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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生灵自有拳拳意

八哥从此再也不近大家身前,任你千呼万唤,威逼引诱,就是不让你近身。时间越久,大家越认为是个事,只有奚小妹心疼鸟师姐,常遥遥抛过去一把米,好教鸟不为一日数餐所累。大家见了不好着恼,必竟人家是同门姐妹。

一日,奚落花逮到两条青油油的鼻涕虫。为什么叫鼻涕虫呢,因为这虫子有小拇指粗细,通体绿色,软绵绵象大鼻涕一样。奚落花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虫子,就认为叫鼻涕虫最恰当不过。俩虫异常肥软,肉滚滚地在奚落花摊开的掌心玩耍,麻酥酥的感觉传遍全身,甚是异样。当下佯装无事,慢悠悠去寻八哥。

八哥树枝上午睡正酣,听树下嘻嘻哈哈扰鸟清梦,很生气,打算蹦过去从上往下屙他脑袋一泡鸟屎。不料刚睁开鸟眼,一下子就被奚落花手心两条鼻涕虫所吸引。馋涎登时上涌,涌鸟一个大跟头,急忙蹦下树枝,心里想:你也不吃虫,抓了美味在那傻笑个什么劲?连忙故做亲热地叫:“师侄师侄”

奚落花见八哥上当,故意不理它。点燃一根树枝,嘻嘻嘻地自言自语:“虫啊虫啊,姐可好长好长时间没吃荤腥了,今天实在忍不住,你就受点累吧。”把虫子放在岩石上,边说边用手里柴火去烧那虫。两条虫子吃火烧烤,拼命逃跑,可惜只能往来翻滚。八哥就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吃中午饭呢。蹦蹦蹦,蹦到奚落花脚边,急忙叫:“莫骚莫骚,熟了不好吃,味道就不鲜了。”

奚落花佯装生气,叱道:“去!一边去!谁要你多嘴多舌,你是扁毛畜牲,你以为我也是扁毛畜牲啊。”

八哥心急火燎,眼睁睁见美味儿就要变味儿。两只小眼睛盯住青虫,只盼这虫子一骨碌逃脱险境掉进草丛里,那时便要看谁的嘴快了。可惜两条青虫虽然好吃懒做,却也攒下了一大片家业,又尽数带自己身上,弄得周身跟大财主一样腰缠万贯硕硕肥肥,哪里还敢言走,光有滚的份,滚也是滚过来滚过去。看得八哥胃口大开,张着尖尖利嘴,呶着小眼就是不敢上前。也不是很怕奚落花,独惧火。虫子没抢着吃,再教火把自己给烧烤喽,那可糟糕透顶。

柴火距鼻涕虫半尺左右,奚落花忽然停住。八哥一见兴高彩烈,翅舞足蹈,以为奚落花发了善心,至少会分给自己一条,于是不住地左蹦右跳,连忙把胃口调理好。

奚落花歪着脑袋冲八哥嗔道:“你要吃,因何不自己去逮?为什么偏偏要我的两条?”

八哥登时心凉半截,但还是不太死心地查颜观色,见大姑娘并没有一路怒下去,连忙“唏溜”一声鸟叫,算是叹了一口气,接着叫道:“侄儿,我没你命好,你一找就找两条。我俩眼睛有病啊,你不知道,鸟看什么都是一个色,唏,不提也罢。”

奚落花肚子里暗暗偷笑,悠然道:“要说把这两条给你吃吧,也并无不可,但我有一个条件……”眼角余光偷窥八哥。

八哥一听有戏,奋勇向前,小脑袋滴滴溜溜直转,嘴里唏溜溜作响。可能是心中感慨万千有话要说,又许是的确馋得不行,引得嘴里口水横行。

一颠一颠,赶忙往奚落花身边靠拢。

“侄儿,你说你说。”八哥急不可待。

唉!奚落花未曾开口先打了一个唉声,“我就想学大师父摆的那座奇阵,可大师父说什么也不教我。我就想,有什么了不起呀,你不教,还有比你更高明的呢。于是我就想到了你,没有你的话,大师父早就抛尸荒野了,你说是不是?”

八哥听奚落花这么一说,登时一呆,两只黑漆漆绿豆般大的小眼盯着奚落花出神,一时半会小脑袋有些抹不开窍,不知道奚落花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八哥半信半疑地猜,“——要,要认我做你的师父?”鸟惊喜交加结结巴巴,试探着问。

奚落花心说:天呐!破鸟太不自量了,半斤八两都没有,还要给我当师父。我想飞你能教会我呀?拼命忍住笑,即不点头也不摇头,光低着头看那两条倒霉的鼻涕虫。

八哥本来紧紧盯着奚落花,见奚落花目光移开,视线便也一路跟随。不看则已,一看顿时血脉贲张。原来青虫吃火一烤,虽然未死,却弄得更是肥头肿脸,显得更加又滚又圆。

紧急关头,八哥突然福至心灵,眨巴眨巴两只小眼,叫道:“侄儿,你就别难为鸟了,是不是又为着那事?”

“什么事啊?”奚落花显得漫不经心。

“路大呆子不让说呀。”八哥一语双关。

奚落花闻听心中一紧,怎么又和囚徒扯上了关系。知道再问下去也无结果,这鸟早被其主人调教得精灵百怪,一颗小小的脑袋恐怕犹胜自己而无不及。

“给你吧给你吧,看你馋那鸟样。反正就这么两条,我吃了也不解馋,不过有个条件你必须要答应我?”奚落花转了转眼珠,刻意提醒八哥。

八哥肺子都要气炸了,心想:这点脚罗锅的破妮子,怎么如此可恶,已经告诉你秘密了,怎么反复无常又算计我。

破罐子破摔。鸟瞪着两只圆鼓鼓的小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奚落花。

“你要答应我,和我一起去见路十三。”奚落花护着鼻涕虫笑嘻嘻地道。

鸟一想:不答应亏就吃大了,急忙点头,边点头边不顾一切地朝俩虫子扑去……

今天可算是天时地利与人和。奚落花肩附着千般不愿的八哥,悄悄离开松下酣睡的冬阿大。沿着崎岖小路,向路十三所居的岩洞方向摸索过来。足下地势渐行渐高,奚落花小心亦亦,抬脚落步极其谨慎,唯恐有石子滚落下坡,惊动大师父便算前功尽弃了。

越向上雾越浓,走着走着,忽然觉着脚步一轻,来到了一处平坦之地。

八哥在奚落花肩头轻声提醒:“快了快了。”

奚落花心里砰砰直跳,路十三的名字早有耳闻,因为总在几位师父口中听说,可自己却未曾见过这人一面,几位师父谈起他来,似乎有意无意都避着自己。曾经也问过娘,奚小妹郑重告诉奚落花,那个洞口你切莫近前。口气很严厉,奚落花虽然好奇心极重,却不敢违逆小娘之意,这一次倒是小娘亲自指派自己来找路十三,要自己小心谨慎,莫教几位师父发现,于是奚落花更加好奇,恨不能马上就走到洞前,看看路十三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什么居洞中两载有余,却不舍下山。几位师父对这个路十三也是感情不一。大师父从不过问,就好像谷里没有这个人似的。二师父倒是隔三差五就上来瞅一瞅,顺便还带几粒三师父配的药丸;可三师父一听路十三的名字,总是先唾上几口,想必讨厌这个人到了极点。可为什么又辛辛苦苦地给他配哪门子药呢?小娘无论私下还是大庭广众,绝口不提路十三,若有人不小心在她面前提了,不是疾言厉色地喝止,再不然就转身离开,这几天怎么又关心起他了?

