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回到革命高潮中的德国
1848年4月5日或6日,恩格斯与马克思、德朗克一起,从巴黎动身返回德国。7日到达德国城市美因茨,11日到达莱茵省首府科伦,投入轰轰烈烈的德国革命运动。无论在《新莱茵报》编辑部,在敌人的法庭和硝烟弥漫的战场,恩格斯都表现出高度的革命热情、坚定的原则立场、卓越的斗争艺术和英勇的献身精神。
恩格斯是在革命高潮中回到德国的。3月18日柏林人民的武装起义,迫使国王下令撤军停战、召开国民议会、制定宪法、改组政府。广大人民群众欢欣鼓舞,精神振奋。高等贵族、反动军人和上层资产阶级却怀着切齿的仇恨伺机反扑。阶级斗争的形势十分紧张。
科伦是莱茵地区最大的工业城市,无产阶级力量比较集中,也是资产阶级民主派活动的中心;由于受到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影响,享有比其他德国城市更多的出版自由。因此,马克思、恩格斯决定以科伦为基地,领导德国民主革命运动。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从当时德国的实际情况出发,无产阶级政党还不能把自己的特殊要求提到首要地位,而必须以革命民主派的旗帜进行活动,与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结成反对封建****制度的联盟。恩格斯后来回忆这段历史时说:“如果我们当时不愿意这样做,不愿意站在已经存在的、最先进的、实际上是无产阶级的那一端去参加运动并推动运动前进,那我们就会只好在某一偏僻地方的小报上宣传共产主义,只好创立一个小小的宗派而不是创立一个巨大的行动党了。但我们已经不适于做沙漠中的布道者:我们对空想主义者研究得太清楚了,而我们制定的纲领也不是为的这个。”[14]当然,这个民主派到处强调自己特殊的无产阶级性质,在政治行动上与小资产阶级民主派有着以下主要区别:“第一,对于法国的运动的评价不同,民主派攻击巴黎的极端派,而无产阶级的革命者却保护他们;第二,无产阶级党宣布必须建立一个统一的、不可分割的德意志共和国,而民主派中最最激进的人也只敢把联邦共和国作为自己渴望的对象;第三,无产阶级党在一切场合都表现了革命的勇气和行动的决心,而这却是以小资产阶级为首并主要由他们领导的党永远不会有的。”[15]
共产主义者同盟的许多盟员在德国各地运动中成了最积极、最活跃的分子,起了重大的作用,“是革命年代里推动工人阶级走向阶级自觉的力量。”[16]但是,由于形势的变化,同盟的组织不能担负起革命的领导责任;而且,由于有了更有效的途径来实现自己的目的,同盟的活动自行中断了。[17]
马克思、恩格斯认真分析了当时的形势,认为创办一家大型日报,是指导革命运动的最好形式。报纸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公开表明自己的政治观点,指导各地盟员进行活动,保持与广大人民群众生动活泼的联系。因此,他们决定在科伦创办《新莱茵报》。
办报的计划确定后,恩格斯立即回故乡巴门筹集资金。那时无产阶级生活贫困,没有可能为报纸提供经费。资产阶级则把共产主义者当做最危险的敌人,不肯出资办报。恩格斯写信告诉马克思:“很遗憾,认股的事,在这里很少希望。……我费了不少唇舌,使用了各种各样的外交手腕,仍然是不肯定的答复。……问题的实质是,在这里甚至连激进的资产者都把我们看成是他们的未来的主要敌人,不愿意把武器交到我们手里,因为我们很快会把它掉转过来反对他们自己。”恩格斯说,从他父亲那里也弄不到一点钱,老弗里德里希“宁愿叫我们吃一千颗子弹,也不会送给我们一千塔勒”。[18]经过恩格斯多方努力,一共为报纸推销14股,每股50塔勒。他自己也从生活费中挤出几百塔勒作为办报经费。其他地方筹到的资金也很有限。马克思克服了无数困难,并把自己得到的一笔遗产几乎全部献了出来,才使报纸得以出版。
