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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胡桃的逃

天光渐渐隐去,麻麻的天底下,山坳间土木堡像是一口沉默的井,嵌在不清不明模模糊糊的景中。

掌起了灯,在灯罩子旁,丫头来凤给胡桃绞着指甲,用小锉子细细磨着,来凤自小伺候胡桃,又一并到了土木堡,最能体思她的意思。胡桃的影子投在窗格上,她一扭头怎么看竟有了青色,“枯灯青影吧!”她自怜。

“少奶奶,别和那石四嫂一般见识,她就是嘴厉!”

“这都是命,你跟着我也受了不少碎嘴子!”

“可别这样想,我是下人,只是委屈了你!”

“什么委屈,也许我就是野种,也许我就是丧门星……”

来凤忙停了手中的活,伸手去堵胡桃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自己也叭叭地掉下泪来,印在裙摆的花上,泪蔓延呈出雪花冰晶的形状,一片冷寂,两人无语片晌。

魏寅在土木堡灰头土脸,看到隔壁头间的房里亮着,便心头有些活动,胡桃玲珑的身段,桃花样的娇容仿佛鸡毛掸子在心里面挠着,大哥虽然过世了,他生前喜欢的八哥笼子吊在那房的廊檐前,于是走了过去,逗着八哥说,“嫂子在不在?”借着问八哥其实是问房里的人。

“哦,二少爷,有事吗?”来凤门只开了半尺,身子堵着门,没有让他往里进的意思。

“我来看看嫂子。”说完,魏寅推了下门,嬉皮笑脸地挤进门来。

明白他的为人,胡桃朝他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眼神里却是仇人,也不太搭理他,摆弄着指甲。魏寅倚着圆桌坐下,忽然一把握住胡桃葱般玉指,道:“这么漂亮的指甲,多可惜啊!”揉搓着胡桃的手,脸上很怜惜似乎又享受的表情,胡桃挣了两下才挣脱站起身。

“二少爷,你且自重些!”来凤冲过来挡在胡桃面前。

“哦,没什么的,我就见不得嫂子如此,你看你们急什么……”魏寅说话软和了。

“毕竟也是你嫂子,你还是少来的好。”来凤不依不饶。

“今儿还是,过了服丧日子,我求来到我房里时,到时还这么凶巴巴?!”魏寅瞧着灯下的胡桃,清冷憔悴却别有一番妖娆,有点七晕八倒,转身又贴着桌子坐下,仿佛粘酥的糖人,胡桃气的胸脯乱颤,眼圈子红了,泪就要盈漫出来。魏寅蜡黄的手要去帮她抹泪,胡桃一把推开他,他跌坐在地上,好像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这个娇弱的女子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魏寅站起来指着胡桃鼻子尖,说:“只消你还在这,你能飞出我的手心?一夜夫妻,白日恩,你终究是我睡过的,以后有你受的,等你进了我的门,让你……”

“你在你哥的房间说的出这等话?!”来凤见胡桃这般悲戚,自己也不觉伤了心,陪着落泪,上前护着胡桃叫道。声音高了些,魏寅怕惊动了其他人,抓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在手里顿一顿甩在来凤的脸上,出了门。

胡桃双手捂住脸,伏在桌上不断抖动抽搐,气得很了,一会又一动不动了。来凤心里也渐觉沉重,在房间里绕着桌子走来走去,像小猫小狗咬自己的尾巴,咬不到却要发狂。

“小姐,犯不着和他见识!”来凤劝解。胡桃不抬头呜呜地哭了出来,怕人听到,把嘴咬在压着的手臂上。

“过得三五载,也不是没有转机,要不……”来凤又安慰道。房间里只剩胡桃粗重的呼吸声,哽咽了。

因为下了雨,又添了风,土木堡实在没个好安身的地方,吃喝拉撒的污浊晦气,如本法师见此处女眷多,多有不便,于是领着去了老村有一多半人,还有一些妇孺见有了看家护院的,也纷纷回原处住着,只是灰垢的房子免不了一顿拾掇。

