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义,是指语句中有两歧或多歧义的意义,即有两种或两种以上可能的解释。这种同一语句形式,在交际中包含两种或多种不同意义的现象,称之为歧义现象。
歧义是语言中的一种特殊现象。歧义与多义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虽然两者有一定的联系,有时多义(的语和短语)可以直接引起(句子的)歧义,但是两者的实质并不相同。区别在于: 第一,语言单位的层级不同 多义通常指语言材料本身,存在于词、短语两级语法单位中。词典中收录的多义词语的不同义项,就是多义现象的体现。而歧义则存在于句子这一层级上,是缘于听读者对话语的不同解释。 第二,存在的方式不同 多义现象是静态的。存在于词典之中的词、短语的各个义项是无条件的,独立的。歧义现象是言语实际活动中所产生的,是动态的。歧义的存在必须依附于句子本身和具体的言语环境,受上下文和情景的制约,其存在是有条件的,相对的。
第三,义项的数量不同
多义现象是大量存在的,呈开放的状态。一本词典中,多义的词条语条数目须以千、万计,就某个具体的多义词而言,义项多的高达二、三十个;歧义现象相比之下数量要少得多,一方面表现为歧义的句子是有限的,另一方面表现在歧义的义项上,一般以两歧为常见,可作三种、四种以上理解的情形极为少见,它呈现出封闭的状态。
考察歧义现象,仅止于多义词语、结构层次方面的分析是远远不够的,应该拓宽视野,用辩证的眼光,从语言事实本身出发,多角度、多层次地进行分析。这种分析既包含对歧义现象的各个侧面的、单一的微观分析,也包含对歧义现象的立体的、综合的分析。我们认为,对汉语歧义现象的研究,有必要区分开语言的歧义和言语的歧义,区分口语的歧义和书面语的歧义,然后再从语音平面、语义平面、句法平面、语用平面分别加以剖析。本文试图从这些方面人手,援例引证,揭示出歧义产生的原因以及消除歧义的办法,努力寻找一条较为合理的歧义分析的途径。 底下我们分五个部分来讨论。 一、区分语言的歧义和言语的歧义 语言和言语的区分,是现代语言学区别于传统语言学的一个根本点。在汉语研究中,人们正在把这一理论逐渐贯穿到各个领域之中。歧义现象的研究也当如此。我们应该而且必须区分语言的歧义和言语的歧义,这样做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要的。首先,现代语言学的区分语言和言语的语言观为区分语言的歧义和言语的歧义提供了理论依据,找到了一条实现可能性的有效途径;其次,就歧义现象本身而言,确实也存在语言体系中的歧义和言语表达中的歧义这两种形式,因而歧义现象自身又要求我们必须做出这样的区分。
把歧义现象区分语言的歧义和言语的歧义,这在王希杰先生的《论同义手段》一文中已有较为明确的阐述:
语言体系中的歧义形式,可能在言语中表达中并不产生任何歧义;而言语表达中,产生歧义的形式,在语言体系中却可能是明确的,甚至是单义的形式。
王先生虽然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出歧义现象分为语言的歧义和言语的歧义,但从字里行间我们可以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这种思想的存在。
所谓语言的歧义,是指由于语言体系中的词语的声音、意义因素以及句子内部的句法结构、关系、意义因素等所造成的歧义现象。语言歧义的现象,如:
妈妈,你再说一遍。
如果重音落在“再”字上,句子表示“孩子希望妈妈重复一下刚才说过的话”这一意思。如果重音落在“一”字上,句子表示“只许妈妈说第二遍,不准多说”的意思。这是词语的重音因素在起作用。再如:
他连大字也不认识。
重音在“大”字上,指“他不认识大字”;重音在“字”上,指“他不认识字”。
我们现代青年必须向qi6n看。
这句话的意思可以是“我们现代青年必须向前看”,也可以是“我们现代青年必须向钱看”。这是词语的同音造成的。
江苏和浙江部分地区有雨。 这个句子的主语可以分解为两种结构形式,分别表示两种不同的含义:
A.江苏和浙江的部分地区
B.江苏和浙江的部分:地区
这类句子的歧义产生于句子内部的不同的结构层次。
北京街头出现了一个“女子理发店”。
这个句子的歧义在“女子理发店”上。其中“女子”和“理发”之间的关系可以是主谓的陈述关系,也可以是偏正(状中)的修限关系,如下所示:
前面的意思指:这个理发店的理发师全都是女性。
后面的意思指:这个理发店专门为女同志理发的。
这里虽然句法结构的层次相同,但结构关系不一样,是由不同的结构关系造成的。
有时候,关联词语不露面,分句与分句之间的意念关系就难以确定,因而出现歧义。如:
下雨,我们不出去。
这句话至少隐含了这样几种意念关系:
①假设关系——要下雨的话,我就不出去。
②因果关系——因为下雨,所以我不出去。
③推论关系——既然下雨,我就不出去。
所谓言语的歧义,是指在言语表达中,由于受特定的上下文与情景的制约和影响而使语句在原义的基础上产生新的特定的含义。这种现象实际上也是一种特殊的歧义现象,它的意义有字面上的,也有字面外的,即言外之意。如:
你吃过饭了吗?
