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从背包里翻出一袋饼干,眼睛直直地看着上面大大的“低糖”两个字,答非所问道:“卢迪最喜欢吃甜的东西了,可是为什么会有一半都是低糖饼干呢?陆海,你说,从来都不沾这种饼干的卢迪,为什么要装这种东西呢?”
“我怎么知道?!”陆海对于这种很没有水准的转移话题表示了鄙视:“你不想说的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生硬地避开啊?很明显啊我说!”
“不是。”唐青将那包饼干塞回去,抱紧卢迪的背包,头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地:“你不要告诉我,什么都不要说,我不会听的。我不能后悔,还差一点就成功了,我不能这个时候打退堂鼓……”恍然之间那声音又像哭泣一样:“你知道吗,我不吃甜的。我从来都是吃低糖的饼干,你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她为什么要背这些没用的东西,我不要她的东西。”
一阵沉默,陆海不说话,只是用脚撩拨着脚边的石子儿枯叶,窸窸窣窣的声音掩盖了某些难以发觉的抽噎。他知道,唐青不愿意被自己发现她在哭。他做不了什么,就只能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
“她叫了我的名字。”
“啊?”陆海正尴尬着,突然听见唐青说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唐青眼角有点红肿,却没有眼泪的痕迹。她张张嘴唇,说:“她在叫我的名字。你不是问我她死之前说了什么吗,我告诉你,她在叫我。她喊唐青。”
陆海一愣,这么远的距离,她真的听到了?
“她叫我的名字,但是我没有应。”唐青知道他不相信,但是她不想解释。那声呼喊,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但是她知道,她记得,自己没有应。
这才是真正的离别时刻。当我喊了你的名字,而你没有回应之时。
她在这个学校里的最后一个朋友也死去了,她有点儿难过,当然只是有点儿。
此刻正午已过,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晒得人很舒服。可是陆海并不这么觉得,如果说之前的三天都是一场折磨,那么今天早上就是一场噩梦。不过短短一个上午,小志,江葵,卢迪,一个接一个地离去,虽然没有亲眼见证小志的死状,但是那种情况,怎么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只剩下他和唐青了,只有他们两个了。
“唐青。”陆海把外套脱下来搭在她头上,他知道卢迪最后那声呼唤的意思,也知道唐青现在不会太好受。但是有些话不问不行,他没办法视若无睹。“还差一点就成功的事情……是什么?我不跟你吵了,也不跟你大小声,我们平心静气地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和我有关吗?和我们五个人有关吗?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但是已经是这种时候了,我们不要再有所隐瞒了。就算你说想要我的命我都不会生气,连这个都无所谓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吗?”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如果不是因为他真的懒得去猜测,他才不会这么早就缴械投降。然而唐青只是躲在外套里面,两只手紧紧抓住胳膊,对他这一番推心置腹置若罔闻。
陆海也不生气,就那么耐心等着。他想这还真不像自己,婆婆妈妈的没有主意,逊毙了。他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注意着唐青的动作。果然不一会儿,那颗脑袋悄悄地探出来,抽抽鼻子问自己:“你说真的?”
陆海点头。唐青低着头没看见自言自语着:“生气也没什么,反正我们俩现在半斤八两,你不一定打得过我。嗯,你生气吧,你不生气我怎么有理由把你干掉呢?所以你还是生气的好,你的脾气和我一样糟糕到不行,换成我肯定要生气的。”
哇靠思想真是阴暗!陆海在旁边听得一字不漏,白眼一翻,心说现在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狠。嘴上却还是得应承着:“我干什么要生气呢?我才不给你理由干掉我,我又不想早死。”是说自己这么讨人厌的吗?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不给自己好脸色?莫非自己真的比不上小志那么受欢迎?还是这几个女人品味怪异了点?陆海愤愤地想着,好歹也有不少女生暗恋自己,怎么唐青就一点都瞧不上自己?啧,我还瞧不上你呢!个傻帽!
“你想什么呢,这么得瑟。”唐青双手揉揉脸,一扬手把他的外套扔回去,脸上哪还有半点哭泣的痕迹,又是那个精神奕奕一肚子坏水的唐青。一肚子坏水的唐青鄙夷地看了陆海一眼,张嘴就不留情:“你真的是陆海吗?总感觉刚碰见的时候比现在顺眼多了,是这两天开始变态了?唔,你也算是回归本性想要做个禽兽了吗?”陆海朝她挥挥拳头龇牙咧嘴:“废什么话!难得我好声好气地跟你说,你还刺我?”
唐青撇嘴:“小家子气的男人。”她手一伸又把那包饼干装回去,好像还会有人来向她要回这个背包一样。小心翼翼地把一切做好之后,唐青这才对陆海说:“你不是问我要做什么吗?现在还想知道吗?”