曲径通幽,小径两侧绿草茵茵,野花烂漫,随地气入鼻,端得满腹馨香。这地方比自己住的那边都美,怪不得姓路这小子不走。奚落花暗暗点头。

脚下小路依稀,找起来不是很困难,想是三师父每次来这里都要从此路经过,经年日久,便有了这么一条小路。

奚落花凝目四下一望,还别说,尽管目力及不到远处,但这地方却甚为熟悉,细细回想起来……喔,这不是那年自己从山顶上掉下来的地方吗?

疾行几步,奚落花又看到了当年自己掉进去的那块大石头,象个大澡盆子一样,还在那摆着。

脚下小径曲曲弯弯,绕过大石头直奔崖根去了。

奚落花故地重游,心中感慨万千,当年如果没有小娘和几位师父的搭救,恐怕自己早就在黄泉路上了。手扶大石不由怔怔的出神……

突然肩上八哥冲天飞去。

奚落花一惊!

忽听大石头的另一侧有微微鼾声。只因刚才凝神想着心事全无警觉,不免接茬又是一惊!所幸那边鼾声依旧,看来还没有惊动此人。屏住呼吸,高抬脚轻落步,蹑步潜声,悄悄转过巨石……

这一眼看得奚落花终生难忘!心惊肉跳之余,腿肚子不由也跟着软了。倚着大石头酣睡的那个人,赫然是大师父——冬阿大。

看情形冬阿大睡的还很香甜。

奚落花登时进退两难。到底是冰雪聪明,反应极快,知道天下决无这般巧事,自己也决不是碰到了传说中的“雾挡”。

传说天下有四种幻挡,雪挡、雾挡、暗挡和迷挡。四种挡均是因天、地、人三者相辅,相互作用、明冲暗合,在某时某地落入一种虚无幻觉之中的异象。说白喽就是迷路了。曾经有人夜里出行,行至到荒凉野地,四野寂静,残月当头,却总也走不到家,也不顾周围景象,只一味疾行,天亮才发现,原来是绕着一座孤坟走了一夜。也有雾挡者,所传更悬,言有一个人,也是在山谷之中穿行,当然是雾天了,一路跌跌撞撞,可就是走不出山谷,走来走去就走回了原地。再走,走来走去又回了原地。这人很生气,蹲地上屙了一泡屎,减轻负重。心想:我就不信邪,还走不出去咧!走啊走,走啊走,又是走啊走。这人非常高兴,因为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遇见自己那泡屎,可是为什么鼻子里总闻着有一股臭味呢?估计是自己屁股没擦净,全不在意。又是走啊走,走啊走,走得太累了,停下脚步,无意中退后一步,不料这一步却“扑”地一下踩在一泡屎上,观色泽、闻味道,跟刚才自己出恭那泡一般无二。再四下打量、仔细观察……操!敢情腰带挂树上了,原地踏步了小半天。

其实这些都并非什么大事儿,迷者如果定下心来原地不动,仔细观察或者干脆躺地上睡一觉,醒来立解。当然,如果你想枕着自己那泡屎睡,也并无不可,那样没准儿更稳妥。

奚落花知道自己没有迷路,决没有转来转去又转回来的道理,原因有二:一者,有八哥引路,八哥常来常往,对这个地方极是熟悉,据说它的家就安在这里;二者,若说又转回大师父面前决计不可能是因为那块大石头,别说冬阿大那副小身板啦,就是二师父也定然搬它不动,石头也不会闲着没事自己滚到大师父身边,况且这里又没有青松。思来想去,只剩下最后一种解释,大师父动了,而且一动就动到了自己面前。

奚落花揉了揉眼睛,希望是自己看花了眼,揉了半天也没有把冬阿大揉走,事实明晃晃摆在自己面前。

奚落花忽然一屁股和大师父坐成面对面,犹如刚才在坡底青松树下那样。

鸟儿看二人一个跟鬼一样出没无常,另一个像傻子一样席地而坐,当时就迷糊了。这是搞地哪门子鬼哟?一老一少像斗闷子一样僵持不动。鸟可没这耐性,况且已经到家了,还是赶紧回家看看小宝贝吧。

八哥扑楞扑楞飞向断崖。那里自打嵌有路十三一面藏天盾,八哥便把家安在了盾窝上,在上头搭了一个圆圆的、暖暖的窝。盾下面是路十三栖身的洞口。鸟儿已经和路十三做了接近三年的邻居,楼上楼下邻里关系还行。

八哥认为这个地方挺趁心,即遮雨又挡风,闲来无事又能和路十三唠唠家常,有个大事小情又有人帮忙,路大呆子顺便还能帮着自己照顾四个小宝贝。

提起小宝贝,八哥一肚子柔情,每当想起自己的风流韵事,就面红心跳、翅软爪松,并且还义愤填膺。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了,自从八哥黑妞离开玲珑师太,一直形单影只,若算和路十三奔波那两年,要有三年多光景未曾谈情说爱了。鸟能有几个三年呐?鸟很郁闷,这种事儿谁少得了啊?

有一天秋高气爽,太阳很高很高地挂在天上,一点也不热,八哥却心烦意乱,蹲在谷中一棵树上想心事。

忽然有一只鸟从远方飞来,这只鸟有黑有白、黑黑白白、半黑半白;嘴儿长长,爪子刚劲有力,落在树枝上,刚巧也是自己呆的这棵树,那两只爪子哟,抓得树枝吱吱响,特威武特神气。若要用人类的话来讲就是——潇洒极了。

来鸟儿一张嘴,声音虽然没有自己的悦耳动听,而且还多少带着点儿北方方言,但很有磁性,就是很吸引鸟儿的那种。一下子就打动了黑妞的芳心,可必竟自己是雌的,总不能主动勾搭人家。八哥多聪明呀,赶忙站在树枝上唱情歌。来鸟儿本意是树梢枝头休息一下,忽然听到这么美妙的歌声,就不愿意走了,歪着脑袋听。两鸟儿终因歌声而结识,一唱一和,婉转啼咛,高潮迭起。依着又黑又白、黑白相间来鸟的意思,当时就要成其好事。八哥却认为时机尚未成熟,互相还要加深了解,主要也是因为秋天气温渐凉,不适合生儿育女。

今年春天刚到,山谷向阳斜坡刚钻出第一根绿芽,八哥就伸脖子盼,盼地鸟眼欲穿。终于盼来了威武的身姿和雄壮的臂膀,八哥登时以身相许,多少有些迫不及待。来鸟也是风流小子,只几夕风流快活,便珠胎暗结,留下了爱的结晶。

也就是几夕风流快活过后,那鸟就再也不来了,临走对八哥说:“妹子,不是哥说你,你也太黑了,我总以为你和我一样呢,以为你让煤灰沾染失去了本色,可都一块洗好几回澡了,你还这模样,我实在受不了了。再说,你看你那小个头儿,还不如乌鸦呢,咱俩太不般配了。

八哥一听就急了,怒气冲冲地叫:“你傻呀?当时干什么了!不看明白就下手,你还打算不负责任呀!”

