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书有着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带着些许不屈和疏离,樊习宇隐约觉得这双让他很有危机感的眼睛有些熟悉。
“我与莫大人同为朝臣,且志趣相投,平日在书信上谈论些诗词歌赋有何不可?此等小事路大人也须在殿上烦扰陛下吗?”收回思绪,樊习宇语气颇重地开口,眼神锐利,颇有几分上位者的不怒自威之势。
陆云书轻蔑一笑,正想反驳。
“砰”,突然龙案之上传来一声巨响,让所有争论戛然而止。众臣立即将视线投向声源处,却见是秦牧愤然拍案而起。
秦牧目光锐利地射向樊习宇,语气缓慢却愈渐凛冽,他面带寒意,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褪下了温润的外表。
“纵容下属官员私吞税款,贪污灾款、买卖私盐,这些都是小事吗?”
“陛下这话……”
“还是说右相大人觉得私铸兵器,私养军队才不是小事!”
完全不给樊习宇说话的机会,秦牧抢过话头。说着,他还把一份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折子猛地甩在地上。
动听的嗓音此时却让群臣不寒而栗,殿中众人齐齐跪下,忐忑不安,想着文帝温润谦和的模样,竟完全是他的伪装,潜伏八年之久的力量积蓄,让百官想想都觉得心寒。
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今日秦牧显然是蓄谋已久准备找人开刀,他们可不想触这霉头。
樊习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虽看着平静,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七上八下。
他强忍着颤栗,拾起地上摊开的奏折。只一眼,他便满脸苍白,浑身止不住颤抖,到底是他低估了这小皇帝,这般详尽的状述让他根本无法辩驳,他无法想象秦牧到底在他们身边埋下了多少探子。
“右相大人可还觉得朕冤枉了你?”轻飘飘的一句问话。
右相阵营中的几名老臣已满脸灰白,感觉末日降临。樊习宇反而突然平静下来,低垂的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朝堂就这么突兀的陷入了诡异的沉静中。
“呵呵呵……哈哈哈……”沉默良久,樊习宇却笑出声来,由沉厚低笑到放声大笑,俯首跪着的众位大臣无端的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骨升起,“不错,不错,你很好,竟能在重重监视下,悄无声息的搜集到如此充足的证据。可惜啊,可惜。”
樊习宇蓦地抬头,毒蛇般的眼神紧紧盯着秦牧,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意,“本来我也不想担这窃国之名的。”
说完,他不再看着秦牧,而是转身面向众位大臣,道:“皇宫内外均已被重兵包围,众位大臣可要站好位置,莫要被误伤了。”
狂妄的话语,自信的笑容,瞬间轰碎了表面的平静。今日的变故他早有察觉,虽然文帝的犀利在他意料之外,但他行事素来谨慎,皇城内外的禁卫军早被他收归囊中,早早埋伏在大殿之外,尽管一直忌惮手握兵权的于清老狐狸,此时的形势却容不得他顾虑太多。
大臣们窃窃私语,惊疑不定。
莫勋终于回过魂来,万般庆幸地爬起来,奔向樊习宇。几名老臣交换了几个眼神,也站在樊习宇身后,他们早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无法回头了。
一些大臣万般犹豫之下也磨磨蹭蹭地站到了樊习宇那一边,暗自叹息:‘不是他们想要叛国,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倒是有些个忠君爱国的,屹立不动,面上却不免带上为国捐躯赴黄泉的壮烈。他们都认为大势已定,毕竟秦牧相较于一直权倾朝野的樊习宇,始终太稚嫩了。
樊习宇看着路云书挑衅一笑,道:“路大人,你是个人才,臣服吧,我保证既往不咎!”路云书皱了皱眉,冷哼一声,目无惧意,他愿意相信文帝,大不了就是一死,今日之前他早已安顿好了家人,如今是无所畏惧了。
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垂着头安静侍立在一旁的侍卫总管秦易眼中闪过的异光。
秦牧倒是平静,眸中波光潋滟,默不作声地看着大半朝臣投靠了樊习宇。他的沉默,是失落、是心焦、抑或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呢?
樊习宇环视一周,得意一笑,往日伪装的慈祥破裂,面貌愈显狰狞:“看见了吗?我这是人心所向!往日忌惮着于清这老头不敢动手,还真以为我怕了你么,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在大殿中不断回荡,看见众臣低着脑袋唯唯诺诺的模样,樊习宇似乎看见秦牧座下的龙椅明晃晃地在向他招手,只见他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白瓷杯,猛地砸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