恩格斯说:“在每一个党、特别是工人党的生活中,第一张日报的出版总是意味着大大地向前迈进了一步!这是它至少在报刊方面能够以同等的武器同自己的敌人作斗争的第一个阵地。”[19]1848年6月1日在科伦出版的《新莱茵报》,作为第一份革命工人政党的机关报,是革命年代德国最著名的报纸。该报以民主派机关报的身份活跃在德国革命舞台上,但这个民主派在各个具体场合,都强调了自己特殊的无产阶级性质。它的政治纲领有两个要点:建立统一的、不可分割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对欧洲反动势力的主要支柱——沙皇俄国进行一场普遍的战争。
总编辑马克思是《新莱茵报》的灵魂和无可争辩的领袖。5月20日到科伦参加编辑部工作的恩格斯是马克思的主要助手。恩格斯十分钦佩马克思的洞察力和坚定立场,马克思非常赞赏恩格斯的智慧和才能,经常对其他同志说:“他是一部真正的百科全书,不管在白天还是黑夜,不管是头脑清醒还是喝醉酒,在任何时候他的工作能力都很强,写作和思索都极快。”他们两人互相支持、密切配合,共同分析形势,撰写最重要的社论和文章。马克思外出时恩格斯就代理总编辑工作。除马克思、恩格斯外,编辑部其他成员有:负责国内新闻栏的共产主义者同盟活动家威廉·沃尔夫;担任小品文栏编辑的德国无产阶级第一个诗人格奥尔格·维尔特;政论家恩斯特·德朗克;著名民主派诗人斐迪南·弗莱里格拉特等。由马克思、恩格斯亲自领导的这个坚强的战斗集体,在革命年代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四、像榴弹一样打击敌人的论文
恩格斯说:“我生平曾经有两次荣幸地为报纸撰稿而完全得到了出版工作中一般所能有的两个最有利的条件:第一,绝对的出版自由,第二,深信你的听众正是你想要同他们说话的人。”头一次是1848-1849年革命时期为《新莱茵报》撰稿;另一次是三十年后为《社会民主党人报》撰稿。他说:在革命时期“从事办日报的工作是一种乐趣。你会亲眼看到每一个字的作用,看到文章怎样真正像榴弹一样地打击敌人,看到打出去的炮弹怎样爆炸”[20]。
在《新莱茵报》出刊的将近一年时间里,恩格斯为报纸写了大量社论、文章和通讯,充分利用自由环境中的每一天,用笔杆作武器,向封建反动势力和大资产阶级的背叛行为开火,支援欧洲各国被压迫阶级和被压迫民族的斗争,为各国革命运动指出了前进的方向。这个时期他在《新莱茵报》上发表的文章,同马克思是很难分开的。许多文章由他们两人共同研究写作,发表时没有署名;有些文章虽然署着各自的名字,实际也是共同研究的成果,反映了两人的观点。
怎样认识三月革命后的德国形势?怎样把革命引向深入?这是摆在德国人民面前,特别是革命民主派面前的重要任务。获得政权的资产阶级认为革命已经结束,急于与反动势力进行妥协。小资产阶级民主派满足于已经取得的胜利,缺乏把革命进行到底的决心和勇气。无产阶级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6月中旬,恩格斯在《新莱茵报》上发表一组文章,对这个重大问题作了正确的回答。恩格斯指出:三月革命的结果,一方面人民有了武装,获得了结社的权利,实际上争得了主权;另一方面保存了君主政体,成立了代表大资产阶级的政府。这就是说,人民胜利了,但直接统治权并没有转到他们手中,而落入了大资产阶级手中。总而言之,革命没有进行到底。通过人民流血牺牲而取得政权的大资产阶级,由于害怕人民,害怕工人,害怕民主,与旧普鲁士贵族、官僚结成同盟。因此,必须明确认识:这是“一个不彻底的革命”。[21]恩格斯根据反动势力日益嚣张的事实,向德国人民敲起了警钟:“善良的德国人呵,你又遭到了这样的命运!你以为你完成了革命吗?错了!你以为你推翻了警察的国家吗?错了!你以为通过三月街垒向你飞来的自由结社的权利、出版自由、武装全民以及其他种种高调,现在已经有可能兑现了吗?错了,完全错了!”[22]巴士底狱还没有攻下来!必须把革命进行到底!
