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军统总站。
“飞鹰,我失算了!”房间内,廖敬凯背负着双手,望着窗外美丽的朝霞,淡淡的说道。
杨建并没有开口,他知道,这一刻,自己的长官需要的是聆听,而不是安慰。
果然,只见廖敬凯继续自顾自的说道:“玫瑰的背叛,给我们带来的损失是难以估计的。我们不但折损了众多好手,而且共党已经彻底脱离了我们的控制范围。再加上一个东方云,困龙升天,我们再想制住,就非常困难了。当初我给山本义夫透露司徒婉的消息,然后又让重庆命令东方云暗杀易宁山,那是为了增加我这个毒蛇在山本义夫心中的份量。不然以他的性格,在没有见到好处以前是不会与我接头见面的。可惜啊,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应该让重庆命令东方云取消行动,本来当时是还想让他再发挥一点作用,没想到如今却成了作茧自缚,现在已是后悔莫及。但是,这些都不是我最在意的事情,你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么吗?”
“属下不知,还请长官训示!”
廖敬凯转过头,望着杨建挂着无限谦恭的脸庞,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最在意的,便是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了!”
杨建把身子躬的更低了,廖敬凯这句话实在是太过诛心,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或许是注意到了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惶恐,廖敬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飞鹰,你已经是党国的老人了。虽然直到我到上海以后,你才归入我的麾下,但我知道,你以前就为党国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不知道有多少共党丧命在你的手上。别的不说,单是你的第四站成功的盯死了马忠国,让他没有办法把资料及时传到共党手中就是大功一件。虽然当时你们第四站有重庆来的特使坐镇,你只是副手,但如果没有你平时的精心准备和刻苦训练,第四站又怎能发挥如此巨大的威力。现在,我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就是你了啊!”
“属下惶恐,长官有何吩咐,属下就是肝脑涂地,也绝无二言!”
“很好!但你要记住,你效忠的对象不是我,而是党国,是领袖!”
“是!”
廖敬凯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他慢慢的点燃一支烟,想了想,开口说道:“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全力寻找到玉川。我有种预感,玉川是肯定要到南京来的。马上让我们的人马动起来,必须在敌人之前找到玉川。我们有一个优势,那便是藤田一郎,他是一张很关键的牌。他对玉川的影响是无法估计的。武藏天雄太自信了,他以为自己在苍井沅三身边卧底了十几年,就能掌握苍井沅三的所有力量,简直是可笑之极。苍井沅三何等人也,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人物,他呼风唤雨的时候武藏天雄还没生出来呢。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把自己掌握的力量全都告诉武藏天雄。天网恢恢,百密一疏,就算武藏天雄布下天罗地网,想要把反对势力一网打尽,还差那么一点啊!”
“长官的意思是,这剩下的一部分力量,已经掌握在了藤田将军的手中?”
“那是当然。不然你的营救计划怎么那么顺利,藤田一郎又怎么能来南京呢?”
“属下惭愧。原来长官早就高瞻远瞩,掌控一切,长官之于党国,就如唐时魏征也!”
“你错了,飞鹰!”廖敬凯笑了笑,说道:“我不是魏征,你们也不是,谁都不是。魏征是名臣,是直臣,而我们,只是幽灵。除了死,我们这辈子,不会有出现阳光下的机会,你知道吗?”
“是,属下明白!”
就在这时,一名手下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轻声说道:“长官,藤田将军要见您!”
“有请!”
“是!”
廖敬凯挥挥手,示意杨建推出去,随后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坐到了位子上。
接着,穿着西服的藤田一郎便走了进来。
“藤田先生,一路辛苦!”廖敬凯站起身来,伸出手友好的说道。
“哪里,若非廖先生全力相救,我藤田一郎早已成了冢中枯骨,救命之恩,他日自当回报。”
“藤田先生客气了,这一切都要仰仗苍井沅三将军高瞻远瞩,早有布置。只可惜将军被奸人所害,中日两国的和平大业不得不暂时搁浅。但我们中国人民,是绝对不会忘记苍井沅三将军以及牺牲的义士们的友谊的。还望藤田先生早日振作起来,继承先师遗志,为中日两国的和平,为世界的和平,努力奋斗。”
藤田一郎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廖先生,我们的集团遭此重创,您觉得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吗?”
“只要能够及时寻找到到资料,东山再起绝对不是什么难事。我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布置,藤田先生尽管放心。”
“如此,就多谢廖先生了。”
“对了,我听说藤田先生,曾经到德国留学?”
“留学谈不上,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
“如此甚好,能有先生相助,我们的计划又多了一份保障。”
“哦?不知道廖先生有何计划?”
廖敬凯笑了笑,一字一句的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要给德国人,送上一份大礼!”