那鸟臊眉搭眼也不吱声。

八哥越骂越来劲,“孩子还没等生下来,你就不管了呀?啊!是我一个鸟的孩子呀?啊!你个雄鸟咋那么卑鄙呀?啊!欺负我娘家没人是不是!”

黑妞小嘴蹦豆一样,劈哩啪啦一通数落。

那鸟儿若按人类的叫法,应该叫做喜鹊。

喜鹊也非常生气,说:“你急赤白咧地干啥呀?还讹上我啦?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啥时侯负过责任呐?再说了,我也忙啊,天天早上得给人报喜去,跟你说你也不懂,操!不****搭理你了。”

一倔哒,飞走了。

八哥气愤已极,泪流满面。这负心鸟太缺德了,自己挺着个大肚子也撵不上它,只好气哼哼地回窝想办法。

过了没几天,一个傍晚,八哥肚子坠胀,趴窝里不敢出去,养足精神等着下蛋,尽管憋得满脸通红,却一腔满是母性的柔情。也真奇怪透顶了,蛋明明都到了屁股眼儿那地方,就是生不出来,生啊生、挤呀挤,实在是生不出来。又怕用力过大把蛋挤碎喽,又急又气趴在窝里鸣鸣直哭。万没想到一时的冲动,竟惹出这么大的祸。现在细细回想起来,才感觉不对头,当时光顾兴奋了,孩子他爹个头大啊!大了自己整整一圈,又高过自己一头。看意思这蛋一准小不了。

这个后悔哟,肠子都要悔青了,这是造地哪门子蘖哟?

找谁帮忙啊?总认为自己嘴巴灵光,平时都是趾高气昂,谁也不搭理。再说了,开春正是发情期,都忙开锅了,谁还有心情管你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八哥呼天抢地在窝里蹦。

一只蝙蝠跌跌撞撞地飞了过来,大义凛然地道:“大妹子,别怕,有哥哥在。”

八哥一脚就把蝙蝠蹬树下去了。“你个狗男女,我早就知道你想占老娘便宜,天天白天见你在石头缝里猫着,一到夜里就上我窝前窝后转,老娘我就是憋死也不用你管。”

蝙蝠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生气呀!本来眼神就不好,八哥这一脚又把一个耳朵给蹬聋了。这可怎么好啊,扑楞着膀子要找八哥论理,可是听力不畅,一膀子一膀子直往石头上撞。

就惊动了楼下洞里的路十三。

路十三以为楼上小俩口又干上仗了,手扶洞口仰起上身,就见八哥在窝里蹦,忙一把抓住八哥。八哥一看这稳婆虽然差强鸟意,但总比没有要好,急忙要路十三帮忙。

路十三一个拇指抵住鸟的胸窝,运一点力,鸟感觉屁股眼非比一般的巨痛,“扑扑噗噗”下出四枚蛋来。蛋的个头真大,比想象中的还要大。肚子登时松快许多,屁眼却因此疼了好几天,害得屙屎都不敢用力。

八哥从心里往外感激路十三。再说这种丑事,还是不往外传的好,多丢鸟儿哇。

路十三抓住鸟儿的这个短处,近些日子常对它指手划脚,指派八哥干这干那。

八哥烦透了。

哎,不对呀?八哥四面环顾,我那窝哪去了?八哥一惊非同小可,毛都炸起来了。是这儿呀,哎哟!我那苦命没爹的孩子哟,别提蛋了,窝都没了。

八哥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撞到崖上,急忙落下来,去洞里找路十三。路十三竟然也踪迹皆无。

一翻跟头慌忙回来找奚落花想办法。

奚落花还在那闭目合眼地装迷糊呢。

八哥落在奚落花肩头大喊大叫。奚落花还是不睁眼睛。

鸟很生气,用尖尖利嘴去啄奚落花的耳垂。疼得奚落花‘啊呀’一声。

奚落花和冬阿大同时睁开双眼。

嗯,嗯,冬阿大在喉咙里咳嗽两声,“真是老了,刚起来又迷糊一觉。对了,花儿呀,刚才大师父讲到哪了?”

奚落花心说:你不道破,我也不说,看看谁能坚持到底。

“大师父,我见你睡回笼觉,紧跟着我……嘿嘿……我也睡了,嗯……”用手揉揉耳垂,“我也不记得。”

八哥一见火往上撞,心说:你俩装什么呀?还装,我它妈孩子都丢了!

叽叽喳喳叫老头,“老头儿,老头儿,窝没了?”

冬阿大心说:你这破鸟,别说窝没了,你没了又关我屁事。装没听见。

鸟儿气地一掉屁股又飞回来,仔仔细细又找一遍。忽然发现在路十三仅能遮雨挡风的岩洞内侧,出现一条黑黝黝的山洞。八哥毫不迟疑,径直向黑暗的洞里飞去……

奚落花见大师父不理八哥,心中不忍,终归是唇亡齿寒,大师父肯定恼自己偷偷上山,不理八哥就是例子,说不定一会就要斥骂我了。奚落花做好挨骂前的准备。心中不由又羡慕起八哥来,虽然是一对小小翅膀,却天高任鸟飞,无拘无束自由洒脱。眼角余光去寻八哥,认为八哥一定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等自己挨完大师父骂,好帮它找窝。奚落花目光溜来扫去也没看到八哥一丝踪影,稍感意外,便偷偷瞅了一眼大师父。

冬阿大感觉徒弟目光越过自己肩头,竟然凝神注目去看自己背后天空。心里顿时有气,这是如假包换的不把师父放在眼里。刚要开口给徒弟讲一下孔孟之道,学生应该怎么样怎么样尊师重教。

忽然奚落花抬手指着冬阿大背后天空,惊讶地道:“大师父,你看那是什么?”

冬阿大慢慢回头,只见淡薄雾气之中忽然有一道七彩光华直冲云霄。这道光华缸口粗细,色彩极其艳丽,触目之下,恰似九天彩虹降临人间。彩虹笔直并且锐利,如同一把大号的七彩宝剑直插云天,下粗上细,端得瑞光万道。

师徒二人看得目瞪口呆。

那道华彩刺破淡雾,瞬息之间竟然变换出数种颜色,每条色彩均是不可逼视。

冬阿大突然蹦了起来,变颜变色道:“徒弟,快、快跟大师父来,肯定是艮局中的山门开了。”

那道华彩虽然美丽不可方物,但要奚落花近前去看,却是由衷地骇怕。心跳得如同两军对垒擂动敲击的战鼓,没的韵律;双颊潮红,一双小手汗渍津津,两眼不知不觉流露出怯意。

这道光华奇诡无比,分明不是人间产物。如同天地之间一根纽带,仿佛天要将地硬生生地扯上去、又仿佛地要把天拽下来一般。

冬阿大焦急之中无暇去看徒弟脸色,拉着奚落花的手健步如飞,抬腿投足干脆利落,哪还象个文文弱弱糟糟烂烂的老头子。

奚落花两年来一直跟奚小妹习练轻功,陪大师父跑绰绰有余。下去缓坡径直往前。此时天已破晓,但山谷之中却没一个人影,想是娘和二位师父尚未起来。

一路疾行,左弯右绕,走了约有半柱香的工夫,奚落花见脚下地势越来越不对劲,急忙提醒冬阿大,“大师父,这里不是你布的那个阵吗?咱别走了,再走又出不来了?”

