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是星期天,死党朱一平要来我这儿过生日。接到她信的那天起,我就在琢磨如何让她的二十岁生日过得另类一些。一直没有好的创意,我就问那祸害。他立马给我支招,你这里太简陋,到我家得了。
这话靠谱,我正想去他家走秀,证明一下自己是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于是立马答应,我没问题,就是不知道你的家人欢不欢迎我们?
见我答应得这么爽快,他立马以党性作保证,把心放肚里吧,你是我们全家最受欢迎的客人。
我跟他贫,用怎样的方式表示欢迎?
他比我还能贫,我让两个侄儿列队夹道欢迎你。像迎接外国元首似的铺着红地毯,捧着鲜花,口里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少来吧你!没那福分,我消受不起。我大笑着双拳齐上对他进行摧残。
他把我搂入怀里,正经八百地说,为了表达对你光临寒舍的感激,我还要把宴请仪式搞得更隆重一些,请两个人陪你喝酒。
来劲了是吧?吃顿饭而已,还要兴师动众请人作陪。不成不成,小范围会晤,别惊动新闻媒体。我态度非常严肃。去他家作客,关乎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不可小觑。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不然老妈知道非打折我的腿不可。想到后半生将在轮椅上度过,我心脏开始颤栗,再三跟他申明,若请人作陪我就不去。你得答应我!
OK,我以人格担保,不请,成了吧?瞧你事儿事儿的,累不累呀?
三月初五下午,死党朱一平骑单车从百里外的小镇来到我这里。一见面我们就把满肚子的私密往外晒。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话题。对爱情的向往和憧憬,则是我们共有的闷骚。
听说我要带她去那祸害家,她表现出公务员少有的青涩。不太好吧?他家人不欢迎咱们怎么办?非亲非故的,见面说些什么呀?我一见生人就露怯,话都不会说,还是别去现眼了。
不是吧你?你们公务员特自恋,心黑皮又厚,公款吃喝的饭局多了去了,不短这一顿吧?这几年你是怎么混的,一点也没有老江湖黑白统吃的风范。去,一定要去!还指着你给我壮胆呢。
让你说着了,我这性格还真不适合在政府部门混。那都是什么人?千年老妖啊!个个一肚子坏水,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真服了那些人精!领导成天找我的茬,说我这没干好,那没完成。晕,我这脑子老是记不住那些狗屁会议,常常是接了电话转身就忘,惹得领导又喊又跳跟我急。
同是天涯沦落人,惺惺相惜吧。毕业这一年多,我老是忘记校长安排的任务,通常是别的班开始大扫除了,我班学生却因我忘了安排带工具而挨土包子校长荤素搭配夹枪带棒的骂。
朱一平跟我一样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决不让它在肚里沤馊的直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事打死我们也学不来。她看上了我从小学三年级就同窗的李长风,让我做媒。我大跌眼镜。这个相貌平平老实木讷的李长风,没什么特立独行之处,她怎么会看上他呢?搞不懂,真搞不懂。所谓近处无风景,说的就是我吧。因为太熟,我感觉不到他有哪点能赚取异性的眼球。像我这种眼高于顶缺乏务实精神的空想家,永远把美景放在远方。因为陌生而好奇,因为好奇而吸引。
看出我的不以为然,她作出解释,李长风叔父在工商局当局长,对他的仕途会很有用。在我们这条道上混,没点背景想成事,没戏!夫贵妻荣,我得为自己找张含金量高的饭票,后半辈子锦衣玉食,宝马香车。就这么着吧,我看好他!
不是吧?看好他的背景,你直接嫁给背景得了,这么迂回干什么呀?我暴汗。瞧瞧,毕业才一年多,情商的发展分出高低来了。人家朱一平多与时俱进,境界高到精英那一拨了,我这白痴还在为爱情宁肯跟着穷光蛋喝西北风。
我这人超没原则,对谁都有求必应,哪怕违法乱纪,也闭着眼睛上。所幸的是没人来求我帮忙杀人放火,才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答应为死党保媒之后,我开始张罗晚餐。在这穷乡僻壤,实在没什么好吃的。托李老师在村里买了几个鸡蛋,晚上做蛋炒饭。
到门外倒刷锅水,我一眼看到了那祸害。暮色中他站在会计的门前向我屋里探头探脑,一副想进又不敢擅闯的两难样子。我失笑,小样,拿我当私人财产的他也知道畏惧了。
我招招手,用肢体语言向他表示没外人,但进无妨。
他一进来就客气地打招呼,你可是稀客,几点到的?
朱一平见到生人就露怯,拿捏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五点多到的。
别站着,你请坐。这祸害以主人身份招呼我的死党。见我在灶前忙着,他接过炊具说,我来吧,你陪客人说说话。
他悟性高,做什么事都长进快。才碰了几次锅碗瓢盆,厨艺精进得我跟他没得比了。不大工夫,金灿灿的鸡蛋饼起锅了。他把它放在我们面前,热情地招呼,吃吧,趁热。
你也坐下吃吧。死党招呼他。
我吃过了,你们吃吧。饭我来搞定。他把从家里带来的热馒头放在我们面前,抽了几口烟,开始张罗着蛋炒饭。
真好吃!这蛋饼做得色香味俱全,你太有才了!
