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修辞学发展的新台阶
——南京青年修辞学读书会讨论纪实
1991年11月3日,南京青年修辞学求实读书会在鼓楼公园聚会。与会者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就80年代中国修辞学的评估和90年代中国修辞学的前景等问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参加者有:江苏省教育学院曹德和,江苏广播电视大学史灿方,南京师范大学朱敏,南京市物资局杭海,南京大学盛林、郭水华、周日安、朱少红。此外,特邀嘉宾为王希杰先生,江苏省修辞学研究会副秘书长王 一女士。曹德和主持了会议,现将这次座谈会择要整理如下。
一、80年代修辞学研究的巨大成功。是90年代中国修辞学腾飞的坚实基石
(一)体系的更新,理论的完善,80年代修辞学异彩纷呈
王希杰:记得80年代初,复旦大学召开了纪念陈望道《修辞学发凡》出版50周年大会,推动了80年代中国修辞学的发展和繁荣。十年过去了,我们可以总结80年代的中国修辞学了。又到《修辞学发凡》出版60周年纪念日了,我们可以从《修辞学发凡》开始总结,不能为总结而总结,是为开创90年代,开创21世纪而总结。
朱敏:80年代,是中国修辞学史上的第二个繁荣期。“文革”十年的蓄势待发,自然显得蓬蓬勃勃。研究者勤求探讨修辞学诸门类的问题,扩大了范围,深化了理论,即使是传统修辞手段的研究,也呈现“柳暗花明”的气象。
杭海:80年代的成就,突出地表现在两个方面:摆脱了修辞学已有的模式,构建了新理论体系,如王希杰先生的《汉语修辞学》;更加注重言语活动本身,由静态描述转为动态分析,研究对象从书面语材料扩展到人类言语行为的方方面面。
曹德和:我觉得,对八十年代修辞学研究应当充分肯定;尤其对80年代修辞学理论上的进步应给以足够的评价。在正视“不足”的同时,反对“横扫一切”的虚无主义态度。
王希杰:80年代修辞学的成功,在于自觉地追求科学化和现代化,积极探讨修辞学的重大问题,广泛地吸收各门学科的新理论新方法,大大拓宽了修辞学研究的领域,为修辞学在学术界争得了一席之地,引起其他学科的瞩目。如模糊修辞理论在国际上独树一帜,语言义、言语义、情景义变、语流义变等一系列修辞术语已被文艺理论界编入文艺学词典。修辞学也给80年代的语法学以极大的影响,三个平面的提出,我看多少受到修辞研究深入发展的启迪。其中的语用平面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修辞分析。
盛林:有人说,修辞学发展至今仍没有跳出陈望道的框架..缺乏全新的体系,《修辞学发凡》的“科学理论体系的不完善阻滞了修辞学的进一步发展。”这种看法我认为不妥。从历史发展看,《修辞学发凡》的理论系统的科学价值、历史功绩及深远影响是巨大的,不容抹杀的。80年代的修辞学,较之于《修辞学发凡》的的确确是有了更新的突破,无论在理论系统还是方法论方面,都是《修辞学发凡》的体系所包容不住的。
周日安:科学是在辩证否定中发展。相比之下,80年代修辞学有质的飞跃,它的科学性及成就,是无法否定的。90年代修辞学的繁荣,不是崇尚玄理、空喊口号能奏效的,关键是在80年代修辞学成果的基础上,扎扎实实、实事求是地深入研究,努力创新。
盛林:有人在喊:彻底冲破《修辞学发凡》的藩篱,筑构光辉夺目的全新体系。我们首先要知道:新体系能解决什么问题?旧体系难以对付的问题它能否解决?假如它确实能一试百灵,放之四海而皆准,那当然好,使修辞学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假如解决不了多少问题,仅是旧体系的改头换面,增添几个新概念术语,又何必多此一举?与其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致力对旧体系的修订、挖掘和拓展,不断完善。在这一点上,中年人要比青年人稳健得多,不尚空谈,注重在扎实的研究中发现新东西。
王希杰:如何正确对待80年代中国修辞学的功过是非,我有两点想法:一是任何科学都有自身发展的历史道路,如果否定80年代,割断历史,90年代的发展繁荣只能是个别人激情幻想中的“海市蜃楼”。二是科学研究要脚踏实地,没有对80年代修辞学做全面深入的调查、分析、研究,轻率地下些危言耸听的结论,实在是有些哗众取宠。
二、方法论上高屋建瓴,具体研究方法不拘一格,是80年代发
展的生命源
郭水华:在总结80年代修辞学时,有人批评说“研究方法陈旧和匮乏”、“方法论远没有得到重视”、“科学品位不高”。这些提法有失偏颇,值得商榷。
史灿方:我认为,方法本身无所谓科学与否。方法是手段,是寻找问题答案、发现事物规律的钥匙。方法的价值全在运用上。(周日安:归纳法是传统的方法,倪宝元先生运用得轻巧灵活、左右逢源、成就显赫,这便是科学。)用得好就是科学,用得不好就是不科学。
