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在耳边响起的剑鸣还未散去,紧接着便又传来了青年倒地发出的低沉声音,惊魂数秒过后,林渊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松了些。
流了那么多血,任谁也是该昏倒了,林渊心里默念道,这些年整日跟药材打交道,这点常识还是懂的。
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林渊确实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想到了某件更重要的事情,还是决定扔下铁钎,快步走到院子中央,蹲下身对着那个浅坑仔细端详了起来。
令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的是,那个重伤的青年明显在落地前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缓冲动作,因此就像是一块百十斤的石头一样,将地面硬生生的砸出了一个凹陷,已然无法用任何方式修复如初了。
“二姨回来以后看见院子里被砸出来这么大的坑,天知道会发多大的脾气……”林渊揉了揉脑袋,很是为难地念叨着。
说到此处,他瞥了一眼那边昏迷不醒的青年,不知是想到些什么,又走到那人身旁,神色有些紧张地拽住后者的衣裳,使劲将其翻过身来。
只不过,当他真正看清了青年胸腹间的那道凄厉伤口后,却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林渊肯定不会相信,竟然有人在承受了如此深入胸肺的一剑后,没有当场毙命!要知道,那位伤他之人哪怕没有混入传说中那些修行者的真元在其中,这道严重的剑伤,也是足以令人瞬间失去所有生机的。
然而,这个青年先前却还能与自己说话……
惊疑之余,林渊学着二姨的样子,将小手搭到青年的手腕处,继而,他便感受到了后者愈渐微弱,但却始终真实存在着的脉搏,小脸上的震惊之色不由更甚!
还活着?
怎么可能还活着!
遭受如此严重的剑伤,生机却未断绝,如果这个青年不是传说中那些完成了神变的大修行者,那林渊所能想到的解释就只有一个:这夺命的一剑在取道肋间,准备直刺心肺时,恰巧从心肺之间擦过,并未对脏器造成太大创伤!
这是什么概念?
就像是以手拂过砚中墨汗却不沾黑,用针刺破麻布却不触边缘,概率简直是小过毫微!
一念及此,林渊看向青年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
“这难道就是二姨说的‘命不该绝’?”
“可万一你醒了再发神经要害我怎么办,那岂不是白救你了?”
“被伤成这样,不会是因为做了什么坏事吧……”
林渊如此想着,看上去犹豫,但事实上只用去了很短暂的片刻时光。
然后,他发现那名青年连胸口流出的鲜血已经开始变缓变黑,知道留给后者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终究还是摇摇头,说道:“算了,既然是上天眷顾,那你就继续听天由命吧。”
说罢,他转身跑回房里,小手伸进床褥下方摸索了一会儿,掏出来一枚淡红颜色的方形牌子,材质非金非木非石非玉,触之温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但这对于林渊来说却并不重要,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从小攥着睡觉的玩具,现在则是被用来帮助他决定某些棘手的事情。
“如果落地是有字的面,我就帮你;如果没有字,那说明你能活下来只是巧合。”
自顾自地说完这话,林渊轻吐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将牌子扔向天空。
……
……
“啪!”
一声轻响,是牌子掉到地上的声音。
林渊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看着雾气朦胧的周围,心想刚才怎么把有雾的事给忘了,又扔得那么高,这下到哪找去。
况且,就算自己真能找到牌子,这人估计也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用猜正反的方式决定问题,并不是在听天由命,而是让你在失去选择权的瞬间,发觉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林渊脑海中回想起二姨当年在交给自己这个办法时说过的话,于是没有再过多的犹豫,紧步走进厢房内,十分熟练地从两个相隔极远的药柜中,分别拿出了一包药粉与一株颜色血红的九瓣花。
“既然心肺无恙,那就只是失血过多,用这两个应该足够了吧?”林渊看着手中的两种药品,暗暗想道。
接着,便见他将药粉细细撒到男子胸前的剑伤创口处,然后快速地接连摘下那九片花瓣,叠成一摞之后两指用力,竟是从中挤出了十数滴殷虹的汁液,尽数喂入了昏迷的青年口中。
做完这一切后,林渊才总算松了口气,看起来对自己所做的救治十分有信心。
便在这时,院墙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
……
……
“胡长老,前面那间药铺就是本镇最后一户未被查验的人家了,不过小人想提一个不情之请。”
“嗯?”
闻言,被称作胡长老的鹰钩鼻老者冷哼一声,不过想到先前这人态度还算恭敬,倒也没有恼怒,淡然说道:“你是镇长,说说无妨。”
一直跟在老者身后歉着身子的中年镇长,有些后怕地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继续态度谦卑地请示道:
“尊敬的长老,前面那户林姓人家是六年前刚刚迁入本镇的新住户,家中只有老少两人相依为命,而前几日那家中老人外出采药至今未归,因此现在只有一个六岁的孩子。所以我想……待会儿进去以后,能否搜查的稍微轻简一些,免得吓坏了他。”
“竟敢让我们对一个普通小孩客气,你好大的胆子!”一名白袍弟子顿时怒目喝道。
“无碍无碍。”
鹰钩鼻长老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南安郡最近下了牒子,说要整肃修行宗门的风气,不得随意欺压普通人家,所以我本来也没想要闹出多大动静。”
“是是是,长老明鉴。”中年镇长连连赔笑道,心里却不由想起这帮人冲进民居中随意打砸的场面,不免有些忿然。
先前不久,这帮号称是南山三宗之一的飘云门弟子,在这位胡长老的带领下出现在了浓雾笼罩中的乌荣镇,不由分说地强行闯入住户家中,扬言要找一名窃取镇派重宝的叛徒,实际上却仅是一通发泄,什么也没有找到。
即便如此,众人也不敢对他们的行为有任何反抗,甚至是一句怨言。
因为,他们是修行者。
在古皇大陆的亿万人众当中,能够感受到天地源气并修行的人千中无一,因此这些修行者的地位相较于普通人而言,也是极为尊崇,哪里是后者能够有所违逆的?
就像此时所见,阴影伴随光明而生,总有一些不愉快的事会出现,若不是有着神庭对他们进行一定程度上的约束,这些人现在恐怕就不仅仅是打砸一番这么简单的了。
……
……
“到了?”
鹰钩鼻老者驻足脚步,抬头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穿过雾气,看到了上方不远处的牌匾,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林…氏…药…铺。”
在老者的身后,一位白袍弟子一字一顿地念道,显然是因为修为不够,没办法完全无视唤云幡的影响,但当他全部念完后,却是不掩嘲讽地轻笑道,“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起这种俗气的名字,倒也算得上是应景。”
“雅有雅人喜,俗有俗人爱,不过总有些不入流的东西,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显得扎眼。”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雾的那头传来,只是由于语气的平静,或者是打破了众人心里的平静,所以显得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