争取国家统一,是1848年德国民主革命的首要任务。在《新莱茵报》上,马克思、恩格斯反复阐明,建立统一的、不可分割的德意志共和国,是社会发展的客观需要,与无产阶级的利益密切相关。当国家四分五裂的时候,不仅资产阶级的发展受到严重阻碍,无产阶级也不能成长为一支强大的力量。但国家统一不能依靠颁布命令的办法,而只能依靠革命运动来实现。为了实现国家统一,必须与各邦反动势力——官僚、军阀、贵族、僧侣进行斗争,首先必须反对奥地利和普鲁士这两个德国反动势力的主要支柱。正如恩格斯所说,只有德国各个所谓的列强的崩溃,首先是奥地利和普鲁士不再继续存在,才能产生德国的统一。为了把民主革命进行到底,《新莱茵报》与三月革命后执掌政权的资产阶级进行了坚决的斗争。恩格斯指出,在普鲁士这个组织得很好的官僚等级制度的绝对权力多年以来一直占统治地位的国家,革命胜利后比任何地方都更需要彻底更换文武官员。但以康普豪森、汉泽曼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内阁却公开维护反动王朝的利益,把整套旧官僚国家机构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在旧官僚制度与新秩序之间,他们以“调停人”的身份出现,实际上把国家权力置于反动分子之手。他们不仅没有对反动分子进行强有力的****,而且与反动势力进行妥协,结成同盟,背叛民主革命,为反动势力卷土重来准备了条件。
恩格斯一开始就密切注意三月革命后召开的法兰克福联邦议会和柏林国民议会的活动,他在《新莱茵报》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就从无产阶级和革命民主派的立场阐明了议会的任务:第一,大声而公开地宣布德国人民在维也纳和柏林起义中已经夺得的主权;第二,在人民主权的基础上制定德国宪法,消除德国现存制度中一切与人民主权的原则相抵触的东西。议会必须采取必要的措施,“以便粉碎反动派的一切偷袭,巩固议会的革命基础,保护革命所夺得的人民主权不受任何侵犯。”[23]但是,无论法兰克福议会还是柏林议会,都不过是一些无聊政客的清谈俱乐部。议会本来应该为国家统一和人民主权作出贡献,但实际上除了发表一些夸夸其谈的言论,通过一些无人理睬的决议以外,对实际革命运动毫无作用。议会本来应该处处以****的办法反对腐朽政府的反动企图,可是它没有这样做,却眼睁睁地让反动军队到处横行霸道,欺压人民。这样的议会,“连革命的回声也够不上,更不用说是革命运动的中央机关了。”[24]因此,决不应该对议会存在幻想。那些犯了议会痴呆症的议员,实际上成了反动势力欺骗人民的工具。
当巴黎发生六月革命的时候,《新莱茵报》是德国和欧洲高举无产阶级旗帜,坚决支持巴黎工人的唯一报纸。马克思、恩格斯的论文,给予工人阶级以极大的鼓舞。在革命过程中,恩格斯密切注视巴黎形势的发展,深刻阐明起义的性质和特点,指出这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第一次大交锋,是比任何一次革命都要伟大的革命。整个社会真正分为两大敌对阵营。在这场你死我活、空前残酷的斗争面前,二月革命时期那种富有诗意的、充满迷人的幻想和诱人的谎言的团结一致消逝得无影无踪了。漠不关心的态度不再存在。每一个能够拿起武器的人不是站在街垒的这边战斗,就是站在街垒的那边战斗。
恩格斯逐日分析军事形势的变化。巴黎无产者的英雄气概、组织迅速、计划周密和同心同德使他赞叹不已。他在概括六月革命第一天的战况时写道:“这是巴黎革命史上无与伦比的日子。巴黎工人孤军同武装的资产阶级、同别动队、同新组织起来的共和国近卫军、同常备军各兵种作战。他们无比英勇地坚持战斗。”[25]当巴黎硝烟弥漫,革命刚刚被残酷镇压下去时,恩格斯详尽地分析了起义的经过,再次指出,在整个战斗过程中,“巴黎工人作战多么英勇,多么齐心,多么有纪律,多么有军事素养。”[26]他们虽然失败了,许多优秀的战士英勇牺牲了。但历史将给他们以特殊的地位,把他们看做无产阶级第一次决战的牺牲者。
在六月革命中,无产阶级的英勇与敌人的残暴都是空前的。恩格斯无比愤怒地向全世界揭露了法国资产阶级对起义工人的刻骨仇恨和残酷镇压。他们像杀戮野兽一样地屠杀工人,无论在国民自卫军队伍和国民议会中,对起义工人没有一句同情和睦的话,相反的,只有狂暴的憎恨和冷酷的敌意。资产阶级是完全有意识地要把工人斩尽杀绝。他们的反革命暴行,彻底戳穿了所谓“博爱”的谎言。6月25日晚间,当巴黎资产阶级张灯结彩庆祝胜利,而无产阶级却在呻吟和流血的时候,这个“博爱”便在巴黎所有的窗户面前烧毁了。
巴黎无产者被击败了。资产阶级刽子手卡芬雅克依据强大的优势兵力和采取残酷的镇压手段获得了胜利。但是引起革命的问题根本没有解决。六月革命表明,既然4万巴黎工人在同4倍于自己的敌人的斗争中能够取得如此重大的胜利,那么如果全体巴黎工人、全体法国工人齐心协力地一致行动起来,该有什么样的成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