周日安:对象的多层次、研究目的多角度,决定着研究方法的多元性。重视归纳法的同时,王希杰老师用演绎法,从有限的事实出发,演绎出一定的模式,然后接受事实的检验而发展,从“整体到要素”,力图让语言的研究走在事实的前面,体现出科学的预测能力,颇有建树。
郭水华:评价方法的优劣,不能以“新”为标准,越新越科学,传统的就不科学。我们应采取宽宏的态度,允许种种有益有效的方法存在,让它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盛林:要建立全新的修辞研究方法,这个提法本身就不稳妥。有些科学方法是一般方法,如归纳法、演绎法、比较法等,特点是适用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一切学科,任何时候都不过时。在今后修辞学研究中,这些方法还得经常运用,所谓全新的方法就不可能了。作为王老师的学生,我从未感到过研究方法上的危机和困惑。
曹德和:我认为80年代修辞学研究走上了科学化的轨道。标志有:一是那种从语感出发主观随意的文学鉴赏式研究方法已基本被抛弃,越来越多的人注意把研究建立在形式特征基础上,如运用代码和公式来描写、分析辞格结构。二是不再满足于“常用”、“有时运用”、“一般正用”之类含糊的说法,而代以精确的统计数字。三是把静态分析与动态分析结合起来并注意联系语境。
王希杰:80年代自始至终重视方法的革新运用,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研究与力求革新的学风,提出了由静态研究变为动态研究,刚性与弹性结合,语言和言语的区分,显性的语言现象、规律与潜在的语言现象、规律的区分,历时与共时的结合,科学性的求索、人文性的导入,实质就是方法论上的根本变革。
三、90年代修辞学发展繁荣是历史的必然;高层次上进一步
科学化,便是我们的追求
史灿方:有人提出90年代修辞学的成功之路在于革新。我们认为,革新是“扬弃”,是继承和发展的统一。90年代修辞科学的大发展必须立足80年代的巨大成就上。前人的成功处,是我们进一步前进的基石。
杭海:90年代修辞学必将继续繁荣发展,关键应进一步重视理论体系的完善。
朱敏:科学方法论是学科发展的生命。归纳法在80年代的修辞学研究中得到广泛的应用。但它是否也限制了我们的眼光?王希杰先生大力将演绎法导入修辞学研究,富有启迪。
盛林:90年代研究方法的更新所要作的努力,一方面要努力发现修辞学研究所需要的特殊方法,一方面要改变以往一般方法的运用频率,也就是说重视归纳法,比较法的同时,更多地运用演绎法,力图改变语言学家完全跟在语言事实后面补补缀缀的现象,使修辞研究具有理论的预见性和超前性。王希杰先生曾经指出,演绎法将是90年代修辞现象的主要方法,它的运用,可以预示一些修辞现象的存在,如从双关现象,可以推出三关、四关及至更多的关;既然有双关、比喻等辞格,也就可以推出两种或更多种辞格的综合同现,产生像比喻双关、双关比喻、夸张双关、双关夸张、借代双关、双关借代等辞格。
朱少红:修辞学要借鉴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但不能照搬。语法可以公式化、模式化,修辞能不能也搞公式化、模式化?80年代中有人认为不能。我们认为也能模式化公式化,也应该模式化公式化,不过这不能照搬语法学的哪一套,而必须根据修辞学特点进行改造。
朱敏:90年代对辞格系统性应有更深入的研究。系统性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每一辞格的生成子系统,也即它有多少可能的形式。二是所有辞格可分多大的系统,其内部的联系机制和外部的区别性特征应如何认识。
王希杰:在80年代辞格研究的精细分化、广泛深入的基础上,90年代应进一步抽象、概括。科学研究的最终目的是给人们一个认识世界的简化模式。有繁无简,只分不合,不符合科学精神。
关于80年代中后期的中国修辞学,有人说是低谷、危机。我在一些地方也这么说过。复旦大学宗廷虎先生来信表示不同意。他的话是对的。我现在的看法是,80年代前期,重点在向广度进军,轰轰烈烈。80年代中后期,重在向深度进军,在修辞学研究方法和方法论等问题上有了较大的突破,使中国修辞学在科学化方面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这也是在为90年代中国修辞学的发展准备好了充分的条件。我们在纪念《修辞学发凡》出版60周年的时候,应当再次强调:陈望道先生的伟大在于他是一个开拓者,继承和发扬陈望道学说,不能只是重复他的结论和材料,最重要的是继承和发扬他的开拓精神。只要我们进一步发扬陈先生的开拓精神,90年代乃至21世纪的中国修辞学是会在科学化的大路上取得更光辉的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