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担心猴子见不到酒而发怒,就让王德维来自己家睡。他们贴在门缝上看,猴子在石榴树下坐了半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然离去了。它在石榴树下还是放下了一个漂亮的玉鼻烟壶。猴子又来了两天,分别放下了一个玉璧和一个鸟笼里放的玉碗。
第四天,天黑就开始下雪,雪片有一分钱硬币一样大小。王信、王德维觉得冷就早早挤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王信拉开窗帘看到刺眼的白色,还有一滩刺眼的红色。
这次王信、王德维第一看清了这只猴子。猴子连续三天没有酒喝。昨天它带来了一块玉元宝。可能是酒瘾发作,猴子自杀了,它用那块玉元宝把自己脑壳砸出了一个大空隆。
王信永远忘不了那天早上。雪的白,血的红,元宝的绿,猴子皮肤的褶皱。
王信和王德维找来铁铲,在石榴树下挖了一个大坑,又用铁铲把猴子丢尽坑里。他们伤心极了,把收集到的三十多件玉器也埋进坑里,玉元宝他们舍不得扔就在手里攥了又攥。突然有一户人家门板发出滋滋声,到了别人晨练的时间了。王信赶紧把元宝也丢进坑里,用土将猴子的尸体和不知道究竟值多少钱的宝贝统统在一起埋葬了。
王德维把院子里的雪都扫到树坑里。这场雪化了之后泥土恢复了紧实湿润。
第二年,石榴树结出的石榴有红又大,王信一口也不敢吃,看着别人将石榴一口口咬破,就觉得他们在吃老猴子的血。
期间,有传言故宫博物院有国宝失盗,王信、王德维开始怀疑石榴树埋的也许就是国宝。他们问老人过去紫禁城里是不是养猴子。有老人回答说:“皇帝不养猴子,可能宫里的小太监会养。”
也许猴子是紫禁城里的猴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渐渐被遗忘了。等王信上了五年级,他也开始吃石榴树结出的石榴。十来岁的孩子变化一年一个样。
王信、王德维的胆子越来越大。要不是那只老猴子的尸体一直埋着,他们早就动了石榴树下的那方土,取出里面的宝玉换钱花。
后来,他们偶遇了踹过他们的胖子,现在胖子已经有了自己的门店铺。他们已经不再怕他,甚至想踹他一脚把愁报了。胖子走向他们,一边一个将他们搂住,笑嘻嘻的说:“你们两个小王八蛋长得还挺快。你们以前卖的瓷片跟哪儿弄来的?”
王信、王德维瞪圆眼睛摇了摇头。胖子说:“甭管你们哪儿来的。我告诉你们地方,有地方埋着瓷片,你们挖出来把瓷片给我,我给你们钱。”
胖子到小买部给王信、王德维买了瓶装汽水。两个兄弟一饮而尽,胖子又买了第二瓶,之后是第三瓶。王信、王德维打着嗝跟胖子化敌为友。
瓷片价格比两年前翻了数翻,其他老物件也水涨船高。老外散的大把外汇让捣爷傻了眼,而外国人却像捡了大便宜似的,钱像潮水一样一波高过一波涌进来。前几年捣腾文物的人都一夜暴富。老百姓见天儿的唉声叹气,悔恨当初像买破烂一样出售了家里的破盆烂碗。所以,穷人继续挨着穷,崭新的时代一开始就把他们遗弃了。
像王信、王德维这样的十来岁少年,有不少都从胡同里窜来钻去,他们有的受人指示,有的是是自发的,专找那些没人管的文物保护院子钻进去寻宝。
王信、王德维胆子大,他们常深更半夜出来,翻墙进老院子就乱挖一顿,按照胖子提供的线索,他们很少空手而归。他们被这种挖掘宝藏的快感所吸引。只有一点不明白,这些花瓶磁盘为什么不好好的埋进土里,为何还要打碎了再埋,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这些人的用意。
王信,王德维收入颇丰,月收入相当于工龄五年商场售货员的收入。虽然挖到的瓷片价值远不仅如此,但花掉这些钱就已经超过了他俩的能力范围。后来他们自己挖,还转而向同学们收购,在中间转个差价。开始他俩规规矩矩转差价。
后来因为有钱,人以财聚吗,所以朋友特多,王信、王德维开始仗势欺人,逼同学们交出瓷片,要不就指出地点让别人去挖。
六年级,王信就成了西单小学的老大。每天前呼后拥的,没有学生的不怕他。
王信、王德维到长椿寺去找瓷片,这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到了长安街的南边。南城比北城荒凉,又是初来乍到,王信,王德维小心翼翼。长椿寺是文物保护单位,但里面也住着普通人家。西院是一家出版社,只有白天才有人在,王信、王德维靠经验,弯着腰顺利进了西院。里面有棵大枣树,一阵风吹过,大枣就哗哗啦啦的打下来。王信,王德维开始掘土,掉下来的红枣有些烦人,他们干脆边吃边干。
但很怪,土挖得特轻松,一条胳膊那么深了,还没有挖到硬土。王信小声骂着胖子,这次情报不准,这里应该已经被别人动过。
一颗枣从上面落进王信后勃领子里,他抬头用手把枣捡出来。抬眼一看,离他面前半米处站立着一个人,王信第一眼看见他,认为自己见鬼了,王信深吸一口气,王德维也抬起头。
他们面前立着一个一米高的小人,头戴电影里的清朝僵尸帽,脸上有一副老头戴的大眼镜,军大衣裹在身上。王信王德维只是吃惊,他们也算是身经百战,所以先开始区分起对方是人是鬼。是人就打一架,是鬼撒腿就跑。
弯月之下,王信、王德维与小僵尸互相望着,不时还有枣落下来砸在他们身上。
时间过去几十秒,直到双方都呆不住了。小僵尸突然抬起眼睛,他的眼睛就像是刀子,他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还我钱……”
王信、王德维什么都不顾上拔腿就跑,身后的院子响起了躁动之声。他们脑子里除了跑什么念头都不剩,不管跑得多快都甩不掉身后跟着的东西,他们不敢回头,就是觉得有东西在跟着。
他们一直到跑到长安街上,到了长安街恐惧感才消散。他们躺在马路牙子上喘气。他们已经跑出了三、四站地毫无知觉。王信看了眼明亮的天安门广场,看到了夜色下的人民大会堂、人民英雄纪念碑,还有天安门广场上的主席像,心里觉得踏实多了。
他们不敢再往昏暗的胡同里钻,就溜达到了天安门广场上。他们又冷又饿,刚才刨瓷片的时候,王信顺手往兜里装了掉下来的红枣,他跟王德维一起毫不忌讳的吃起来。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下,他们像当时大多数的孩子一样,心里还想着帝国主义的狡诈危险,看着人民解放军的浮雕,他们心潮澎湃。天微亮,升旗仪式开始了。离天安门住得几街之隔,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升旗。
王信、王德维想明白那小僵尸肯定是人装的,但谁也不想再受那份惊吓,正好挖掘工具丢在了长椿寺里,于是决定就暂时的洗手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