哼,冬阿大鼻子里一声轻哼,嘴角一扬,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随即眼中精光闪现,森然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奚落花顺着大师父的手劲走势,紧紧跟随,看不见冬阿大那副面容,只觉握着自己的手一紧,而脚下的步伐却更急了。

奚落花不好明目张胆逆着大师父,很想给娘和二位师父报个讯息,但手被大师父拉得紧紧脱不开身,而八哥此时也是踪迹不见,奚落花只有干着急。渐渐临近七彩光华,这地方在大师父未曾布阵之前,也算常来常往,二丑师父便常常在此教自己剑法。此地古树参天,清一色的黄榆,榆钱泛黄之时铜钱大小,非常好吃。每年春末,奚落花和小娘总来采摘,给大家做榆钱面团吃。黄榆枝繁叶茂,密可遮天,树根处却被坡上流下的雨水冲刷,裸露出截截树根,错节盘根极为绊脚。

此处一并走有些困难,冬阿大松开奚落花的手,二人慢慢向光柱靠拢。那道光柱此时有搂抱粗细,直射天空。半空处,薄雾被刺得滚滚翻涌、四散开去,涛走云飞,却带不走一丝光华。见两个陌生人目不转睛看着自己,这道光华似乎有些害羞,渐渐有萎靡的态势,渐渐弱了些许摄魄夺魂的瑞丽。

因那光柱精亮刺目,冬阿大也止住脚步,回头对奚落花微微一笑,道:“孩子,我考考你,你仔细看一看这地方,脚下有何不同?有何异处?”

奚落花心想:不同和异处早就看着了,还用我说么。又一想,大师父必是另有所指,这地方从前每月都来上几回,若不是你在这里摆什么大阵,还常常要来呢,要有别的异处,我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挑起两道细眉,滚动两只大眼,天上地下,身前身后左左右右,没什么呀?原地转了一圈。两眼顺着脚尖转动方向由远及近,突然感觉头脑一紧,这里布局怎这般古怪?从前怎么没有这种感觉?周边几棵大树,分明是以休,生,伤,杜,景,死,惊,七门所植。奚落花又转了一圈,心中立刻肯定,八门中赫然设置了七门,那么第八门在哪里呢?

奚落花虽然不喜欢听冬阿大讲那些枯燥无味的五行八卦奇门之术,但入门的常识还是懂的,细细算来,光华渲泻的所在,正是八门中的最后一门,‘开’门。

脚下枯枝败叶不知存留有多久的光阴,踩上去绵绵软软,大被子铺就一样,最奇怪又都干干爽爽?无一丝腐败溃烂的迹象。这里常年见不到阳光,按常理本该潮湿并伴有一股子霉味才对呀?

“看出来了吧?”冬阿大不待徒弟开口,紧接着又道:“去年冬天,我闲来无事,信步来到这里,看二弟教你习武,无意之中才发现,这里居然大有玄机。你看那山——”冬阿大扬手一指,“虽然你站在此处看不清晰,但你总该记得头上便是一座高峰。我曾经爬上去看过,极似一头昂首欲奔的骆驼。再看咱们住的这条山谷,按古书山川地理脉相来讲,有个名堂,叫做青蛇绊骆驼。这条沟谷便是一条绳索,扯定骆驼不放松。”冬阿大重重吸了一口长气,缓缓呼出,又指着那道意欲隐退的光华道:“那里定是被术士中的高手布下了阵局,因而牢牢扯住了这条青蛇绊。”冬阿大语调激昂,恨声道:“如若没有这条青蛇绊脚,骆驼早就摆脱束缚、扬蹄而去。天下立刻便会大乱。”

奚落花听得张口结舌,眼珠子好悬没掉出来。等大师父停下话茬大口大口喘息的时候,急忙出主意,“大师父,如果那样的话,咱爷俩可得将这里再加固加固,不然一不留神天下岂不乱了?”

冬阿大闻听,胡须顿时撅成了水平状,恨声厉色地道:“谬!傻孩子!要的就是天下大乱!”

奚落花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接口追问道:“天下大乱?”

“对!”冬阿大撅着山羊胡子猛点头。

疯了疯了,这老头肯定是疯了。好好日子不过,要什么天下大乱啊?奚落花愁地气极败坏。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冬阿大仰面朝天,平缓一下心中的激动,又对徒弟道:“等你有召一日进入江湖,当你见到了百姓们的疾苦,一切不言自明。”

冬阿大慢慢往光柱隐没之处靠近。光柱的出处在一座坟起的岩石正中,那个地方也正是‘开门’的所在。

奚落花硬着头皮远远跟在冬阿大身后,擎等着冬阿大“妈呀”一声怪叫,好转身就跑。

冬阿大站在岩石堆的旁边,这里偏巧正是榆树枝遮掩不到的地方,上方天空留露出一块雾气隐退后的湛蓝青色。冬阿大不往上瞧,而是朝下俯视——

勾引得奚落花好奇心起,不由自主紧行几步,也站到大师父的身边,抻脖子看——

地面显露的是一眼黑幽幽的垂直深洞。洞口一人粗细,笔直向下,看不到底。冬阿大拿出火石,点燃一节干榆枝向洞里投去,不想这榆枝只落下尺许深浅,竟独自横在洞口燃烧,再不下去。其燃烧火光虽然弱小,但也看得清清楚楚。榆树枝凭空燃烧,四周不见任何拉扯牵挂。奚落花看到这等诡异现象,头皮登时就麻了,头发大半紧跟着也竖了起来,腿肚子开始微微颤抖,张嘴要问大师父怎么回事,不料忽听上牙和下牙咯叽咯叽直打架,急忙闭嘴,跟着又很保险地用一只手紧紧捂住,用手一拉大师父,勉强挤出一句话,“咱、咱……咱们还是走吧,这地方太古怪。”言罢抛下师父退后几步,只等大师父一声令下,掉头便走。

冬阿大仰首向天,悲凉呼号,“苍天有眼呐!”双膝一软,居然面向洞口跪了下去。

奚落花见老头神经有点错乱,不敢再刺激他,连忙也远远跪在大师父身后。

“一目大师,请原谅弟子冒犯之罪,而今正值乱世,朝庭无道!弟子青白居士敢请大师移法力于虚无,放脱此山。待天下太平,定然重锁阴阳,弟子届时必然躬身以待,宁可粉身碎骨,来报大师恩泽。”虔诚祷告之后,冬阿大伏下身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奚落花见跪都跟着跪了,也不差三个头,磕就磕吧,如影随形。看着大师父的背影,心想:这老头神神叨叨,莫不是打算下到洞里去吗?你一大把子年纪,死就死了,我怎么办啊?拜师那天你也没说啊?若说学艺学到一半就准备去送死,还学这劳神子干嘛呀?你这不是诱骗少女没命吗?又是一目大师,又是青白居士,听这话你青白居士不是居一天两天了?怎么不告诉徒弟啊?再说那个一目大师又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见人家答应啊?不请自来多讨厌哪?听意思你又不如一目大师,不如人家就别惹人家,找揍啊?瞅这一副视死如归模样,肯定是随时随地准备粉身碎骨了。

“大师父哇,你还想下去呀?”

