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体城市”招标日终于来临。
前一天晚上，杜子山在书房枯坐了一个晚上。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凌晨时，他穿上外套，转身，简单地对她说：“今天是招标日，要晚点回来。”不待她反应，他已经跨出门去。
叶程不是没有多想，但她沉住气，笑脸送他出门。
在车上，杜子山这样和司机说：“去我的私人会所，顺便帮我打电话到公司，说我临时有事，让郭副总代替我去。”
司机立刻点头领命，他为他极少有的心事重重的表情所震慑。
隔一会儿，他又补充一句：“这些事情不必告诉太太。”
司机急忙答一声：“好。”
在那间高档私人会所里，杜子山松开领带，惆怅地灌下一杯一杯的威士忌。
但愿长醉不复醒。
他感到彻骨的寒意。
有什么能比被自己深爱的人所伤更加让人难过？
那种感觉，就如同亲眼看着对方在你胸口上插一把刀一样。到现在，他仍然觉得痛不欲生。
恍惚中，那晚的事情又浮现在眼前。
那一夜，午夜时分，杜子山突然醒转，发现身边空荡荡。
他诧异，起身，发现自己书房的灯竟然亮起来，情不自禁地走过去。
他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叶程正睁大眼盯住屏幕，双手在键盘上紧张地操作。
杜子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聪明如杜子山，只是在脑海中稍稍联想一下便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他的一颗心在那一刻疼得失去知觉。
为什么？为什么？
他急忙回转身，轻轻回到卧室。
那一夜，杜子山彻夜未眠，恨不得天立刻明亮起来好逃离那张可怕的床。
曾经的爱巢是在什么时候换了另一种可怕的模样？杜子山百思不得其解。
从什么时候起同枕共眠的人变了心，这个念头折磨着他，叫他心寒。
可是，她的演技那么好，彻底地欺骗了他的眼睛。
不不不，也许，并不是她的演技好，而是他爱她至深，完全盲了眼。
他想不出原因，最终，他用那些小报上的说法解释通了一切事情。
外遇。
她爱上了那个叫杨文的年轻企业家。
这个猜测让杜子山窒息。
她是他的心，失去了心，他还如何存活？
想到这里，杜子山双手抚脸，靠在沙发上。
恍惚间，有一人慢慢靠近他，抬头，看见一个形销骨立的老者，白发苍苍，面容清矍，双目如炬。
杜子山诧异，觉得此人仙风道骨，像一个得道的高僧，禁不住想要他指点迷津：“大师，能不能告诉我该怎样爱一个人？”
大师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说：“成全她，给予她，以她的心为心，以她的意为意。”
杜子山若有所思，愁容满面，又问：“请问，一个人为何会变心？”
大师这样回答他：“因为人都在成长，人的需要也在不断地更新，这股动力使得世界日新月异，也使得世界走向一个可怕的境地。”
听了这句话，杜子山整个人一下子枯萎。
原来，这是人性的困境，他没有解药，也无力挽回。
杜子山用力捂住胸口，张大口喘息，呼吸却越来越困难。
他甚至以为就此要离开人世，但家有娇妻叫他放不下，他禁不住喊：“叶程，叶程。”
“杜先生！杜先生！”有人叫他。
他醒过来，满头是汗。
原来是一场梦。
服务生见他在梦中呼喊，走过来叫醒他。
杜子山要一杯冰水，一口气喝下去。
突然觉得背脊发凉，站起来时，一阵天旋地转，只好重新坐下。
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接起来，听对方报告，然后轻轻“嗯”一声，挂断。
仗已经打完，但他却疲倦不堪，不确定是赢还是输。
或者说，于他而言，即使赢了全世界，输了她，又有什么意思？
笑是笑给全世界看的，但回到个人的地盘，知心人已经没有，只能挂下一张脸来，应该比哭还要难看了。
那一日，叶程坐在家里看电视，突然之间，整个人“嚯”一声站起来。
电视上刚刚宣布：K城“立体项目”投标的夺标者为杜氏集团。
叶程盯住电视屏幕，听到记者的报道：在投标现场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国通公司和杜氏集团所提交的计划书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国通公司所提交的计划书里少了一项关于取暖问题的解决方案……
明明那份投标书已经成为加密文件，不可能……
叶程坐在沙发里思考事情的前前后后，直到傍晚时分，头疼欲裂，她起身去厨房找东西吃。
这个时候，杜子山回到家。
他一身酒气，看见妻子，目光突然相当陌生，“咚”地倒在沙发上，双手按着头。
叶程立刻吩咐女佣去煮解酒汤。
她坐在丈夫身边，伸出手，帮他按摩缓解头痛，但杜子山大手一挥，简单地拒绝了她。
叶程一怔。
但她沉住气问他：“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呢，对身体多不好。”
杜子山不出声，一动不动靠在沙发上，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已。
明明是打了胜仗，却似是打了败仗，叶程不是不疑心。
叶程又说：“这些天确实忙坏了，过几天，我们去度假吧，好好休息一下。”
杜子山仍然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沙哑着声音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究竟是爱我，还是恨我？”
叶程心内一紧，嘴上说：“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恨你？”
她听见他绝望地说：“不用掩饰了，我已经全部知道了。”
叶程一颗心由绷紧至快要裂开，终于要摊牌了。
“你拿了文件，是为了帮他？”杜子山的声音凄楚而无奈。
叶程不说话，她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我真的想不到……”杜子山难过得说不下去。
叶程突然想通了一个关键的环节。
“所以，你将计就计？”叶程睁大眼睛。
这一招太高了，她想不到杜子山早已经觉察，而她自己反被她利用，成为一个关键棋子。
这个人太深沉了，太深沉了，在那张英俊的面孔下，究竟有多少种表情？
叶程感到自己的一颗心都在颤抖。
杜子山突然扬起嘴角，苦涩地笑起来：“假使你没有背叛我，我谈何将计就计，我的筹码完全在于你的忠诚。”
但他接下来的话让叶程感到困惑，她听见杜子山说：“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真的爱上了他？”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过来，他以为她爱上了杨文，所以背叛他。
叶程打算以静制动，看对方要说什么。
但杜子山什么也没有说，他站起来，走进卧室。
叶程百感交集，她没有替自身担心，因她决心走这一步时，已打算不计后果。
但看着杜子山疲倦的身影，突然感到心疼，但转念想到他的深沉，又觉得恐怖。
那一夜，夫妻同床异梦，彼此都感到心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