像往常一样,老仆早早地刷完马关到马厩里,闩了土木堡大门,挂上了铜锁。到了二更天,来凤猫在窗格子后,从缝里看见罗总管从门口耳房敲梆子开始巡夜了,悄悄进了他的房,屋子四壁封死没有一丝风,一股草药熏染的怪味。来凤从来没见他房内亮过光,进来时备了火折子也没敢打,怕人从外面门缝或什么地方看到,顶着黑在墙壁上摸来摸去,突然被一把椅子绊倒,跌倒在屋角,身下压着一双长筒牛皮靴子,她手一扒拉,咔啦地身子一轻往下坠去,似是一些台阶的样子,轱辘地往下滚,下面很深,还有一个小斜坡,继续咕呲沽呲地仿佛滑在冰面上,身上青紫地疼,缓了口气她吹着了火折子,以为进了地府,斜坡试了几下上不去。来凤壮着胆子朝里面走,一条长过道,两边挂满了各种拷打的刑具,有的锃锃发亮,还挂有图,胡桃读书认字时来凤在旁边学过一些,认出上面有“衣卫”、“西厂”字样,再走中草药味道渐浓,是一间房子,地方很小,一扭头一目俊眼,有双眼睛正看着自己,差点跳了起来,再一看是一个梳妆的镜子,上面光洁如新,并没有多少灰尘,应该是有人经常擦拭。

火折子光不能及远,房子角摆放着一张床,上面还拉着纱帘,影影绰绰一个人躺在上面,来凤唬的心里毛焦焦的,越近难闻的气味越大,那人脖子上的物事反射着点点的光,拨开帘子原来是一串珍珠,来凤想起一件事情来,聊天时石四嫂曾说:“什么稀罕物,你见过大奶奶的珍珠链子吗?那个才叫大。”床下似乎生着炉子,暖烘烘的,黄色的毛头纸盖着脸,裸露的皮肤褐黄褐黄的,听说大奶奶为人不错,来凤于是一揖到地,磕了几个头把帘子合上。床下却有一双男人的鞋子,想到罗总管晚上在此和大奶奶过夜,来凤脑子就像被雷击了一样。她点着了床边烛台,有点害怕于是吹熄了,可是更害怕于是又点着了,反复几次,就点着索性不管,坐在一个椅子上。来凤有点觉得瘆得慌,但若是返回却也难出去,待着也不敢走动,怕无意瞧见大奶奶,只得盯着四周和天棚,她想到胡桃又想到了自己,本来是偷钥匙救胡桃自己却掉进了陷阱,为什么过好点生活却那么难,就像离巢的蜜蜂找不到蜂巢,被洪水冲到下游的鱼拼死也游不回原来的那片清潭。

一块泥土打在来凤肩膀上,和着“啊!”的悠悠一声,来凤把自己吓得全身刷地起满了鸡皮,忽然反应过来她用光照了下天棚,是拼成的木板,用圆木抵在墙角,一东西悬在横梁上,看着像一个升,用红布盖着面,稍稍有点晃荡。

又是噔的一下,扑扑啦啦的碎泥砸在了身上。升掉在地上,溅起呛人的一团生石灰粉,一会露出一个洞,上面好像要坍塌的样子,掉着沙土,来凤赶紧往边上坐坐,划拉伸出来一只手接着半个膀子,来凤惊讶的啊了一声,很快钻出了一个人的上半身,吊在半空,那人也是很诧异,做了个手势嘴里发着“嘘”让来凤别做声,攀着上面的支梁下来,他满头的瘌痢,剩下的几缕头发活像阴界的崔判官,踩在石灰上,“这是谁的宝贝?”,来凤走近一看,不禁骚红脸,是一个干瘪的****。瘌痢头道:“你也是被关在这里的吗?”

“嗯……”来凤不知道如何回答,往后蹭了蹭身子。双手交叉,环着脖颈,好像防备被锁链勾了头。

瘌痢头接着又问:“这是哪里,怎么被关进来的?”。来凤更是支支吾吾,嘤嘤嗡嗡哭起来,瘌痢头看见了床上的人,“她是谁?”。来凤就是被关傻了的丫头问不出什么话来,瘌痢头东看看西瞅瞅,在走道一张皱巴的图前停了下来,这张图仿佛被水泡过,墨迹有些凌乱,依稀“仙游城图”字样,题着“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左边地图被细笔勾过,而右侧都是虚线,描得杂乱无章。瘌痢头将图从墙上取下来,塞在自己身上。

走道的尽头,他发现了一个竖着的斜井,就要往上跃。

“喂,小心,罗总管!”来凤压着喉咙提醒。

“你怎么知道的?双头蛇罗花安?”瘌痢头有点疑惑也立刻降了音调,想到“这是他的地窖?红升里的宝贝是谁的呢?花下安眠,好色一生的潇洒倜傥罗花安,怎么有西厂皇上亲批的敕令呢?”心中疑团一个接着一个。

来凤看他没有恶意,倒是镇定下来,把自己和小姐的身世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今天你教训了魏寅,是好汉,如果能出去,你一定要救了我家小姐!”瘌痢头觉得这丫头很仗义,也真心地同情她们的遭遇境地,突然自己的衣襟被人抓住了,同时又有几滴泪水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于是满口答应道:“放心,我会救你们出去的!”,又问:“床上的是谁?”