冬阿大一怔,道:“当然了,我都等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山门开了,能不下去吗?”

“哎……哎呀,哟哟哟,肚子……我肚子……”奚落花半蹲下身子,粗着脖筋喊。知道大师父智力超人一等,想要瞒过大师父就不能露出一丝破绽,但在这种时刻怎么伪装都太显拙劣,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总不能喊着号子送死去吧。

冬阿大皱起眉头,看徒弟呲牙咧嘴捂着肚子雪雪呼痛,疼地原地直转圈。

还别说,精诚所至,肚子还真隐隐约约有些疼痛,这应该不算是欺师了吧?

偷偷扫一眼大师父,见冬阿大蹲在地上,支着下巴两眼望天,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知道此路不通,忽然停了下来,站起来扭了扭腰,道:“大师父,你说真是奇怪了哈,肚子疼了两下,忽然又不疼了。”

冬阿大躲闪着奚落花的目光,提醒道:“月圆几日,不正是你肚子疼痛之时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奚落花登时满面红云,心想:老头怎么什么都知道哇?听小娘说大师父一生之中未近女色,那怎么连女人月事都了解得这么清楚啊?

冬阿大一脸严肃地道:“此洞里头必然阴寒,奇门异术罗列其中,你下去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奚落花喜得差点跳起来,强摄住心神,作垂头丧气状,“真是太可惜了,看来我只有给大师父守洞的命了?”

冬阿大突现一脸喜色,道:“好徒弟,难为你不跟师父争,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最尊师重道了,大师父从洞里出来以后,决不会亏待你的。”

奚落花听得一脸茫然,点了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那师父就自己下去了啊。”冬阿大一脸的喜纠纠。

奚落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老头似乎是急着进洞里找老太太赴约一般。

“大师父,大师父”奚落花一把扯住冬阿大的胳膊,转了转眼珠道:“大师父,且慢。”一抹狡黠的笑意若隐若现,“这洞里……里面……”试探着往下问。

“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冬阿大就象是九死一生、刚刚从洞里逃出来一般,一边摇头还一边叹气。

“那咱们干嘛还要下去?”奚落花百思不解。

“千载难逢啊!虽然有点危险,但只须多加小心,洞里定有无数的宝贝、无数的,无数的好东西,不然师父能天天盼着山门开吗。这里原来只有一个坑,坑底尽是上古的古文字,师父虽然了解一些,但不够全面,光知道这洞近几日就要开了,你不见开时那样瑞彩千条霞光万道么,都是好东西搞的鬼呀。”

奚落花一颗心登时就不跳了,百转千回地冥思想像,半晌也猜不出洞里会冒出什么好东西。好东西这个概念太过拢统,金银珠宝当然算了,宝剑啊,武功秘籍啊,多了去了。奚落花心眼小,偏偏就喜欢些小东西。洞里有金银珠宝倒没什么,大师父肯定一件不落地带上来,可要真有些碧玉钗子,小巧珠花或者绣花荷包什么的,老头不好意思拿,那可就亏大了。老头舍死忘生喜气洋洋要往里头跳,定然决不是单单为解什么绊。嗯,没那么简单。奚落花好奇心重,疑心更大。想到这里,手也痒心也痒,就连眼珠子都一并跟着痒起来,一边叽里咕噜转着两只大眼珠子,一边拉着大师父的手扽了两扽,斩钉截铁地道:“大师父,下面肯定很危险,很阴冷,很多鬼、机关,徒弟也要,徒弟必须跟随在大师父左右,下去一探究竟。”本来想说徒弟也要下去看一看,但怕冬阿大一点头,教自己一个人下去,那可不是玩的,连忙改口。

冬阿大皱了皱眉头,仿佛一脸的不情愿,神色跟剜他肉一样。“嗯,如果你非要跟下去不可……”

奚落花见有缓和余地,忙打断师父的话头,“有道是,师难弟子甘为其劳,理应代师受累,不然要徒弟还有什么用啊!有危险有困难徒弟退后一边,教师父您老人家独自犯险,那怎算得上合格的徒弟!”

奚落花一脸凛然之色,仿佛天下间除了自己,决不会再有这么忠心的弟子了。

冬阿大轻轻点头,说:“好,好,你我师徒二人合力施为,还惧它什么龙潭虎穴,便是真的龙潭虎穴,也闯它一闯。”

奚落花听罢,心想:怎么又有龙又有虎的,刚才你不说什么一目大师怎么样怎么样么?忙提醒师父道:“咱师徒俩趴洞口喊喊一目大师,让他把里头好东西拿出来点,不就完了吗?”

冬阿大一楞。

奚落花以为说到点子上了,认为师父多半会照自己说的办,接着又道:“咱俩光顾着给他磕头了,也没喊几声,我看应该这样,他若不拿宝贝出来,咱就问问人家,问他欢不欢迎咱师徒俩,要是不欢迎而且又那么危险,不如回去算了。”

冬阿大心说:你是聪明还是糊涂啊?你看这洞里象是有人住的样子吗?绝不能一不留神吓着她,吓跑就没帮手了,现找人哪来得及呀。山门一关,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开,得一点一点透给她。还是先进洞再说吧,免得一会儿破徒弟又后悔了。

拍了拍奚落花肩头,意思要奚落花稍候。三步两步下了石堆,直奔一棵二人合抱粗细的老黄榆。榆树根有个树洞,扒拉开枯树叶,从洞里掏出一个包裹,风风火火又急忙赶了回来。冬阿大打开包裹,取出一根拇指粗细的绳索。绳索比较触目,黑白相间,一股黑一股白拧在一起,顺出一个头来,在距洞口最近的树腰上缠了一圈,一阴一阳打上个结,又拿出一把剪刀,点首唤徒弟过来。奚落花一看大师父的架势,明白唯有进洞一途,期期艾艾不愿往前凑,明显的反悔。

这丫头反复无常来得飞快。

冬阿大试了试绳子的承受力,双腿绞住绳索趴在洞口,脑袋向下扎进洞里,手中剪刀嘁哧咔嚓,环洞剪了一圈,当退出洞来,坐在洞边的时候,手里忽然多了一张比手帕大两圈的银色丝网。丝网网眼稠密,奚落花纤细的小手指恐怕也塞不进去。网在冬阿大手中微微颤颤,似乎水做的一般,立刻就把奚落花的目光吸引过去,直勾勾地看着大师父手中这张似蝉丝如蛛网的物件。

冬阿大晃着火折子,由下面去烧网,点了半晌,一点儿没有燃烧的意思。又由包裹里拽出一把明晃晃,锐利的古怪斧头,将那网摊在石头上,一斧子一斧子去劈那网。直劈得石块纷飞,眼见石头都碎了一地,丝网却完好无损。

奚落花登时眼睛就直了,围着大师父和那块碎了的石头转。

冬阿大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一目大师的杰作啊,就这么结实。”

奚落花指着大师父别在腰间的剪刀道:“大师父,甭发愁,你还用剪刀剪。”心说你骗谁呢?你刚剪下来,以为我没看见啊!

