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之中与预料之外
约战的地点,是海滨的乱石滩。G市的海岸线漫长,大片碎石尖利的乱石滩人迹罕至,空旷的场地适宜灵能者布下阵法施展拳脚,而且也不会惊吓到凡人。
仔细检查过碎石堆里的阵法机关,苏莞还有片刻休息时间,把被风吹乱的发摞到脑后,那些一直排斥出脑海的情感,便忽而涌上心来。
应龙哥……他一定很难过吧。她那样随意地欺骗了他,把他当成自己除魔步骤中的一颗棋子。其实听说龙魂出现的时候,她心里就有奇异的感应,她猜测大概这邪恶龙魂,在远古是跟旱神天女魃有些关系的。她亦知道,茉茱是那龙魂的部下,那日来灵能者协会,亦是为了寻找适合龙魂的躯体,却故意地,任凭那龙女与杜应龙接近,让龙魂选中这水神的转世。
她的目的,便是让这龙魂如愿以偿地得到躯体,因为冥冥之中有个感觉告诉她,龙魂得到躯体后,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来与她会面。到那时,她便可利用裂魂咒,绞杀他的魂魄。
果然,杜应龙失踪七天后,他的魂魄脱出身体,回到了她布好咒语的水晶球里,而她,亦收到了龙魂的邀请,让她定好时间地点相见。
一抹苦涩的笑浮上了苏莞的唇角。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个高超的弈手了呢,每一步棋,都计划周全万无一失,确保,用最小的代价,换得最满意的结局。无论是在战局里,抑或,在爱情里。
这一场事件,也会按照她的计算行进吧,占有杜应龙躯体的龙魂会被杀死,三小时后,于悦会带着杜应龙魂魄归来,让杜应龙的灵魂重归身体,一切,和从前不会两样。
至于茉茱,苏莞亦不担心,灵能者协会里戒备森严,即算龙魂本人,也不见得能突入重围,伤到杜应龙。让于悦守护他,也只是,给他们找一个,培养感情的契机。
不过有一件事情会不同的,那就是杜应龙对她的感情,从此后,那个痴情的男人,亦不会再对她敞开心扉了吧。他会意识到,现在的她,是一个谋划周密心机重重的女人,早不是他记忆深处天真浪漫充满活力的小莞。
想到这里苏莞暗暗地叹了口气。其实还是有点难过啊。她精心谋划着能让所有人满意的未来,却仍然,无法完全控制,自己内心深处隐秘的情感。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在距她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呵,那个最终的敌人,终于现身了。
苏莞转过身来。
龙魂的相貌自然和杜应龙是一样的,不过她很容易辨认,因为面前的这双眸子,带着一中恣意而为的狂性和冰雪般的冷戾,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内心。
看到她,龙魂蹙起眉,仿佛在使劲想起什么。沉思间他似乎呈现出一种很痛苦的神情。
好机会。灵能者的本能让苏莞念出了裂魂的咒语。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柱从乱石里冲天而出,从七个不同方位同时袭向龙魂!龙魂一惊,抬起眼来,却不闪避,就直挺挺地站立在中央,任光柱汇聚,凝成了一个巨型的白色光圈,将他拢在其中!
泠泠的光华在柱面上闪耀。时而七彩纷呈,时而绚白耀眼。龙魂倒不挣扎,只是用他那戾若寒星的眼睛望过来,看得久了,苏莞心中也不禁有些发毛。
许久之后他突然咧嘴一笑,笑容里似乎有些讽刺,又似乎苍白得有些虚无。
“原来,‘那个人’的转世,是个这样的女孩子。”龙魂若有所思,“也好,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并懂得如何去支配的聪明人,和我正相配。”
“以这个水神转世的躯体,与旱神转世的你结合,然后利用杜氏集团和灵能者协会的力量,进而控制这个现代世界,想想,都觉得很有趣。”似乎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处境和对方的感受,光柱中央的龙魂喃喃自语着,不过他的眼睛却很冷静,完全没有野心家们盘算未来时那种激切和热烈,然后他抬起头来,笑容依旧嘲讽而虚无,“这样又可以打发掉几十年无聊的时光,而且,是跟你在一起。”
说到“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龙魂的声音里有了几分温柔的情绪,仿佛,是面对着从远古就深深依恋着的情人。
“在远古时代,你和天女魃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苏莞有些疑惑,“虽然我也能从梦中看到前世的一些片断,可从未见过你。”
“没有力量的小角色,估计是不可能在天女的记忆中留下什么分量的。”龙魂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过去的事情,自从魂魄从原来的躯壳中脱离后,我也完全失去了记忆。”
“我的潜意识里对天女很执着,活了几千年,虽然觉得什么都很无聊,只要一想到天女,就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大概是远古的时候爱过她吧,可惜地位卑微力量弱小,现在,她的转世连我的存在都记不得。”平静地叙述着往事,龙魂的双目却专注地盯着苏莞的一举一动,她每一句咒语,每一个细微的手势变化,都直直映射到他炯炯瞳目的深处。
苏莞心里有些空。本来裂魂阵已然发动,龙魂被困阵中,只消再撑过三小时,他便会魂飞魄散,问他前世的事情,纯粹也只是有些好奇。可是,从对方气定神闲的神色姿态来看,始终露不出一点失败的意味。
事实上,以她多年降魔的直觉,她感觉到,自己,已不知不觉地落入一个死局。
哪里错了呢?苏莞亦不再说话,只是仔细地思考着,两人便这样相对无言,如最高超的对弈者般,冷冷观察着对方下一步可能的动作,盘算着,自己的对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裂魂阵光芒仍在闪耀。苏莞瞅了瞅手腕上的表,离三小时还差一刻钟。她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对方的眼睛,龙魂冷冷地笑:“时间差不多了吧?我聪明的小姑娘,按你的计划,那只鲤鱼精应该启程,把杜应龙的魂魄送到这里来了?我那盘踞在茉茱体内的真正魂魄,大概,也等得不耐烦了。”
苏莞的脸色顿时煞白。原来,这才是龙魂真正的杀招!用强大的意念力控制杜应龙的躯体走入裂魂阵,而本体,却占据茉茱身体,在于悦和杜应龙归来的路上截杀!因为这个龙魂知道,这句棋真正的要害,是杜应龙的魂魄。只要粉碎了杜应龙的魂,那么,对杜应龙躯体的所有营救和守护,全都丧失了意义!
中计了!以于悦的法力,与龙魂对决简直是以卵击石!苏莞转身欲走,对方手中却形成了一枚枚青色小箭,如疾雨般急闪闪地射过来,完全封死了灵能者少女的退路!
“水神的灵力果然很好用。”被念力控制的躯体笑得很得意,“聪明的小姑娘,在我本体毁掉杜应龙魂魄之前,还要请你留在这里,好好陪我玩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