“我猜是我们大奶奶,那串珠子说是东洋货,十几年前死的,听说是那年灯节很蹊跷,土木堡着了火,烧了两天两夜,过火后没见着尸首,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太奇怪了,都说是生的很标致呢!哎,这土木堡的事永远是善良的人受冤屈。”

两人并排又坐了下,来凤说:“一会儿,罗总管估计该回来睡觉了,如何出的去啊?”

瘌痢头并不搭话,向斜井跃了一步,贴在壁上,再上却也十分费力,又跃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上面有极细的眼儿,一扒开堵头,跐溜出来一个螳螂,较平常的长出两倍,嗤嗤地抖震着青色的羽翼,舞着两个大刀,在微光下闪着刀光,作势就要向来凤扑过去,来凤一笑:“这是什么玩意儿?”

“千斤刀螳,你瞧着,用处大了呢。”

瘌痢头几纵上了斜井,用手暗暗试了下盖板,还是很牢固,从板缝里将螳螂放了出去,反身下来,只听到滋滋的响动,约摸过了半盏茶,瘌痢头上去,一声闷响,板子被打开,再看那板子缝接绞着的铁链齐齐地已被切断,接着拉了来凤上去,螳螂很听话地飞到瘌痢头怀中,倏地进了竹筒。来凤摸到门边挂着的钥匙,拿了钥匙上楼去叫胡桃。

不知是几更天,雨住了,月色时隐时现。大门处呜呜挪动门闩的颤响,而后安静下来,接着又有一阵脚步,开始轻慢后来急促,哒的关门声随后,后来又一声哒,“你快逃吧,老爷明儿就知道事情了。”土木堡里面一个女的焦急而又不耐烦道。但见这名女子身材娇小,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月影投在地上,是来凤。

“我走了,你怎么过,你脱不得也要掉层皮!”胡桃接口道。

“老爷心疼我,兴许也躲过了。”有点迟疑不敢很确定。

“我……”没说完,许是被推搡着往门边,仔细弄出响动,门开了,廊道的风哧啦啦地外头涌,“小姐,给你包裹,里面几件衣裳,还有我帮你偷拿的银票,着急忙慌地,没顾得数,想必够你用的。”胡桃回转身捏着来凤的手,停了几下,用力的向下一甩算是诀别,包裹肩上一挽,朝外奔出一步,又回头哽咽道:“来凤,你多珍重!”

瘌痢头催促道:“快走吧。”

“走,没那么容易。”石四嫂带着狗蛋悄无声息地从廊道的楼梯口下来,把大家唬了一跳。

“要走,大家一起走,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的。”

瘌痢头看着来凤和胡桃,一时很突然,准备如果她叫喊就要发难。

“好吧!”胡桃说道。“这才好,像个大小姐的气度。”石四嫂嘴不停。来凤走近少年,像个很熟识的朋友,“你要照顾好我家小姐!”

“找个好人家,躲起来。”来凤急急地提醒胡桃。胡桃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水洼泥难的路渐渐走远。

胡桃越走越慢,因为回过头来搀扶石四嫂。石四嫂又拉着狗蛋,像一个连环,路上石四嫂问瘌痢头的名字和来头,瘌痢头没个正眼总是不啃声,石四嫂才出牢笼的感激瞬间消散,觉得被人轻视了心里很是不快。走了一段,到了一处河边,她索性坐在路旁叫嚷走不动了,又说男女有别,大老爷们干嘛跟着她们。瘌痢头看着石四嫂的肥腿逐渐收细,终于挤进末端的绣花鞋,就觉得好笑,石四嫂被看的发毛,心里的火药桶更是像被碾子碾过。

石四嫂道:“你看个什么?”