冬阿大大吃一惊,心说:作孽呀,把徒弟教地这么精干啥呀。忙道:“孩子啊,你看这网多结实啊,水火不侵,斧砍不断,多好的宝贝啊。”冬阿大避左右而言它,故意装糊涂,一个劲抖搂手里那片网。

“是啊是啊。”奚落花两眼似乎要伸出两只小手,盯着大师父咽了一口唾沫,道:“难道师父要传给我吗?”

“那当然了,不给我宝贝徒弟,还给外人不成。”

冬阿大一块石头落了地。到底是小孩子,禁不住诱惑,伸手将那片网递给了奚落花。

奚落花接过网子,拽了拽、扯了扯,翻来覆去好一通观察,见这东西毫不变形,“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呢?”奚落花自言自语。

冬阿大正要给徒弟讲一讲这宝贝的出处……

忽然奚落花一挥手,将丝网远远抛弃。对目瞪口呆的冬阿大道:“可惜太小了,没什么用处”。说完一伸手。

冬阿大不明白徒弟什么意思,即生气又好奇地问:“干什么呀?”

不想奚落花扬眉瞪眼急声道:“大师父,你不是说要把宝贝传给我吗?难道刚刚说完就不算数了?”

冬阿大更搞不懂了,心想:宝贝给你你给扔了,还要哪门子呀?你以为我身上产宝啊?这孩子脑袋有问题吧?僵立当场,不错眼珠地看奚落花,意思是:就这么多了,没啦。忽见奚落花一双贪婪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腰间。难道小妮子是看上我这祖传的剪刀了?忙将剪刀从腰间抽出来,正要解释……

奚落花急不可耐,心说你装什么糊涂哇!上前一步,劈手夺过冬阿大手里的剪刀。

冬阿大本将剪刀攥得极紧,没料想徒弟突然出手,且一击便中,剪刀就到了奚落花手里。

“哎哎,哎!”冬阿大心说,怎么改抢了。才明白徒弟看中的是这个宝贝,而那片破网根本没入奚落花的眼。

弄巧成拙。冬阿大一张老脸忽红忽白,心里恨得要命,真希望眼前这个面现喜色嘴角含笑、眉毛弯弯眼睛兴奋得只留一条缝的徒弟,马上中风不语嘴角流涎变得傻不楞登,才最称自己的心。这哪是徒弟啊,分明是上辈子的债主,今生找自己算帐来了。

冬阿大认为还是没有给奚落花讲明白,讲明白想必就不会这样了。抬头看看天色,日上一竿,距中午还有段时辰,此时下到洞里稍微早了一点,需待日当正午,一天之中阳气最浓烈之时,到洞里才最是稳妥。况且先前那一场色彩斑澜的地气,尚未排放干净,下到里面反而很危险。

冬阿大伸手想拍一拍徒弟的肩头,意思是想说:我一讲明白,你就清楚了。不料冬阿大这个动作给了奚落花一个错觉,以为师父伸手要夺,下意识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冬阿大鼻子差点气歪。平时光顾着抢进程教坑蒙拐骗了,品行和德行一点没教哇,要怪也怪不得别人,都是自作自受。心里立刻就没有底了,看来想要讨回剪刀,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来,来,大师父给你讲一讲这片网的来历。”冬阿大边说边将那片丝网给捡了回来。

奚落花一双妙目全在手中这把剪刀上,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对大师父手里那片网无一丝的好奇,看都不看一眼,嘴里却敷衍着:“您说,您说。”

冬阿大知道索要无望,但又很不甘心将祖传的宝贝给了人,虽然是徒弟,那也不行,况且这徒弟是在自己违心之下收的。

冬阿大不理奚落花,心想:他奶奶地,就当讲故事好了。慢条思理地讲了起来。

“三百年前,那是宋朝时候的事了,当时距大海很近的地方有一座泽山,泽山脚下有一户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户人家靠海,就只有吃海了。这户人家有三口人,一对小夫妻和一个老头。老头和这对夫妻本来没有血缘关系,因为这老头是小伙子几年前在海边打渔时候捡到的,为什么说是捡到的呢,因为啊……”冬阿大伸了伸脖子咽下一口唾沫,顺便溜了徒弟一眼。见奚落花侧着耳朵也在听,已经不玩手里的剪刀了,心情略有振奋。放下屁股席地而坐,将手中丝网丢给奚落花,示意让她坐在上面。那丝网虽然只比手帕大上两圈,但丝织甚密,坐在屁股下面即使阻不住地面潮气侵袭,但能免去衣裤沾染上灰尘。十六岁的奚落花臀圆纤小,坐在上央,便似坐在蒲团上一般,简直再合适不过。

冬阿大继续讲,“老头坐在海边一块石头上哭,小伙子很奇怪,就问老头,说老头你在这哭什么啊?不料那老头哼哼叽叽,嗯嗯啊啊讲出一番话来,小伙子听了半天一句也没听懂,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句话明显是问奚落花,目地就是想引起奚落花的好奇心。

奚落花连忙配合,“对呀,这老头坐那哼哼叽叽,嗯嗯啊啊白乎什么呢?徒弟以为,嗯,这死老头正琢磨怎样骗得了后生,您说是不是?等这后生上了当,老头的目地也算达到了。”

冬阿大大吃一惊,心说这死丫头哪是我徒弟呀,一语双关,分明是在变相骂我吗,我真心诚意问你,你死孩子夹枪带棒招呼我。

气氛被奚落花破坏得干净利索。

“老头后来就和这对小夫妻生活,有一次小伙子出海打鱼遇了风暴,吹一小岛上,一年后才搭船回来,不料正赶上自己媳妇生小孩,就怀疑老头和自己媳妇不干净,偏偏又生了一个畸形怪胎,小孩子额下只有一目,就是后来的一目大师了。这丝网便是一目大师织的。讲完了。”

冬阿大三言五语。其实心里憋着气,讲完之后将头扭向一边,白着一张脸看别处,看都懒得看奚落花,心里气得直哆嗦,这要不是四妹女儿,早一脚踢旁边洞里去了,回头儿一埋,又静心又省事。

奚落花多聪明啊,知道刚才逞口舌之威,伤了老头肺管子,忙伸手将剪刀往大师父手里一塞。

老头登时眼明心亮,出气顺畅,抬头纹都笑开了,早忘了徒弟刚才的旁讥侧讽,忽然觉得有这么一个调皮捣蛋的徒弟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老头认为刚才自己太没当师父的样子了,跟自己徒弟生哪辈子气呀,自己没有儿女,保不准、备不住将来还要这小妮子给送终呢。

先把剪刀塞到屁股底下牢牢坐住,感觉宝贝搁哪都不放心,就屁股底下,看谁敢摸我屁股。

老头讲兴立浓,“接着讲,接着讲啊。”冬阿大讨好般朝奚落花展颜一笑,细枝摆叶地将余下故事又讲给徒弟听。

“自从小伙子认为媳妇败坏了妇道,又因生下这么一个丑陋东西,就终日冷言恶语,后来渐渐连打带骂。媳妇本来就伤着元气,受此折磨,没等坐完满月就郁郁而终。小伙子此时已经红了眼,觉得老头才是罪魁祸首,矛头一转,就到处找那个老头讨打。只因月余光景净围着媳妇转了,反而忽略了老头的存在,一找起来,还真挺费劲。屋里屋外,房前屋后,山上山下,老头竟然没了踪影。小伙子生气呀,整天啥也不干了就找老头,那个小娃娃没有了娘,他爹又不管她,就瞪着一只小眼睛天天哭。小伙子心想:你这丑八怪,你娘在时我不方便打你,你娘不在了,再疵毛我就踢死你,看你还敢不敢跟我发小脾气。”

