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地逐个扫过帐中将领,然后将目光停留在墨羽身上。
顿了片刻,才道:“罢了,都起来吧。”
帐中众将有些微讶,面面相觑了会儿,这才起身,齐声道:“皇上圣明!”
莫言重又回身,待众将领各归各位之后,目光再次一扫帐中各人,继而挑眉望向居于一侧的曾森,点名道:“右将军曾森!”
曾森本来才刚刚归位,根本就不曾料到莫言会忽然唤他,一愣,停顿两秒后才又出列应道:“末将在!”
“你刚才说,幽峰谷一役,我军虽然未曾歼灭黑军于谷中,但时至今日,从局势上看,我军却依旧还是占据上风?”莫言睨看着他,沉声发问。
曾森被问得没头没脑,一时摸不清莫言为何有此一问,细瞧莫言脸色,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出一丁点差错,只能没有含意地应了一声:“嗯?”
莫言皱眉看他一眼,继而肃了神色,显出些些不耐,又道:“朕问你刚才是不是这么说的,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
“这……”曾森看见莫言皱起眉头,心中只觉不妙,声音也不免低了许多,只道:“末将……末将只是以为……”
“以为?只是以为?枉你身为先锋右将军,却连如今的局势都分不清,你可知像你这般带兵,简直就是在罔顾我兵士性命?”
莫言不待他说完,便截断了他的话,脸上不耐烦的神色更甚,又朝曾森道:“如今黑军坚守汶城不出,而我军又强攻不得,对峙数日有余却毫无建树,你可知道,照此情形下去,我军其实是必败无疑!”
“这……请恕末将愚钝。”明明黑军如今已被围在汶城之内,再也无处可逃,淕军在局势上占据主动,也算是占得上风了的,怎么皇上却仍说会败呢?曾森听见莫言如此一说,颇为不解,显出些许疑惑。
“还不明白?”莫言挑高眉,大手一挥。
一张偌大的汶城军事地形图展开于众将眼前。
图中的汶城背倚阗黔山,内城与外城之间掘有深河,乃是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城。
众将细细观图,仍未发现有何不妥,只得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均是如曾森般一脸不解。
片刻后,终于有人看着图惊出声:“阗黔山!是阗黔山!”
莫言抬眼,看清说话的人,不耐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些欣慰:“不愧是墨烈!一眼就知病症所在!”
转过头,目光落在军事图上,又道:“不错,我军这一战若是败,必定是败在阗黔山!”
“阗黔山后便是黑国境内,黑军可从阗黔山入汶城,支援城内黑军!”曾森再细看了会儿地图,恍然大悟。
莫言点点头,面色凝重。
一旁的陈寻观图许久,却不以为然:“阗黔山中,多的是凶猛野兽,并且还有参天的原始树林遮天蔽日,人一旦进去便难以辨明方向。这几百年来,阗黔山人迹灭绝,连山下熟识地形的猎户都不敢擅入山中,黑军又怎么可能穿过此山而支援汶城呢?”
他此言一出,帐中诸多将领都觉得颇为有理,于是纷纷点头。
莫言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睨图良久,沉默不语。
先前说话的墨烈却是摇头,沉声与陈寻道:“幽峰谷一役,黑军实力并未大损。黑国狼子野心,一旦我们有所疏忽,纵虎归山,他们异日必定卷土重来。为一劳永逸,此次我们绝对不可有丝毫大意。”
转过头来,望向帐中众将,继而喟叹:“更何况,目前形势虽然是黑军被围,表面上,我军好似占据主动,但是诸位可别忘了,王爷现下正在黑军手中呐……”
他说得有理,陈寻闻言,倏然噤声。
帐中先前附和陈寻的其他将领听见墨烈这么一说,顿时也沉默起来。
莫言盯看地形图良久,默默无言,见帐中众将个个都不再说话,便宣布退帐,只说两日后再行商议对策。
二日之后,莫言仿佛已有计议,早出晚归,忙碌不休。
到第三天入夜时分,他召集众将于中军帐内开始进行密议。
我尾随而去,藏于帐外,听见他的全盘计划,不觉惊心。
原来他已探得陆离被关押之处,并已选出了十名死士,准备潜入汶城之内救出陆离。
计划颇为周详,从如何安排人潜入城内,如何避开城内黑军守卫,一直到如何救出陆离,如何从城内逃离,无不详细妥当。
然而,一片沉默之后,却终于有人出声质疑:“皇上,此计极为凶险,一旦不成,恐怕……”
我小心翼翼地匿于帐外,透过一条细小的缝隙朝帐内望去,看见说话的正是一向行事谨慎而又不太多言的墨羽。
他一开口,帐中便开始有将领附和。
曾森跟着道:“皇上,墨羽将军的担心确有道理,末将也以为,派死士潜入城中营救,确实是太过凶险了。末将素闻黑国黑王为人邪佞阴郁,做事心狠手辣,若我们救人不成,而又惹恼了他,那王爷就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呐……”
他的脸上露出武将少有的忧虑犹疑神色,令在场的其他将领也不禁跟着黯然。
莫言闻言,似乎也有顾虑,眉头紧皱半晌,也未再说话。
帐中顿时一片沉寂,气氛显得颇为凝重。
我站在帐外,看见帐中众人皆低头看着地,个个脸上都是一脸的担忧神色,不由地也心中一沉。
片刻的沉默之后,莫言眉头稍稍一挑,沉声道:“战况到今日这般情势,无论如何以不可再轻言退兵。此计固然凶险,但却也并非无望。你们若是有更好的法子,不妨说出来。若是没有,那么……”
似是忽然间想到了些什么,他话语一顿,隔了几秒之后,才又道:“若是没有其他法子,那么就按此计行事吧……”
话到结尾,他声音渐低,隐约还含有一声微微的叹息,但已是微不可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