就在廖敬凯杀气腾腾的和藤田一郎商量着如何对付德国人的时候,被各方势力亲切惦记的玉川少佐,则出现在了离日军司令部不远的街道上。
他已经换了一身便服,那把沾满敌人鲜血的军刀也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他用帽子压着脸,慢悠悠的走在街上,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举动。
玉川在遇到阿部林介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他趁着天黑闯进了一家平民家里,取了一些衣服和钱物,乔装改扮一番后,就往南京城进发。
当然,出于谨慎,那家百姓的一家三口,已经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
但他没有感到丝毫的内疚,因为他的生命,只为日本而存在。
一路走来,玉川越来越觉得事情的复杂远超自己的想象。当他临近南京的时候,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虽然武藏天雄已经解除了封城的命令,但南京的防御明显加强,到处都是日军的巡逻队。还有不少汉奸和伪军在四处散发他的画像。他一路风餐露宿,昼伏夜出,好不容易才混入了他曾经熟悉无比而今陌生无限的南京城。
他想找到藤田一郎,想搞明白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他不敢直接去司令部询问,因而他只能在司令部外徘徊,期待着自己的运气够好,能够在藤田一郎外出的时候找到他。或者能遇见一两个自己能够稍微相信一点的熟人。
但他的运气确实很差,因为他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盯上他的,就是指挥手下伏击廖敬凯的冯.施耐德上尉。
作为黄金眼的资深特工,施耐德上尉有着过人的灵敏和嗅觉。他本来是到日本人的宪兵司令部谈些事情的,却在无意中发现了徘徊在司令部外的玉川。
虽然玉川的乔装很成功,但是一个破绽还是泄露了他的身份。
那便是在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皮靴。
对于一双皮靴,还是一双被裤子遮去了大半的皮靴,普通人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的。然而经验丰富的施耐德上尉,却一眼就看出,那是日本军官才有的军靴。
这也怨不得玉川,毕竟仓促之间想要寻找到一双适合自己的鞋子实在是太过困难。或许对普通人而言,一双鞋子稍微不合适一点也无伤大雅。但对特工不一样。特工身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们的亲人,朋友,他们熟悉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如果没有合适的替代品,他们是绝对不会擅自更改的。
因为在关键的时刻,一点点不合时宜的更改就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何况玉川就算想换也是做不到了。长时间的徒步跋涉,他的脚上已经磨出了大量的血泡,血泡在人为爆后裂流出的鲜血和脓水已经和靴子紧紧的沾在一起,他想脱掉靴子,就必然要扯下自己的一层皮来。
到时候,他就会彻底的丧失行动能力。
所以他留下了这个破绽,而施耐德上尉,则对玉川的破绽动起了心思。
但在日军司令部的门口动手无疑是很愚蠢的事情,所以施耐德上尉带着两名手下远远的跟在玉川身后。他们每隔一段路就换一个盯梢的人,这用行话来说叫做换眼睛。其余两人则只负责远远的跟着眼睛行动,这样做,是为了尽量隐蔽,不引起目标的警觉。
但玉川毕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还是藤田一郎的得意门徒,所以他终究发现了德国人的把戏。
他不动声色的往前走着,和德国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就在又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他闪电般的拔出了自己的南部造手枪,转身扣动了扳机。
此时盯梢的眼睛刚刚转过拐角,子弹迎面飞来,直接在他的脑袋上开了一个血洞。
图穷匕见,施耐德上尉和剩余的一名手下立刻拔出手枪,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枪声刺耳,在大街上不断回荡。原本还安静流动的人流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的人开始尖叫,嘶吼,狂奔,场面顿时变的极为混乱。
玉川就这么混在人流中,且战且走,就在他以为自己要逃脱升天的时候,他被包围了。
包围他的是中国人,确切的说,是易宁山手下的汪伪特务们。
他们人数众多,他们训练有素。更关键的是,他们比日本人根本更加熟悉这里,更加会利用这里,他们通过三教九流各类帮派建起了庞大而高效的谍战网络,他们的势力密布南京的每一寸空间,几乎无孔不入。所以枪战一发生,他们就立刻赶到了现场。
结果当玉川再次冲过一个街道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好几把乌黑发亮的手枪。
他想还击,但他的手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他想拼命,但特务们没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楼上有人直接扔下来一张渔网。
很简陋,很有力的武器。这种渔网是特质的,一旦沾到人的身上,你就别想再挣脱出来。
特务们一拥而上,在玉川绝望吼叫声中将他打倒在地,捆了起来,并在他的嘴上勒紧了一根绳子,防止他咬舌自尽。
片刻后,大批日军蜂拥而至。
而施耐德上尉,只能带着无限的愤恨惋惜和恼怒,飞快的撤离了现场。
玉川,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