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恩深终有别，夫妻义重也分离。
人生似鸟同林宿，大限来时各自飞。
第一轮的选拔结束了，整整少了一半的姐妹。午膳时分，整个饭桌都显得有些空荡荡地，玉娘和馨儿这两个小丫头因为上午选拔的成功很是兴奋，胃口也是大开，吃得不亦乐乎。我却是有点魂不守舍，偶尔的笑颜也是那样的勉强。
我实在是忘不了那个妹妹临走时毫无光彩的眼神和脸上带着惊讶，愤恨与失望的样子。是她的姐姐一手把她推出去的，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半点话语，我不知道她是还在傻傻地维护她的姐姐呢？还是已经心如死水，不愿多说。只是我更加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姐姐可以为了选拔亲手推开自己的妹妹，明明话语还一副大义凛然，牺牲自我的样子，回头便是翻脸不认人。
选拔后，我也曾拉住那个姐姐质问她为什么要去害她的妹妹，姐姐只是呵呵一笑，说了句“害她的不是我，是她的天真。”
是啊，如果不是她的天真，凭借选拔时站队的距离，姐姐又怎么可能那样轻易地推倒她呢？是天真害了她，那么那份天真又是为了谁？我没有继续问姐姐，因为我知道就算我问了也不会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和她本就是两类人，她有她的生存手段，我也有我的底线与坚持，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么便不必有过多交流。乱世感情虽然奢侈，但也总有人咬着牙背负着那么沉甸甸的感情，苦着也要走下去。人没了感情那还是人吗？不过这些都不要重要了，这些在我眼里无比重要的在那姐姐的眼里怕是一文不值吧！
我看着一旁吃着饭还打闹着的两个小丫头，甩了甩脑袋不再去想这些杂事。别人再怎么样都好，只要玉娘馨儿安好，我便心安，也实在没有精力去管别人如何。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才自然绽放。
午膳过后，我牵着两个丫头回到屋内小憩，上午离开的丫鬟已经收拾过包裹，整个屋子内显得有些冷清，那些剩下的丫鬟也没有了平日里的热闹，一个个把不开心都写在脸上，少有言语，各自沉默。虽然平日里我大多和两个小丫头在一起，很少与人打交道，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抬头不见低头见，说没有半点不舍肯定是假的。
不过不舍归不舍，自身难保的时候，不舍也只能舍。我突然想起那个坐在石凳之上，淡然喝茶，言语定人生死的刘夫人，想象着自己是否有一天也能像她那样谈笑间生杀予夺，定人去留。如果真有那天，也就真的能够保护身边的两个小丫头了吧。我回头看了看两个丫头，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两个丫头就已经相伴睡去，那翘起的嘴脸分明睡得还很香甜，看来上午的选拔真是累了。也难为了她们能够支撑下来。我轻轻为她们掖好被子，也在一旁躺了下来，心中暖暖地，静静睡去。
下午的集合时间比预想的来的要晚一些，可能是嬷嬷为了照顾上午选拔的劳累多给了我们些休息的时间。下午的选拔便是各自分组的选拔，敬夫人那边的歌舞，秋瑾姐那边的厨艺还有竹清姐那边的账房日常之类。下午的选拔是分开考核，我与玉娘一起，馨儿独自，不过我并不担心馨儿，这些日子里我们没少吃到馨儿的手艺，自然知道这丫头厨艺的独到之处。现在过了去凡这道坎，对于馨儿来说留下已经十拿九稳，择优根本不是问题，即便是成凤也尤未可知。玉娘的舞姿也是众人可见，只要不出意外，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甚至成凤的选拔中可能把握比馨儿更大。反倒是我，平平庸庸，也不知道能不能脱颖而出。不过担心也没有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才是我能做的。给了馨儿一个加油的手势，我们便在各自的领队带领下去往各自的考核之所。
不出所料，我们歌舞的考核便是由敬夫人负责，看着面前带着和煦的笑意如姨娘一般的敬夫人，我没由来的一阵心安。待到我们站好，敬夫人便款款起身道:“首先祝贺大家顺利通过上午的选拔，下午的歌舞考核便由我为大家负责。这门考核呢，主要考核三项，歌技，舞艺，以及乐器。你们可以单独考核，也可以两至三人一组共考。考核没有固定顺序，你们觉得准备好了，便可以上前表演。我会一一为你们打分，最后取前十者录用。”言至此处，敬夫人便停下话语，静静地看着下面窃窃私语的丫鬟们。
听到可以配合，多数人是十分激动的，就连节儿姐，红涟也是一样，从她们脸上的震惊之色分明可以看出今年的考核异于往年之处。不过尽管震惊也只是一闪而过，甚至在那片刻的震惊之时，两人脸上的从容自信也分毫未少，实力所在大抵都如她们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根之所在坚岩中，自是不会管他东西南北风。但是对于普通人和那些超越普通又达不到凤毛麟角的人来说，这个规定简直是天大的福音，以至于刚才还在为下午考核提心吊胆的人们，此刻竟然不约而同地从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自信与希望。