其实她也不想隐瞒了,事情进展到这一步,该结束的都已经走到尽头了。她一步一步将事情引入该有的轨迹,如果没有人可以分享这种喜悦,也还是蛮遗憾的。唐青捋了捋头发:“你说对了,我会杀了你。除了你之外,我还有一个要杀死的人。只有送这两个人归西,我才能甘心。”她见陆海脸色不好,又说:“陆海,你怪我也没用,我虽然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是我说出口的话没有收回的道理。从杨志言离开,我跟你赌咒的那一刻起,你就该猜到会是这样的下场。你要是够聪明,直接抹脖子自尽也行。”
你才抹脖子!自己只是客气一下说不生气,你他丫就真说要干掉我?!你是太单纯还是故意的?陆海眯着眼看她,放低了声音问她:“你说要干掉两个人,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这个学校里还有别的活人吗?总不会是那个白衣服吧?省省吧,你可干不掉他!”
“白衣服?”唐青没听懂:“那是谁?”陆海没细想,嘴一快就说道:“就是刚刚那个白衣服的,出手特别快!我都没看清卢迪就倒下了!”话刚出口陆海就后悔了,唐青明明说过不要告诉她的,这样算不算自己出尔反尔呢?果不其然,唐青脸色一黑,阴郁地盯着他。好在唐青变得也快,阴晴不定了一小会儿,说出的话仍旧凉凉的:“很快的白衣服?男的女的?”陆海结结巴巴地回答:“男、男的。是个男的,我看见了!”
哦?白衣服男人?幕后黑手是个穿白衣服的男人?看来是个棘手角色啊。唐青想了想,站起身,扬着下巴对陆海发号施令:“你还走不走?是要待在这里种蘑菇吗?”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说了好一会儿闲话,如果那个白衣男能够通过某种方式知道他们的行踪,那么现在再待在这里简直就是在找死。还是早早地走了的好!
“那卢迪怎么办?”陆海挑眉示意她,卢迪正一动不动地躺在空地上。唐青假装没看到他的小动作,拍拍腿上的草屑,把卢迪的背包甩给他:“背好,别弄丢了。”人都回不来了还留着这个东西?陆海心里嘀咕着,还是照样做了。正要站起来的时候,陆海突然想到一件事,撑着地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她:“唐青,你跟我说实话。江葵和卢迪是不是你弄死的?虽然她们有错,但是你就一点没有心软?”
唐青闻言,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直愣愣地看着这个男生。大黑走了,杨志言走了,江葵走了,卢迪也走了,原本最不对盘的两个人却活了下来,这本身就像是一场玩笑。要她怎么回答?说自己心狠手辣没有愧疚,还是眼圈红红说自己后悔至深?她都已经舍弃了一切将事情进展到这一步,突然有个人来问她:“你累不累,你后悔吗?你觉得值得吗?”她能怎么回答?如果说自己后悔了,那么死去的两个人要怎么算?自己之前的信誓旦旦又要埋藏到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去?
她嘴一抿,抿出个决绝的弧度,笑着问他:“那你明知道我会杀了你,又为什么要跟我一道走呢?你现在逃跑的话,说不定还能保存一条小命。你为什么不跑呢?”
陆海敏锐地感觉到唐青话意里的不善,这是回归成毒妇状态?既然如此,那我这只狐狸可不能落了下风!陆海干净利落地翻手起身,比唐青高了一头的身高伫在她面前,嘴角一勾,坏主意不言而喻:“你说为什么,我也想知道呢。如果我逃走就能活命的话,那么这两天我都在演笑话吗?唐青,有的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你手里的刹车不太好使啊,是不是因为这一切脱离控制开始害怕了?”
“很好。”唐青赞同道:“我手里这柄刹车早就不能用了。有的情况,不是我说可以不死就能不死的。所以江葵是这样,卢迪也是这样。那种情况,就算我反悔了心软了,她们也是非死不可。我已经没有能力去喊停,我也只是这其中一枚小棋子。陆海,你有这个信心把噩梦停止吗?或者你知道这背后隐藏的真相?如果你有哪怕一丁点的头绪,我不介意跪下来求你。”
陆海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能让唐青跪下来的机会少之又少,可惜他真的没有线索。不过他听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说,我会死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而你是被迫的?解决掉我之后,你就可以进行最后一步?”
唐青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说的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眼珠转一转话头一转:“你问我一个,我也问你一个。你觉得那个白衣男为什么这么久还不来呢?”
真是不吃亏的性格!陆海挥手打掉她的爪子,慢悠悠回她:“那还用说?当然是……”
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