“嗯,”瘌痢头嗯了一声,用手向下扒拉自己的眼皮,表示不看他。

瘌痢头扭向胡桃,弯弯月色红红的蒙着一层纱,胡桃秀气的一张脸,看晕了眼像是月亮挂在了她的头上。无奈在她心头泛起,又强压下去,就像月亮上的挂纱揉成了一团。月色映在胡桃的眼底,微微闪动,瘌痢头看得有点痴了,被那一轮月色牵动着,微微摇晃着脑袋。胡桃偶一回头,四目相对,仿佛被一团火焰炙烤,又立刻转了回去,胡桃眼睛不敢离开河水的水沿,生怕水会爬到自己身上来。

石四嫂拉着狗蛋朝老村走去,想回老房子,拿点东西再离开。胡桃远远跟着,瘌痢头并排走着,两个人都愿意这时间停住,胡桃厌恶或说是恐惧那个地方,整个村子都静悄悄地沉浸在无底的深渊中,而瘌痢头只是傻傻地觉得多伴随一下就是幸运。瘌痢头靠着河边走,仿佛帮胡桃挡住毒虫一样的河水,其实拼着水里的功夫他多想带着胡桃游到河的那边,但是没有开口。胡桃打了个喷嚏。

“秋上的天还是有点冷的?”

“是的”

“加点衣服吗?”瘌痢头解开自己的短褂,要给胡桃披上。

“去年最冷的时候,河的两边都结冰了呢”胡桃推辞了一下,接着说到,因为她真的有点冷了。

“你要去哪呢”

“不知道”

瘌痢头只知道她有男人,死了,其他的就如同她回答的这三个字。黑黑的夜,是打在薄脸皮人脸上的粉底,打开话匣子比白天要容易些。

“你是哪里人?”胡桃发问。

“算是两湖的人,也不算,漂在江里,我师父捡回来的,吃排上饭的,漂哪哪是家!朋友倒是很多。”

“你要去哪呢?”

胡桃愣了,一个自小被卖到堡子的人,亲人在哪呢,况且还有个盗匪的老爹,河边起风,胡桃打了个冷战,鼻子长出些酸楚,泪噗噗滴答了下来。瘌痢头追问几句,她就将身世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胡桃家中原是仙游城大户,开了一家钱庄,9岁那年流匪横行,官家在钱庄找到了失窃的银两,于是将她父亲胡杨子屈打成招,后来胡杨子脱狱而走,胡桃被官府卖入土木堡。

“胡杨子,听我师父说起过,他乐善好施,只是这世道颠倒黑白!”

“真的?”

“是啊,我师父说他是仁义之人。”

“那你知道他在哪吗?”

“我师父也许知道,可是他老人家,几年没见着了!”

“啊…”胡桃暖热的心里又被浇了一瓢水。

“镇江有个排垛子,要不送你先去那里,我找到师父就过来给你报信,你们父女团圆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啊?!你是排教的?这……”

瘌痢头看着怯懦而无主见的胡桃,“江湖传言,排教好凶斗狠,还喜好邪术,其实言过其实,试问哪个名门正派是干净的?”接着说:“我从小被父母放在木盆里,漂在江上,被师傅收养,取名叫树三,你叫我三哥吧,我叫你桃妹或者……桃子,我看还是桃子好?”笑着等着胡桃的意见。

胡桃蠕动着嘴唇,瘌痢头赶忙说:“不用怕,那边的黄老爷子人不错的,你去那边帮帮做做女工,烧个饭菜。”

“嗯,饭菜勉强凑合吧,不知行不行,女工我手笨。”口气多少吞吐,是拿不准的的意思,但是她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的苦,树三知道她一定会做的很好,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胡桃的鼻尖,胡桃不自在了,好像一个熟透的毛桃子被捏在了人家的手上,有担心有惶恐。

“月色真美,要是没有乌云就好了”

“举头望明月……我也是没有家的人……”

说毕,像一个藤子上的苦瓜,两人互相倾倒肚子里的苦水,只恨路短话长。走到一处岔路口,树三听到远处的丛林里有点叶翻飞的声音,知道是轻功的好手,就示意胡桃躲在灌木丛里,蒙了面跟了上去,约莫过了二里地离的稍微近了些,两名黑衣人举着白幡落在了路前面,一个极矮极瘦,一个极高极壮,虽有月色,但黑糊糊的看不甚清楚。

