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没通电,孩子们用煤油灯照明。几十盏油灯一起点亮的时候,里面全是黑乎乎的油烟。窗户都用塑料蒙得紧紧的,烟气散不出去。这污浊的空气钻进鼻孔,直朝肺部流窜,不说话还好,一说就呛得直咳。尽管这样,我还是不敢偷懒,直讲得口干舌燥,声嘶力竭,那叫一个费劲。
趁中途下课这会儿,我回屋喝水。还没进门,就听见人语声。我打住了,在那里听墙根。屋里是何方神圣,我太想知道了。
这是你的房间?陌生人在问。
是啊。有问题吗?那祸害装B。
我靠,女人的护肤品你也用?太变态了吧。陌生男到底是不好忽悠的。八成是他早已耳闻我和这祸害的破事。
这一问一答让我好为难。口渴得再难受,也不能让这祸害难做,我忍了。回教室上课去。
两节课上得我又累又饿,也得死扛着。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学生一窝蜂涌了出去,我还没收拾利索教本,就有人跑来告状。说两个同学在外面血拼,动起了刀子。我猛喷鼻血。这帮孩子,就不能让我喘口气,真他娘的周扒皮。明知道维和不是我的强项,还要武力相向来考验我。
护犊子心切,运动会上从没得过奖的我,力破自己的短跑纪录,向他们冲刺。人还没到,我就开始叫停,都给我住手!
我这嗓门,撑死了也就吓唬吓唬婴儿。亡命之徒我是彻底没辙。因为披着老师这张皮,学生多少有点怕。我挡在两个孩子中间,跟嘶哑的嗓子较了半天劲才嚎出一嗓子,谁再动手,我把谁留下来看守校园!
见我发飙,俩小屁孩都蔫了,挎上书包各回各家。
入职以来,我没见过这阵仗,经历之前觉得好怕怕。没想到这十来岁的孩子真不禁吓。去年我那个养眼的搭档,和学生冲突中,被刚才操刀的那位用匕首戳穿手掌。不说亲历,光听听我就晕菜。
遣散学生,我到办公室把教本放进去。锁门的时候,身后突响的声音吓我一大跟头。我以为你是铁人,不累不饿还要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呢!整个一怨妇。
装幽灵啊你?成心吓死我!我粉拳狂舞,他躲避不及,只拿它当推拿按摩,还小女人样的抱怨个没完,别的班早放学了,只有你还在讲。厉害,你暴强,I服了YOU!
少来吧你,就知道损我!没看见那些孩子闹腾得厉害吗?我晚到一步,一场血案就发生了。
晕!刚才是闹腾得很,我以为有男生欺负你,着急忙慌地跑过去救驾,还没到,人就散了。
走进屋,他向我致歉。实在饿得不行,煮碗面条我吃了先。
我晕!看他那急巴巴的样子,以为饭做好了等我吃呢。闹腾半天,他自己填饱肚子置我生死于不顾,什么人呐这是!
我这就给你煮面。他点燃煤油炉,水烧上之后去隔壁李老师家借白菜下锅。
李老师一听说借,就笑得特真诚特响亮,借什么借,拿去吃就是了!
我一边吃面一边逼供,上自习的时候你和谁在里面说话?
没上刑他就招,我特好的一发小,来这儿找我玩。
我偷乐,你忽悠人家干嘛,想强占民居冲我来呀,跟发小玩这个。
他嘿嘿直乐,我看见你听墙根了。影子一闪,人就没了。
我不闪行吗?让谎话穿帮,你不羞愧啊?
他坐在风琴边弹起来。我把碗一洗坐在旁边看他弹。
校园里黑漆漆的,死寂得跟墓地有一拼。琴声显得更苍凉凄清。
听,外面有人哭!他叫停双手,竖起耳朵。
属兔子吧你,耳朵倒是尖,我怎么没听到?
他不理我,朝门口颠。
果然有人哭。但不知来自何处。
男人天生是做警察的料,侦察水平一流的棒。他指着我刚才上课的教室说,在那里。
不会是鬼吧?我吓得脸都绿了。这么晚了,谁在那儿哭?接近教室,我壮起胆子大声问,谁在里面?
哭声更响。我听出来了,是刘苇子,一品学兼优的女孩。我大跌眼镜,你怎么不回去,躲在这里哭,没事吧你?快出来!
我脚扭伤了,撵不上他们,一个人好怕。
她家离这里有三四里之遥,凭这双残脚撵上活蹦乱跳的孩子确实困难。我拉住她哄劝,别担心,晚上跟我睡。
不,我一个人睡教室。
我的爆脾气一点就炸,平时在学生面前厉害惯了,她怕我情有可原。此时我坚定地跟她说,少废话,跟我来吧。
我跟你睡,程老师怎么办?
小屁孩,真让人喷饭!这祸害一听就奸笑不已,看,连学生都认为咱俩住一起了,你还死撑着干什么?
我踹他一脚,对学生说,程老师有自己的屋,他一会儿就回去,这屋就咱俩睡。
这祸害不乐意了,怕学生跟他抢我,立马支招,等会儿咱们把她送回去。
那么远的路,黑咕隆咚的,我不送!
你不送我送!他倒是雷锋得很。
美得他!嫩得能掐出水的孩子,一入他的狼口就玩完了。他那过剩的荷尔蒙,随时都有犯罪的危险,我可不能掉以轻心。于是坚定地说,今晚跟我睡,就这么定了。你还没吃呢吧,我现在就给你做。
一边做饭我一边问她,你脚受伤了,爹妈怎么不来接你?
我五岁的时候妈就死了。我爹成天在外面喝酒不回家。
多可怜的孩子。我想起来了,跟她同村的老师八卦过,她爹以前外面有女人,不待见她妈。成天闹腾要离婚。她妈不肯,于是她爹变着法子整老婆,深更半夜不让她睡觉,到野外拉练,军训一样吹哨子,让她一会儿立正,一会儿稍息,一会儿正步走,一会儿百米跑。怎么阴毒怎么来。她妈咽不下这口恶气,服毒死了。
服侍她吃完饭,我以少有的亲和力对她说,以后有困难就来找我,我会尽自己所能地帮助你。
这祸害坐在风琴旁弹刚学会的曲子,没有要闪的意思。我倒盆热水洗脚。洗完把盆子推到学生面前,你也洗洗吧。洗完咱就睡。
有没搞错?你洗过的水怎么能让人家洗?他拿卫生球眼砸我。
晚上去井里提水不方便,你我哪次不是共用一盆水洗脚?我也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把水倒掉重新替学生打一盆。
睡觉的准备工作都OK了,这祸害还如醉如痴地弹着。学生犯困,又不愿男女同睡一床,再次对我说,沈老师,我去睡教室。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另类。教室又黑又冷,你想冻成冰棍啊。我明白她顾虑什么,便下死力轰这祸害,你有完没完,一支曲子弹N遍,烦不烦?麻溜地,回你屋去!
他还想再赖一会儿,被我推出去了。走到门外冲我坏笑,看你死撑到何时,地球人都知道咱俩睡在一起,你还装什么装。
闷骚是吧?再胡说我扁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