我心里把朱一平鄙视得要死。不就一张普通的蛋饼,至于这么矫情吗?她是客人,理该受到照顾,没必要屈意奉迎主人。这样做多掉价儿呀。到外面别说我认识她,我丢不起那人。
饭后三人干坐着,他俩初次见面,都在拼命拿捏,不肯多说一句话,我笨嘴拙舌不会救场,气氛有点僵。那祸害提出打牌,闲着也是闲着,怪没劲的,我和死党心里老大不情愿,勉强应了下来。长这么大我俩一直都是勤奋学习的乖乖女,不是爱玩的主,对打牌之类的游戏找不着感觉。几圈下来,我俩显出疲于应付的倦色。
门被推开,舅母不请自来,我立马吓得歇菜,握牌的手抖个不停。捉贼捉赃,这回我洗不白了。崩溃,我怎么这么背!让这老巫婆抓个现行,不出两天,老妈又要来灭我。苍天啊,你杀了我这超级大霉女吧,买彩票头奖跟我不熟,霉运倒跟我是血亲,甩都甩不掉。喷鼻血呀我!
舅母端坐在那里跟我死磕。这祸害敬她的烟,她点着悠悠地抽。我跟她说话,不理,臭着一张脸,跟讨债鬼有得拼。
牌是打不成了。我们三个小辈家奴一样小心伺候着这地主恶霸。我怕得要死,恨不能杀了那祸害,没个眼力价儿,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消失,在这里给我现眼!这事是讨好谄媚能解决的吗?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知不知道呀他?我妈那老顽固,认定的事没得商量。除非他投胎在清白人家,出则宝马香车,入则超级豪宅。别看我父母本事不大,眼光高了去了,非金龟婿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舅母拽得很,谁都不理,一支接一支地抽这祸害敬给她的烟。
什么意思啊她?拿冷暴力跟我血拼到底?真是无语。杀人不过头点地,怕了她还不行吗?还不给我撤,非要逼我抹脖吊颈她才算完?
真要把我祸害死啊?都火烧眉毛了,还在这儿犯贱。成心叫板是吧?消失!立马从我眼前蒸发!我暗念咒语,希望这祸害主动从案发现场撤,别留在这里给我添堵。
就在我连死的心都有的时候,舅母撤了。面对这祸害,我立马发飙,还不闪,你想害死我是不是?不让她看见,你会死呀?我就纳了闷了,你在这里瞎掺和什么呀?
他立马跟我急,有病啊你?弄清状况再嚎好不好?是我自己要来的吗,是谁招手让我进来的?就会跟我掐,别告诉我你刚才吓得肝儿都在颤。又不是瞎子,谁看不见你那臭德行!喊完他摔门而去。
我俩掐得风生水起,搞不清状况的朱一平一句都插不上。此时见我趴在桌上掉泪,她把居委会大妈惯用的招儿使出来了,别流鳄鱼泪了,整得跟怨妇似的。你对他那狠劲哪儿去了?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错。当着我你对他吼,多伤面子啊。赶紧的,给他赔礼去!不然你俩今夜都别想睡得着!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给他赔礼,我冤不冤呐?我的憋屈谁管呀!每次跟他在一起都是不欢而散。他是男人,就不能让着我呀?刚才那老巫婆是谁你知道吗?她是我舅母,看见我和他们的仇人在一起,报告给我妈,我又要受大刑了。我妈那爆脾气,不五马分尸也把我骂得见地裂缝都想钻进去。
少废话,快去吧!她跟联合国维和部队有得拼。
看在国际友人的面上,从不给人道歉的我生平第一次屈尊降贵来到这祸害的门前。咚咚咚敲了几下,我苦着脸等他开门。
谁?他在里面问。
我不语,等他开门。
他拉开门,看见是我,有些意外。不消片刻,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吻了又吻,俯在我耳边问,明天去吗?
去!我答得巨坚定。小样,这点小吵就想让我爽约?他也太小看我的气量了。我把头埋在他怀里掩盖我忧伤的脸。
他轻轻推开我,回去吧,别让她看见笑话。
这么快就分开,我实在不舍。每天晚上我们在一起泡到深夜都嫌不够,这才哪儿跟哪儿呀。
见我脸上云开雾散,居委会大妈又为和谐社会张罗开了,你这张嘴呀,得改改。不然真没人要你了。也就是他,受得了你。换别人,早跟你分了。好好珍惜他,不然你这翻脸比翻书快的刁民,真难把自己嫁掉!
切!我怎么交了你这样的损友,尽长别人的威风来灭自己的志气。哦,我忘了审你,你到底跟谁一拨的?别等我用刑,招吧!他用多少钱收买你?
你少来!不是死党,谁管你的烂事。就你这自我感觉良好的清高样,对人爱搭不理的,哪个男人敢娶你!
越说越来劲。你懂什么呀?他是衰神二代,我命中注定的克星,只要跟他在一起,我的霉运就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