全吐出来了。
弟弟下班回来,对爹说,我刚遇上主治医生,他说你的病没问题了,不用再去医院放疗。
爹一听脸上立马有了笑容,精神头好了不少。午饭吃了俩饺子。我和妈心情大好。
姐姐这乌鸦嘴,一来准没好事。饭后她把妈喊到屋外,逼着妈发号施令,让她的四个儿子都摊钱。
妈这辈子最疼儿子。在儿子身上付出得再多都毫无怨言。让她从他们身上拿回一分钱,比割她的肉还疼。她心疼大儿子才造的新房,债台高筑,哪有一个子儿给她。二儿子窝囊废,老婆是守财奴,自私刻薄吝啬成性,甭想从她身上拿出一文钱。三儿子才买的汽车,借了一屁股债,哪有闲钱给她。
见她如此护犊子,我和姐姐禁不住埋怨,你就会偏他们。爹病成这样,他们一个子儿也不出,说得过去吗?
妈哭得一塌糊涂。你爹到底得的什么病?你们都瞒我,是不是癌症?
怕爹在屋里听见,我连忙把她拉开,生气地责怪,你怎么这样咒我爹。
别拿我当傻子,你们凑在一起鬼鬼祟祟的,不是这病才怪。前两天,你爹当着我不停地哭,哭着写着,写些什么,我不知道。写完他塞在被子下,不让人看到。你们合起伙来忽悠我,欺负我不识字。呜呜!
妈越哭声越来越大,我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怕妈看见起疑,生生把它憋回去了。姐姐没我自控能力好,跟妈一起大把大把飙泪。
快进屋吧,别让爹起疑心。我叫停姐姐,生怕她满嘴跑火车,把实情说出来。
爹要下床大便,弟弟、我和姐姐慌作一团,端来便盆,姐夫搀着他下床。拉下的全是黑乎乎的东西。妈高兴地说,到底是喜鹊肉好,一吃就把肚里的毒全拉出来了。
为这喜鹊肉,可费了一番折腾。老公和大哥到山里的堂妹家住了几天,才弄到这只死喜鹊,指望它治好爹的食道癌。
爹嗓子完全哑了,张着眼看大家说话,他也张口,就是发不出音。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也听不清说什么。他不停地打气嗝,一个接一个,弄得他很难受。听人说扯耳朵能缓解,我拉着他的耳垂往下扯,鼓捣半天也没用。
弟弟请的实习护士来给爹输液,扎了半天,都没成功。她嘀咕道,不吃饭不成,血管是扁的,扎不进去。然后收拾东西走人。
爹张着口朝我说些什么。我把耳朵凑过去,费了半天劲才听出他要喝米酒。我犯难了,向妈征求意见,米酒是发病的,能让爹喝吗?
妈也犯嘀咕,那就不喝吧。
爹要喝就给他买吧。好不容易想吃点东西,别扫他的兴。
我立马杀到大街上。小城也就巴掌那么大,一根烟工夫就能溜个来回。何况弟弟住的是闹市,买东西不需要跑很远。
老天成心跟我较劲,大街小巷都被我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家卖米酒的。在偏僻的小巷里倒是有一家,人家嫌我没拿容器,说破天也不肯卖给我。白跑一趟,腿都累折了。来到爹床前,我信誓旦旦地说,明天我一定给你送来。婆婆家门前的马路上每天下午都有人大喊大叫着卖米酒。
天都快黑了,姐姐催促道,发贞,你回去吧,让你姐夫留在这儿。这么多年爹一直对他有成见,现在给个机会让他表现表现。
我和老公于是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