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群斜眼看着妈妈给她新买的上衣。
如果不知道妈妈小时候的故事，罗群也许会在抱怨中把妈妈买的衣服穿在身上。罗群觉得今天要“反抗”一下。罗群故意装糊涂，而且十分吃惊地说：“妈妈，您怎么给自己买这样一件衣服？您有那么老吗？”
“你说哪里话，我是给你买的，难道你又不喜欢？”妈妈说。
“天哪，给我买的？您不是开玩笑吧？您穿上去也嫌大！”
“你正长身体，现在虽然大一点，可是明年、后年还能穿呀！”
“一件衣服，你是不是想要我穿一辈子？”罗群把嘴撇着，这件上衣的问题还不仅仅在于大，那颜色，那款式，都不是适合她的，更不是她喜欢的。罗群始终觉得妈妈在买衣服方面缺少审美的眼光。如果说穿衣服是为了增加体形的几分美丽，那么妈妈给罗群买的衣服则要减罗群的几分美丽。
妈妈似乎存心这样的。
罗群基本上猜对了妈妈的心思。妈妈总希望她买来的衣服能长久地穿在罗群的身上，“大一点”是她在购买衣服时首先要考虑的。其次，衣服不能过于新潮、漂亮。新潮、漂亮的衣服只会使罗群更加美丽。
做妈妈的自然喜欢自己女儿美丽，但罗群的美丽，几乎成了焦老师的心病。多年做老师的经历，使焦老师知道，许多漂亮女孩子没有出色的成绩，不是她们智力不如别人，而是她们最容易受到男孩子的影响。漂亮的女孩子往往是男孩子瞩目的焦点，男孩子讨好她们，巴结她们，男孩子把她们当公主，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很容易滋长虚荣，还怎么能把心思与精力专一地放在学习上？更可怕的是漂亮女孩子还容易卷进所谓的“恋爱”旋涡里。那些是是非非，那些引发的各种流言，足以毁了一个女孩子的前程。像这样的事情，以前学校也发生过。因为争风吃醋而打架斗殴的，因为来往过于密切而被家长知道，逼迫转学的，甚至还发生过早孕的事件。
罗群的漂亮一天一天显露出来，焦老师的担心也一天一天多起来，她看见罗群在校园走过，身上总粘着些甩不掉的目光。她怕男生给罗群写信，怕男生向罗群大献殷勤，怕在一个个节日里男生送什么礼物给罗群。所以她要把罗群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她要看护着罗群，她相信不会有男生敢动班主任老师女儿的心思。
焦老师甚至担心女儿由于过于美丽，走在校园的外面容易引起歹人邪恶的目光，可能遭到不幸。她需要把罗群的美丽遮掩那么一点起来，使注意罗群的目光少那么一点。
这些都没有办法明了跟罗群说出来。
“一个学生要是把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了，他根本不在乎穿戴。”罗群越是在穿衣服上面讲究，妈妈越不能迁就她。
“学习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全部？”
“学习怎么就不是你们学生的全部？”妈妈提高了声音。
“妈妈，你自己小时候不也这样吗？”罗群和缓了语气。
“我小时候？我小时候像你吗？我小时候，你大姨穿剩下的衣服都给我穿，我难得穿一件新衣服，要是外婆有一天给我买一件新衣服，我跟过节一样开心，欢天喜地地穿上，哪像你这么挑剔？”
罗群笑了，笑得手舞足蹈。是妈妈如此地健忘，还是太善于伪装？
“妈妈，要不要我把你小时候的有些故事讲给你听一听？”
“我小时候的故事？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故事？”
“这您就不要管了！”
焦诗苑的衣服
焦诗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只手在那云霞一样红红的脸上轻慢地抚摩着，那眼睛里秋水荡漾，蕴涵着惊喜、欣赏。
蓦然发现妈妈在不动声色看着她，焦诗苑把头一低，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旋转身，抓起书包，匆匆走了。
焦诗苑连耳朵都红了。
这是妈妈第三次看见焦诗苑这样照镜子了。
看着焦诗苑的背影，妈妈怔怔的，似乎她不认识女儿焦诗苑了。焦诗苑长高了，变漂亮了，知道在镜子里欣赏自己了。