冬阿大讲得咬牙切齿,仿佛他就是那个小伙子一般,目注徒弟,唾沫星子喷了奚落花一脸。

呵呵,奚落花寻思:名着讲古,暗着骂娘哈!真是做完孽不要急,早早晚晚找上你。

冬阿大讲得激奋,骂得开心。忽听奚落花接口道:“咦?大师父,你该说那个糟老头子啦。”

冬阿大一楞神,忙道:“这里暂时还没老头什么事,还没轮到他呢,咱先说说这个死丫头。”

“不对呀。”奚落花一脸迷惑地道:“那个老头一跑,就足以证明这个老头是一个,是一个十足的、十足的……”

奚落花非常非常想说混蛋两个字,但怕大师父老羞成怒,咧开嘴如傻子一般嘻嘻笑着看定大师父,心想:大师父那么聪明,后头两个字不言自明。她把那个老头的那字和这个老头的这字加了两倍语气,听起来真没那个老头什么事了,但这个老头却十足定了。

冬阿大用冷笑来回应奚落花,怒火中烧气极反笑,笑得直打跌,眼泪都要乐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悲伤,只觉得这个徒弟真是出乎意料的阴损。

奚落花下首陪笑,不笑多尴尬呀。师徒二人心意相通,笑得前仰后合。

冬阿大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抬头看看天,见时辰差不多了,就抬起屁股打算先下洞里,也没心情再继续讲古了。

奚落花被故事吸引,用目光和郁闷表情牢牢扯定大师父,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不讲完,我就不下去,就是下去了也不听你的话。小脸一拉,小嘴一撅,两只大眼睛忽上忽下,冬阿大只好一屁股又坐回剪刀上。

“小伙子上前刚要揍他闺女,忽然发现老头正高高悬吊在小女孩的头顶。原来这屋子是由木头搭成,顶脊是搂粗的柁梁,被老头拴住一根绳子,脖子就套在绳子结的死扣里,因为吊得很高,小伙子这些天净地上找了,没想到原来在天上,看情形死的已经非止一日了。”

奚落花听得毛骨悚然,暗想:这老头也太不识趣了,就是冤枉你,你也不能在人家小孩头上上吊哇。

“小伙子气得眼珠子都红了,回身取了一根木棍,就在女儿的正上方去打那具死尸以泄心中忿恨。不料这一打竟然发现老头皮肤墨也似地黑。小伙子大惊之下卸下老头,脱掉老头的衣服,才发现这老头竟是一个遭人遗弃的鲛人。哎,徒弟,你知道鲛人是什么东西么?”冬阿大问奚落花。

奚落花急忙摇头,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冬阿大更急,此时已然日上两竿。

“鲛是海里一种鱼,居住在深海千百米之下,传说他们淌出的眼泪就是珍珠。可能是这个老鲛老到已经没有珍珠可滴了,才会被饲养的人抛弃。但凡鲛化做人形模样,变成鲛人,都是无性的,就是即不是男也不是女,而是一种无法继续再往下繁殖的生灵。我一直怀疑这是上天注定的规矩。”冬阿大肯定地道。“鲛人当然不会是小女孩的父亲。另外据我所知,女人虽然都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却也大有例外可寻,其中有一种‘珍珠胎’,此胎形似一串葡萄,由凝结到成形至少要一年左右,到出生就需要一二年光景,母体之中孕育一串小胎儿,当然大多数都不会存活,如若保育得当,总会优胜劣汰剩下一个,此胎儿命极硬,于母体之中吸尽别个胎儿独独留下自己,那时的胎儿是没有自己感觉的,全凭一时气血流动走向罢了,这种胎儿生下来有一个症状,若是一串落单的,出生的这个孩子不是少一目,再不就是缺一腿或一臂,总要比正常胎儿少点什么,若是一串成双的,孩子出生时就要比正常胎儿多一点东西,或手,或脚,最好的便是多一手指或脚趾。徒弟呀,咱们还是先下去吧?再不下去,可要洞失先机了。”冬阿大见太阳如同一个大火球,端端正正地悬挂在头顶,不禁心急如焚,连声催促。

奚落花听得一脸怔忡之色,已经被冬阿大带到了故事之中,奈何大师父一副火烧屁股模样,知道这个故事在阳光下面是听不完全了。

一师一徒,一老一少,一上一下,抓住阴阳绳,缓缓向洞里垂溜下去。

冬阿大本打算先下到里面,然后再教奚落花下来,可又怕奚落花这丫头再生惧意。那样自己大多会无功而返,因为冬阿大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一目大师’的阴阳局,是需要有女人帮忙拆解的。女人做的事情只有女人能够意会,女人有女人的办法。男人很多时候只有望女人兴叹的份。冬阿大从不迷恋女色,所以不用兴叹,但也注定无法理解女人的内心。一个成功的风水术士,不理解女人怎么行,所以说,了解女人所思所想,也是风水术士必需修习的一门功课。

二人垂进洞来,奚落花在上。奚落花一来惧怕洞中有怪物袭人,二来心里的确不愿意离开阳光。

很多事物都一样,一直围绕着你,多少年也不懂得珍惜,当有一天忽然离它而去,才发现自己多麽懵懂无知。

师徒二人渐渐向下,头上洞口变得越来越小,当小得有拳头粗细,奚落花突然用脚尖碰了碰冬阿大的脑袋。

冬阿大整个警惕之心全在腰部以下,头上突然有物来袭,登时慌了手脚。当明白是徒弟搞的鬼,甚是恼怒,“死丫头,人吓人,吓死人。”声音小如蚊蚁。只教奚落花听得见。

“大师父,绳子眼瞅就要到头了,我怕你一不留神掉下去。”奚落花一手攀着绳索,一手嘴边圈成小喇叭状,俯着脑袋向大师父轻喊。

冬阿大心想:你这一脚再多加上两成力道,我不被你吓得掉下去,也定会被你踢下去。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怎么这洞如此深遂,遥遥而无底处一般。

慢慢小心向下,真是不念则已,一念即来。脚下哗地一声水响,显然是接触到了水面。这些都在冬阿大意料之中,洞深几十丈,若没有水才是怪事。冬阿大不以为意,轻轻探探脚下,惟恐水深探不到底,那便糟糕至极。身上衣物湿了不打紧,火石、火折湿了就只有摸黑。一想到这儿,连忙入怀掏出火折子,两脚绞住绳索。‘哧’一道光亮,点燃了火折,火光萤萤,光亮不是很大。这火折子是特备之物,可不是那种举火烧天的火折子。目力所及之处,竟无顿足落脚之地。冬阿大知道唯今只有探一探水的深浅了,轻轻下脚——末足踝——至膝盖,忽然踏到实处。心中大喜,轻轻一拍徒弟小腿。奚落花知道安全,心中一畅,两手早被绳索勒得麻木,‘哧溜’也站在了水中。

冬阿大举高火折,凝目四下探望,见四面恍惚皆是缓坡,缓坡处湿漉漉似有水渍,显得异常湿滑,要攀上可非易事。立足之处正在水的中央,水的面积不是很大,看起来机关不在底下,倒可以重新利用一下阴阳绳索,抓着绳索四面荡一荡,观察一下……

冬阿大正在飞快地运转着脑筋,忽然感觉水中有异。

奚落花道:“什么事?发现什么了?”