我自然也是分外欣喜，连忙望向玉娘，玉娘亦是默契的望向我，只一眼仿佛回到了那年的成安街头敲鼓歌舞的两个小丫头，我们相视一笑，不用言语，心中已有决定。大伙也是三三两两地与平时处的融洽的人组合到一起，往往有一技之长的丫鬟身边总是围绕着好几个人儿，大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味，玉娘身边当然也不乏前来求助之人，不过也都是被玉娘以“我只和姐姐一起”为由一一笑着拒绝了，我看着玉娘那拒绝的果断，摇头苦笑玉娘不懂人情世故，碰到人心纯良之人也就罢了，要是遇上些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之人怕是又要惹来不少麻烦。
下面分组分得热切，也大有独来独往之人，敬夫人看着有点吵闹的队伍，玉臂轻举，待到安静下来之后，才开口继续道:“分组考核乃是今年特增的一项，不光是歌舞如此，厨艺的主副手，乃至账房日常那边亦是一样。想必刚才你们也明白组合的好处，那么接下来我便与你们说一说这分组的不利。单人考核以十分为满，组合便是视人数为定，二人双十，三人三十，以组合总数均分到个人，也就是说，组合之内分皆同，一人未过全组淘汰。是独自拼搏还是扶朝夕相处的姐妹一把，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中。好了，时间已经耽搁不少，多的我也不说了。我再说一次，本次考核取前十人，其余者淘汰。如此你们便分好组，稍后开始考核吧。”听到敬夫人的话，我只觉得心中一阵苦涩，方才觉得组合带来的优势完全被会不会拖累玉娘的担忧代替。刚有一丝退缩之意，玉娘便一把拉过我的袖子，那清亮的眸子里满是坚定。我对着玉娘一笑道:“也罢，既已如此，便让我姐妹二人共同进退。”说着牵起玉娘的手便向考核处走去。
行至半路，突然走出一人来到我们跟前停下。看到来人，我不禁紧了紧牵着玉娘的手，后退一步。来人看着我们防范的样子不以为意，笑着道:“虽然不是初次见面，却是初次介绍。我叫素锦，想加入你们组成一队，不知道可以吗？”
我看着面前熟悉的脸，一股火气从心底喷涌而出，强自镇定，冷冷道:“一个连自己妹妹都能毫不在意陷害的人，你觉得我会让她加入我们的队伍吗？若是可以的话，我甚至不想与你言语，话不投机半句也多。”
玉娘看着我冰冷的脸色，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担心地握紧我的手。我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担忧，回头给了玉娘一个安心的微笑，又转而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素锦似是早有心理准备，莞尔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了，就此别过吧。”
说着迈着步子从我们身边经过，我虽然纳闷素锦离开地如此干脆果断，却是不想再去看这人一眼，拉着玉娘便走。就在擦肩时，素锦突然没由来地说道:“姐妹情深吗？真是有趣呢！”我心下一阵不安，刚想质问素锦是何意，身边玉娘便传来一阵惊呼:“哎呀！”我连忙转过去看玉娘，只见玉娘摔倒在地，正捂着脚腕，满脸的痛苦之色。我连忙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玉娘你怎么了？要不要紧？”玉娘忍着脚上传来的疼痛，勉强一笑道:“姐姐，我，我没事。”又转过头去怒视着素锦道:“你为什么绊我？”
我一听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带着怒意瞪着素锦。素锦却是不紧不慢，脸上装作一副歉意，嘴角却是翘起，道:“啊，真对不起，我不小心撞到你了。你没事吧?这马上就要考核了，若是有个万一，我这心里可怎么过意的去。你的脚严重吗？还能不能跳舞了？真是抱歉啊！”素锦嘴上道着歉，脸上却满是笑意，笑得那样刺眼。
我看着素锦的样子，怒火直冲上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为玉娘出气。手掌刚要扇下，玉娘却是挣扎着爬起拦下我，摇了摇头，我看玉娘站立不稳，也顾不得去教训素锦连忙扶住玉娘。素锦却是一点也没有惧色，反而笑地更加灿烂，直直地盯着我道:“那么，现在你是姐妹情深一起淘汰呢？还是和我这个你最看不起的人一样，放弃你的好妹妹呢？看你那大义凛然的样子，怕是更愿意陪着你的好妹妹一起离开吧！素锦我就先在这里祝你们飞黄腾达，平平安安了，呵呵。”
素锦话音未落，玉娘抓握着我的手却是一松，我转过头去看玉娘，玉娘的眼中一片暗淡，凄然道:“姐姐，你别管我了，你一定要留下来。馨儿还需要你去照顾的。”那小手分明都在颤抖，是在怕我抛下她吗？还是舍不得？我轻轻地为玉娘理了理有点杂乱的发丝，又拍去玉娘身上沾到的尘土，笑着道:
“傻丫头，姐姐怎么会抛下你呢？姐姐啊，永远都不会丢下你的。”
“可是，姐姐。”
“傻丫头，和姐姐说什么可是。馨儿能留下来，好过跟着我们吃苦，我们也能了了一桩心事。实在留不下来，我们三个便从此相依为命。”
“姐姐。”
“傻丫头，别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又不是没吃过苦，能在晋王府过上一段安逸的生活，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啊！接下来我们又要去流浪了，又要吃苦了，做好准备了吗？”
“嗯。”
“相依相偎，不离不弃。”
“恩，相依相偎，不离不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