“这孩子不错,”停住了,其中一个很重的陕甘口音,听起来又很尖很扎,遍体针扎像是掉进了冰窟窿,细一看,黑黝黝的一个人,只四尺来高,仿佛一个孩童,头顶上的头发被火燎过似地,蓬松地被发髻绕着,扎着黄色的小花,两只圆小有光的眼睛,滴溜溜地看人,胳膊瘦嶙嶙,像两只鼓槌,手掌紧攥着一条白手帕不断擦着脸,很懊恼很娇嗔的样子看着另一个,另一个熊背蜂腰,披着纱巾,绰约多姿,手里还提着一根哭丧棒,树三心里想:“江湖上宁遇阎罗王,不见大小乔,说得就是他们,但是他们于陕北一带成名高手,独来独往,来到五鱼村是何用意?土木堡融汇了许多左派人士,奇怪。”

“骚骚肯定喜欢,这小孩伺候她也是不错。”大乔指着狗蛋说,狗蛋吓得躲在石四嫂后面不敢出大气。

“行路这么快,人家累死了。”小乔忽然像跳蚤一样飞起,落在石四嫂的前面,还不忘在大乔面前撒娇。

“你们是什么人?”石四嫂刚张嘴,顿时虚飘飘地,脚不落地被人扔了出去,头顿在灌木上昏死过去。

“大师兄,这孩子骨骼粗大,天灵突出,皮包骨头,制膏的好料子啊,只是怕再也长不高了,呵呵”后半句又像是对着狗蛋说,小乔拢共也比狗蛋高不了一个头。小乔捏着狗蛋的肩膀和胳膊,提来提去,狗蛋疼的唉幺叫着,脸上的肉围着鼻子痛苦地扭成了一团。树三心里蹦出几个词来:“誉满金陵的云翠客栈?马骚骚?”

“别弄坏了,小心骚骚不高兴了!”大乔用哭丧棒爱怜地敲着小乔的手,就差恨不得捧着小乔在怀里了。小乔从狗蛋身上缩手回来,狗蛋准备跑,被一手牵住了,发出杀猪一样的尖嚎。

“师哥,不如现在结果了他,反正也是月圆之夜”小乔对狗蛋的哭嚎有点无法忍受。

“骚骚曾讲,要新亡童尸,以吊笼处死为佳,月光和日光下九天九夜,然后捣泥,加入药材熬制八荒丸。”

“那就留几天再杀”

“她能否知道鹦鹉螺号的下落,大汗说了,那可是头功啊”

“如今双头蛇魏老九、罗花安都还活着,就像一块肥肉,可是我们吃到了又能怎么样?”

“是啊,不过还是命要紧。”大乔补充道。

“我们相依为命,纵算是死了,我们也要同穴而眠。二十年前,师傅清理门户,还亏了大师哥。”小乔有些动情。

“今天那个瘌痢头仿佛有他的真传,我看他排步八重跌,已练到了步罡踏斗第七层,只是三步丁罡这一式还不会用。”

“是的,否则那短脚猪根本占不到便宜,但是他在晚辈里已是乔俊,一个江漂的孩子被马师哥调教的真好,他是不是也来了?”

“不知道,他不理排教事务已有六七个年头”

“我们每年来取药,骚骚的八荒丸已吃了六颗了。”大乔说完,一回身向几丈外的树丛发出嗖嗖几枚枣核钉,一股腥风随钉而至。树三躲在远处,隐隐约约地听着他们说话,一片片疑云滑上心头有些分神,突然发现暗器来袭,暗道:“不好,有毒”连忙跃起,落在路上。

有名的怪杰很少说是谦卑的,大乔进了两步直接伸手来拿树三,扑空了。小乔倚在一棵柳树上,猜不透树三的来历,无精打采,口里啧啧。

大乔侧身站着,突然解开哭丧棒上缠着的蟒皮鞭向树三卷去,劲道柔中带钢,树三脚踏八卦,伏高就低,几招下来险象环生,心里暗暗生出惧意,又生出不解,“他何以如此熟悉我的步法?”大乔也刮目相看,鞭子银蛇狂舞,好像天竺的训蛇人,树三疲于左右躲闪。

大乔有些懊悔,又自怜:“都说江湖代有人才出,我们老了。”手上的功夫却使得更紧了。

小乔又是责备,又是爱惜地数落:“你今年也五十有三了,该明白了。马泊陆那个老混蛋,也真比我们强些……”

“他是马泊陆的徒弟,这排步还是有模有样,我看完了一遍,比之以前的改了几步,三十六步加了四步。”

树三大汗淋漓,眼前的银蛇忽然变暗,影子落在一起,每次的招架都更加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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