刚才两人背背相抵,此时奚落花半转身子,歪着脖子问大师父。

冬阿大一楞,心想:没什么事啊?我也没说什么啊?咱们这不正没事找事呢吗?

突然奚落花“妈呀”一声惊叫,纵起身形,高高跃起,双足脱离水面带起水珠,溅了冬阿大一脸。一道急风骤起,火折子忽隐忽现,有熄灭迹象。衬得叫声更加凌利凄惨,震得洞里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冬阿大吓得一颗心都冲到了上牙膛,跑也不是,蹦也不是,更不能没来由地跟着大叫。咬紧牙关,强自镇定,连忙伸手遮住火折子。火折一缓陡亮之时,见徒弟跃在空中,腿肚子上似乎贴附一物,那物一尺有余,白白亮亮。不由举着火折子凝目细看……

奚落花已经一把抓住了阴阳绳索,正在稍感安慰。不料冬阿大看得太过于忘我,火折子居然触在阴阳绳上,这绳子本来就是畏火之物,由下而上一溜火线直奔奚落花,居然连眨眼的机会都不给奚落花留。奚落花知道这是唯一的求生之索,双掌一开一合,要拍灭绳子上的火,奈何力气已竭,况且腿上之物咬定腿肚子不肯放松,恐惧激愤之余,一巴掌未曾拍实。那火见有机可乘,忙一溜烟向上窜去。奚落花无可奈何又掉进了水里。刚入水中,忽然感觉水下面两个腿肚子有四五处撕咬般疼痛,忍不住又是一声尖叫,不敢停留,疯狂向前猛冲。

冬阿大再傻也知道水里定有古怪,忙舍死忘生地也跟着跑。

原来水底下真有几个生灵,这几个生灵都依靠上面洞口时不时落下些虫蚁树叶为生,只因‘一目大师’那张网子厉害,落下来的东西着实有限。几个生灵便时常饿得头晕眼花,昏昏欲睡。今天发现上面有一道光亮射下来,又有两物落到了水里,但见这物比起自己不知道要大上几倍,于是在水中轻轻游动,不敢上前,可又着实饥饿难耐,就有一个胆子大的,一狠心一咬牙,照定水中四个柱子里最细小最白嫩的那个奋力下口,没想到一口下去,竟然飞离了水面,正自惊慌后悔,“扑”地一声又落进了水里。这东西不由惊喜交加,嘎动嘎动很久不用的牙齿,重新下口。周遭几位仁兄见这两个细柱子如此软弱可欺,登时把细柱子围在正中,你一口我一口……

奚落花前面跑得如疯似颠。冬阿大受到徒弟气氛感染,也是如颠似狂。奚落花只十几步就窜到了岸边,感觉苍天今日可算睁眼了,总算脱离险境,不由心情一松。

冬阿大手里火折子眼见就似豆粒一般大小,可知跟得有多么惶急。

师徒二人岸边停住脚步,喘吁吁都说不出话来。稍倾奚落花才道:“我还以为大师父触我小腿是有事相告,怎料,怎料……水怎么又上来了?”奚落花用比哭的音调还要悲的口吻对着冬阿大嚷。

冬阿大也感觉到水正由脚背漫至足踝,由足踝缓缓向上……

“快跑!”冬阿大一声大叫,不待徒弟拔脚,领头向前跑去。

水涨得太快了,留在这里太危险。

噼哩扑噜又都跑到岸上,幸好只几步距离,二人刚刚站定,冬阿大一仰头,突然用比奚落花更悲的语气道:“孩子啊,看来真是大师父害了你呀。”

奚落花听大师父的声音有异,只道那根救命绳索多半是燃尽了,心中恨大于悔,恼大师父偏拉自己下来。一抬头,“咦?”,发现不单是绳索燃得踪迹皆无,居然连洞口那一柱光亮也消失不见。不禁大奇,刚要问师父,未等开口,脚下水又浸漫上来,奚落花又恨又恼又惊又怕,也没心情喊大师父,拔腿就跑。

奇怪的是,几步又离水踏上了干爽之地。可一眨眼,水又逼至脚边。

师徒二人跑跑停停,停停跑跑。

奚落花喘着粗气对冬阿大道:“大师父,咱们一鼓作气,远远跑上一段距离,想必就安全了。”

冬阿大认为很有道理,连连点头,也不管徒弟能否看得见。

奚落花边跑边等大师父回答,只听脚步咚咚,耳后气喘如牛,知道大师父正紧紧跟在后面,一定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想不管你回不回答,我是跑定了。

冬阿大久不煅炼,气力早已不接,洞里又缺少氧气,张着大嘴,何只一个喘字了得。

这一次,师徒二人跑了约几里之遥,奚落花听冬阿大脚步之声越来越沉重,喘息之声非同一般地剧烈,怕累坏了老头,渐渐止步停了下来。冬阿大右手持着燃得顽强不息的火折子,左肘拄着左膝,伏着身子一个劲地喘,才喘得几喘,脚下那水又似鬼魅一样浸漫上来。

冬阿大真想放声大哭,看来今天葬身洞里不成问题,只可惜还捎带上一个虽然不是如花似玉却正值妙龄的女徒弟。

奚落花回过头来,借着火折子隐隐光亮,见大师父还背着那个包袱,知道大师父背负太重,本来就年老体弱内力不济。忙抻手摘下,用手提着返身再跑。

冬阿大负重立减,身体一轻,恢复出一些气力,几步涉出水面,师徒二人接茬又跑。

忽然一点光亮由上而下射来。冬阿大霍然一惊,忙一把扯住跑得正欢的徒弟,“停,停……停”。

奚落花巴不得大师父早出此言,知道这般无止无休的跑下去,唯有累死一途。

冬阿大一指上方。

“咦?”那个刚刚下来的洞口又出现了,奚落花不由心中大喜。

冬阿大掏出一枚卵大的弹丸,扬手掷出。这枚弹丸穿过火折子的那一抹火光,“哧”地燃烧,遥遥向上。登时如皓月当头,周遭通明如昼。火折子吃那物借火,不堪其急,倏忽熄灭。

二人不关心火折子,都睁大眼睛观察洞中情形。

冬阿大四下打量,见这洞里如鸡蛋一般,呈微椭圆形,四壁光滑。这一发现不禁教他大吃一惊,看洞的形状,没理由刚才师徒二人跑得那般如履平地呀……?

奚落花见洞中大亮,连忙低头看脚下,因为脚下水又漫至到脚面,水中怪物虽不凶猛,但咬得自己现在腿肚子还隐隐作痛。不料这一眼看得奚落花脊背发凉,原来那水只有两丈方圆,水花翻滚,又倾斜着朝师徒二人袭来。

那枚火弹转瞬之间如烟花般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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