既可以表示一般的询问,也可以用于打招呼,表示“问候”的意思。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这个句子从表面看“晴”指自然现象,实际上作者暗示另一种意思:“晴”为“情”也。
吕叔湘先生曾举过这样一个笑话性例子:
今天游行,女同志一律不准穿裤子!
这是某机关的国庆筹备会上,筹备组的一位女同志宣布的规定。这句话的歧义有二:一是字面上直接表达的意思——“女同志不穿裤子”,另一是字面外的意思——“女同志都不准穿裤子而都应穿上裙子”。说话人的真实意图在于后者。
二、区分口语的歧义和书面语的歧义
口语和书面语是语言(或言语)的两种不同的表现形式。口语用声音传递信息,属于听觉的;书面语用文字传递信息,属于视觉的。口语和书面语从诉求形式上大致可以这样互相转化:口语用文字记载下来就成了书面语形式;书面语可以念出来变成口语。但是还有一些现象是例外的,不能对应和直接转换的,如一词多音现象,一音多词多义现象,语调、重音、节奏等现象。这些现象的存在无疑导致了口语句子和书面语句子在意义表达上的差异:在口语中没有歧义的句子在书面语中却有了歧义;在书面语中没有歧义的句子在口语中反而产生了歧义。因此,在歧义现象的研究中,区分口语的歧义和书面语的歧义,是十分必要的。
口语的歧义是指在口头上表现为一种语音形式具有两种以上的理解。这种歧义在书面上可以通过不同的文字形式加以区别,因而,也就不会产生书面语的歧义。这类歧义现象一般由于句子内部的同音词而引起的,如:
书面语的歧义是指一种文字的书写形式具有两种以上的理解。这种歧义在口头上可以通过不同的语音形式加以区别。此类歧义现象产生的原因较多,除了多音词以外,还有重音、节奏、语调等因素。例如:
我们三个人一组。
语音停顿在“我们”后,就成了“我们/三个人一组”,主语是“我们”,谓语是“三个人一组”;如果语音停顿在“三个人”后,就成了“我们三个人/一组”,主语是“我们三个人”,谓语是“一组”。这是间隔长短的节奏造成的歧义。
三、语音平面、语义平面、句法平面、语用平面的分析
汉语歧义现象是复杂的,引发歧义的因素是多种多样的。歧义现象不仅可以作语言的分析和言语的分析,作口语的分析和书面语的分析,而且也可以置于语音平面、语义平面、句法平面和语用平面上进行考察。上面我们已经把歧义现象区分为语言和言语的,口语的和书面语的并进行了分析,下面从另一角度着重谈谈歧义现象的语音平面、语义平面、句法平面和语用平面的分析。 (一)语音平面的分析 歧义现象如果是由于语音的因素造成的,可以进行语音平面的分析。
造成歧义现象的语音因素主要有:重音、语调、节奏以及异音异义同形词等。
1.重音。
语句中某一成分的重读(重音)、轻读(轻音)可以产生不同意思,形成歧义。因重音的位置不同而造成歧义的,如:
我在杭州住过两年。
重音落在“住”字上,强调了“住”这一行为,则后面的“两年”表示一段时间,是虚数。重音落在“两”字上,强调的是时间,这“两年”就是实指了。
2.语调。
不同的语调,用在同一个句子里,可以表达不同的意思,致使句子歧义。例如:
你唱什么?
用反问的语调说,意思是“叫你不要唱了”;若用疑问的语调说,意思则是询问“你唱的是什么歌”。
3.节奏。
语流中停顿时间的长短、音长的变化有时候能造成不同节奏,产生不同的意义。例如:
句A停顿在“您”后边,是属于一般的疑问句。句B停顿改在“咸鸭蛋”后,使“您这咸鸭蛋”组成同位结构,这就成了一句骂人的话了。
4.同形异音。
有些词,在书面上以一种形式而在口语里以几种读音分别表示不同的意思。这类歧义也是语音因素造成的。如:
我可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