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时间是下午六点。我下了班不敢耽误,直接向城北车站赶去。本想骑单车去,转念一想这样太招摇,大街上与旧情人同坐一辆自行车,熟人的八卦传到老公耳朵里,他还不灭了我?
我这急性子,最学不来的就是矜持。才五点四十,就到了约会地点。心里有鬼,站哪里等都感觉有特务,仿佛四面八方都安有监控探头。正在十字路口心虚着,偏一老家的熟人旁若无人地喊我,热情地邀我去她近在咫尺的家小坐。惦记着约会这档子事,我哪有心思跟她叙旧,胡乱地敷衍着,只想快点把她甩掉。待会儿程发忠到来,让她看见就坏菜了。
傍晚的小站略显落寞。家乡方向来的班车每一辆我都不敢怠慢地行注目礼,生怕坐在上面的程看不见我而错过。生平最讨厌等人,我这爆脾气,最缺的就是耐心。
在车站前的空地上我来回踱着,两眼忙得眼球都要掉地上了。行色匆匆向西行的男人,背影怎么那么像程。久别重逢的激动使我不顾一切地追过去。正追得风生水起,背后有人喊住了我,声音怎么那样熟,我一回头,原来是梦里萦绕了千百回的程。我乐爆了,一脸灿若桃花的笑,怎么这样晚?
他一脸受不了小地方交通落的的嘴脸,话语里满是都市人的优越感,班车那么少,我四点钟就开始到镇上等,真是急死人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就要给我一个熊抱。我本能地往后缩,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行为还是要检点些。
怕公众对他的另类举动行注目礼,我叫了一辆机动三轮车。这烂车,没帘子遮挡,毫无私密性可言。程太激动,一坐定就以七年前惯用的吻来亲热。后面车贴得巨近,这热辣场面可是现场直播,不能便宜这些没买票的观众。
他伸手捏捏我脸蛋,充满了爱意。脸上满是重逢后的狂喜。看得出来,分别这些年,他没少思念我。
在他面前,我惯常的矫情又来了,面对他狂热的爱,我表现得巨淡定,总是瞻前顾后,做贼心虚。改不了,一辈子都没指望了,少女时代怕我妈穷凶极恶棒打鸳鸯,面对欲火狂烧的程,总是警钟长鸣,自卫意识须臾不肯放松。现在嫁作他人妇了,这毛病还是改不掉,他越穷追猛打,我闪得越火速。真是纠结。
下了车我们向江边走去。路过一小店,他停下买吃的。店面这么小,根本入不了我的法眼。那些劣质商品,我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像我这种厉行节俭的贤妻良母,从不在零食上乱花一分钱。所以看他疯狂扫货烧钱的时候,我一个劲地喊停他。尝试了N次都没成功。恋爱三年分别七年他连一件能够留作纪念的礼物都没送过我。三千六百五个日子里,思念他连个寄托深情的物件都没有,这缺憾大了去了。此刻趁他大开粮仓之际,便可怜巴巴地提出请求,给我买个手帕吧。
要手帕干嘛?
上赶着要定情物太掉价儿,我掩饰道,感冒了。
切!真是老土,都什么年代了,还用手帕。深圳早不用这个了。老板,拿包面巾纸!
我一脸瀑布汗,十年都过去了,这祸害怎么还这么自恋狂,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其实他什么都不是。不就是一血汗工厂的打工仔吗?有什么可显摆的。
定情物没要到,还白受他一顿鄙视,我心里那一个郁闷呐。
从小店出来不多远就是柳树林,是恋人约会的好去处。上学那会儿为疗失恋的伤去过,曾在萋萋的芳草上许过愿,再恋一定要找会吹笛子的白马王子来这里幽会。因为初恋笛子吹得超级棒。那时候树林里石凳上的留言刻得巨销魂,时隔十多年,那些字句还不曾忘记,晨,我很想你。那个叫晨的姑娘让我羡慕死了,有那么一恋人时时想着她,该是多么幸福。恋人被校花抢走后,我一直郁郁寡欢,忘不掉恋人那帅得迷死人的样子。躲到哪儿都被他的影子追随着。那可是我少女时代爱得最深刻的一次,因为失恋,我跟青蛙较上了劲,彻夜听它们唱悲歌。这件事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未来的人生路上每年春天青蛙开始叫的时候,我就习惯性地失眠,大睁两眼听到天亮。
毕业回到家乡那破地方,就没见过像初恋那样懂音乐的白马王子,只好拿程将就了。这祸害笛子吹得结结巴巴烂极了,口琴倒是吹得一级棒,只是轻易不示人。
那片承载爱情理想的柳树林没了,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三两棵枯柳。夜色下的江滩一派秋天的肃杀萧瑟。
这祸害乌鸦嘴叨叨开了,这地方跟广州郊外差不多,恐怖着呢,杀人跟杀小鸡似的,沉尸江底,冤魂无数。
我不接招。看小丑表演似的任他口若悬河。
他又跟我显摆起来,广州我去过,在那里没找着工作。不过那里的自助餐吃得巨爽。面前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菜,随便吃,几十块钱管饱。一屋子人吃顿饭忙得很,眼花缭乱的菜总也品尝不完。
我就看不惯他这穷人乍富的得瑟样。分别七年,我一直把他神化了,所有缺点不足都被无尽的思念粉饰得光彩照人,一点瑕疵都没得。
这么惊悚的地方,你就不怕坏人劫色?他拿我当三岁小孩吓唬。
切!我人老珠黄,有什么色可劫?在我心里,结了婚的女人没什么美色可言。还不到三十,我的心已七老八十,早把自己与年轻人划清界限。造成心理年龄未老先衰的原因,他程发忠功不可没。自从他在我面前玩蒸发之后,我的心一夜百年,再也不相信爱情这玩意儿。
就算没色,劫财也有可能啊。这祸害跟我贫。
我望望他白衬衣口袋,笑道,要劫财也轮不到我,这儿有一大款呢。
什么大款啊,也就一千多而已。他自曝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