这种变化就像变魔术似的，说不清具体的变化是在哪一天，忽然之间那个淘气的小女孩，那个拖着鼻涕的小女孩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说不清是喜欢，还是担忧。焦诗苑忽然喜欢照镜子，说明了什么呢？是说明了她意识到自己变漂亮了，还是焦诗苑心里有了秘密？
妈妈按捺住了心里的疑问，她需要继续观察。
妈妈没有等太久。星期一这天早上，妈妈把焦诗琴穿过了的一件衣服给焦诗苑，要她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洗了，而这一天焦诗琴穿着妈妈新买的一件上衣去上学。
焦诗琴是焦诗苑的姐姐，正在读高中。姐姐穿不上的衣服，自然给焦诗苑穿，从小就是这样。焦诗苑有过不满，也跟妈妈闹过，可是她终究拗不过妈妈，最终慢慢习惯了这样。有时候，焦诗苑也能穿到姐姐七八成新的衣服，遇到这样的机会，焦诗苑欢喜得不得了；有时候看见姐姐穿了一件漂亮的新衣服，焦诗苑很眼馋，心里暗暗希望姐姐快点把衣服穿旧了，或者希望姐姐快快长高点，她穿不上的衣服就归她所有了。姐姐的衣服穿在焦诗苑的身上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宽大，有点像舞台上那些演古装戏的演员，长袖飞舞。所以姐姐的衣服在给焦诗苑穿之前，都要经过妈妈的“加工”，具体地说，是妈妈把那些姐姐穿剩下的衣服袖子、裤脚用线扎了起来，等焦诗苑穿了一两年，身高长得使衣服不显大了，再把线放下来，由焦诗苑继续穿。
妈妈这么做，是从过日子来考虑的。
妈妈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节俭，而不浪费。这也是那个时代要求妈妈这么做的。
焦诗苑的目光从姐姐的旧衣服上溜过，盯着姐姐的新衣服，理直气壮地对妈妈说了一句话：“我也要买新衣服！”
妈妈一如既往地用过去的办法哄焦诗苑，说：“姐姐上高中了，应该穿好一点。等你上高中了，妈妈一定经常给你买新衣服！”
“你说话不算数！”在焦诗苑上小学的时候，妈妈总以姐姐是初中生为借口，搪塞焦诗苑，说等她上了初中，妈妈一定给她买新衣服。现在妈妈又以姐姐读高中为借口，焦诗苑自然不服气了。焦诗苑今天是铁了心不再穿姐姐的衣服，而要新衣服。
“不是过年的，你要什么新衣服？姐姐的这件衣服没有一个补丁，不是挺好吗？”妈妈总能找到理由。只有过年，焦诗苑才可以拥有自己的新衣服。
“你到我们学校看看，谁还像我穿姐姐的旧衣服？”焦诗苑的眼睛里汪了委屈的泪水。
“你为什么这么想穿新衣服？”妈妈审视着焦诗苑。
妈妈的眼神和说的话激怒了焦诗苑，也伤害了焦诗苑，她决然地说：“我为什么就不能穿新衣服？姐姐是你的女儿，我也是你的女儿；姐姐能穿，我也能穿！”
妈妈想到了焦诗苑照镜子的事情。焦诗苑忽然拒绝穿姐姐的衣服，肯定是有缘由的。
“诗苑，你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整天想着穿好的。你有本事要跟别人比一比成绩，而不是比穿。等你将来把大学考上去，自己挣了钱，想穿什么，妈妈都不反对……”妈妈语重心长地说。
“谁说我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了？你是偏心，你喜欢姐姐，不喜欢我。我真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孤注一掷地说出这句话，焦诗苑豁出去地盯着妈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妈妈的那些“陈词滥调”她听够了，难道想穿新衣服就是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了？经常穿新衣服的姐姐不也考进了高中？
“你怎么这样说话？”妈妈很痛心。
“就是！”焦诗苑把姐姐的衣服使劲摔在地上，气呼呼地去上学。
妈妈陷入了六神无主之中。焦诗苑由照镜子，到要买新衣服，甚至不惜说出“我真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这句话，那么在焦诗苑身上发生的问题就不是一般的问题了。当天，妈妈瞒着焦诗苑，偷偷去了一趟学校，她想从老师那里了解一些焦诗苑的情况。班主任老师是喜欢焦诗苑的，老师说的都是焦诗苑的好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