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白把烤好的馒头分开,给王昊一半,给杂毛马一半的时候,王昊的眼神是会杀人的。
或者说,是会杀马的。
“我见过吃草的马,吃糠的马,甚至你他喵的吃肉我也理解。但是,你吃烤馒头,这他喵的算什么?”
“我吃了,你吃了,阿白吃什么?”
阿白已经把烤馒头递到马嘴里,杂毛马因常年不刷而带黄渍的大边牙即将咬合,对于王昊第一句话根本就当做他放的一个屁。
当王昊说第二句话的时候,杂毛马的牙距离烤馒头只能放进一根马鬃毛。
但是它听到了,尽管眼神里闪过的是强烈的不舍与不甘,但还是张了张嘴,甩了甩鬃毛,故作潇洒的把头扭到一边,表示自己根本看不上那块烤的焦黄、散发着诱人诱马香气的馒头。
王昊注意到,杂毛马正在用余光撇着阿白手中的馒头。
阿白看了王昊一眼,略带一丝嗔怪,道:“这一路望天最辛苦,你还需要看路,我只不过是在车里坐着,说来这两块还是应该你们先吃。”
“就这贼马,还叫望天!”王昊撇撇嘴,颇为不屑。
不过对于阿白的说法,王昊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从阿白手里接过差点被杂毛马咬过的馒头,塞到它嘴里,然后把自己手里的馒头递给阿白。
然后转身拿了一块馒头,掰开成两半,拿过方才烤馒头的木棍,插上,熟练的在火堆旁做着阿白方才做的事情。
阿白就看着王昊做着一系列的事情,忽然嘴角就弯起一个微笑,并没有多么多么甜美,也不显得多么多么高尚。
但是王昊不小心回头看到了。
于是,它变成了最好看的笑容。
第二天天方亮,王昊就从马车里钻了出来,驱车向着南方赶去。
至于昨晚天上落下的红球,虽然那副景象还在王昊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但王昊也不准备去深究。
大明天不仅是南唐的大明天,更是大燕、西辽、瀛岛乃至天下人的大明天。
所以大明天掉下来的东西,应该由天下人去担忧,去思索。
最重要的原因,大明天赐下的,无论是灾祸还是福禄,都应该由属于这片天的人来承担。
不属于,就不应承担。
王昊想起在自己的家乡,有种现象就做流星。
昨晚的红球,就是流星。
万幸或不幸,王昊总算是没死。虽然吐了几口血,但是在十万大山的六年,这点血只能说是九牛一毛。
虽然不去想,王昊还是感觉有一股阴影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这影响不了王昊的心情。因为有更重要的东西在等着他。
之所以选择此时前去长安,并且走的十分匆忙,连吴都督与觉满大师的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只是因为当日听北来商贾所言,三日后便是儒邦上苑的开门试。
儒邦上苑提倡有教无类,哪怕是匹马一匹狼,只要能够通过儒邦上苑的考核,均可位列上苑,修习读书。
儒邦上苑是大明天之下,最为神圣的地方。
他位于唐境,却不属于唐境。
就像大明天一样,是天下人的儒邦上苑。
上苑内,有燕人,有辽人,有瀛人,有宋人,有金人,各种人。
因为有教无类,所以天下拜服。
因为有教无类,所以不空寺、道自观、万民庄也不敢直视儒邦上苑。
所以王昊十分迫切的想要加入儒邦上苑,只要在那里,王昊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宰相不能杀人,将军不能杀人,皇帝不能杀人。
儒邦上苑的人,可以杀人。
一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王昊就紧抿着嘴。
那是需要仰视的敌人,即便断了脖子,也没有万一的几率能看到他。
如果大明天真如万民信仰的那般,那么那个人就该死。
那个人没死,所以大明天不值得信仰。
大明天不让那个人死,王昊只能亲手让他死。
所以王昊不允许有任何的耽误,哪怕不见吴都督,不见觉满大师,也要兼程赶往长安。
杂毛马似乎也感觉到了王昊的焦急,四蹄迈动的幅度加快加大了几分。
“我们去长安,少爷你读书,我做什么?”车厢内传来阿白的声音。
这个问题成功的突破了王昊的防线,进入了他的大脑。如果顺利,他去儒邦上苑,那么阿白去哪?
如果不顺利,自己跟阿白去做什么?
“我一定会进入儒邦上苑!”王昊回答的答非所问,阿白明白他的意思。
只要能进入儒邦上苑,对阿白,对少爷,都不是问题。
“我只会做鸡蛋青菜面,而且少爷你也知道,十万大山鸡蛋不多,所以平常打不了几个鸡蛋,所以鸡蛋的形状打不好。”
“好吃就行。”
“我听说长安的租金很贵,吴都督给我们的五百两,也不知道能够撑到几时。”
“你是管家,你说了算。”
两个少年少女,在奔往长安的路上,已经规划了自己的未来。
一路相安无事,没有狗血的跑出世外高人,然后收王昊为徒,然后雄霸天下;也没有遇到劫匪,王昊大杀四方,最后英勇就义。
这就是一段平凡的路程,除了掉下来的大红球,王昊,阿白再加上杂毛马,心里记住的,只有吃的快要吐的烤馒头。
“阿白啊,咱们到了长安之后,可不能再吃烤馒头了。你少爷我快要吐了。”
杂毛马使劲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家乡的这门手艺,总算是在你手里发扬光大了。等到长安稳定下来,咱们买上几斤羊肉猪肉牛肉,不烤馒头,烤肉。”王昊兴奋的说道。
让他兴奋的不是肉,是已经出现的炊烟与民房。
这就意味着,长安城近在咫尺。
那么,儒邦上苑就不远了。
城门就在眼前,王昊甚至看到城门守卫不时颤动的喉结。
南唐是大国,大国就应有大国的气质,东西南北四城门原则上是不限定进出的平民的。
注意,是平民。
王昊看起来像是平民,所以马车经过的时候,城门守卫只是掀开帘子看了看,发现里面坐的是瘦的不能再瘦的阿白的时候,果断放下帘子,就放行了。
一进入长安城,王昊就发现,这简直就是大都会。
形形色色,各式各样,不一样的肤色,不一样的语言,不一样的服饰。
“阿白快出来看。”
这句话如果用一种兴奋的语气来说,是很应景的一件事情,因为这本来就是初到大城市一个少年应有的表现。
很遗憾,说这句话的人表现很平静,一句感叹句也被说成了陈述句。
而应声出来的人,表情则比说话的人更平静,似乎眼前五光十色的街道,跟十万大山的小破街没有什么区别。
反倒是杂毛马显得很兴奋,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来表示自己的感情。
王昊一鞭子不轻不重的抽在杂毛马的屁股上,骂道:“还要为你考虑,找一处有院子的宅院!”
杂毛马瞥了王昊一眼,眼白翻了翻。
万千繁华打动不了少女,反倒眼前这一幕却让阿白展颜一笑:“你也别骂他了,这一路他着实辛苦。”
王昊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道:“你自己寻一处宅院。我跟你家主母再做决定。”说罢闭上眼就不管了。
阿白的表情很平淡,很从容。没有因为王昊的话表露出娇羞或者欣喜。
对于必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值得欣喜的地方。
自从那个闭眼的少年把她从群狼嘴里掏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事就已经注定了。
所以她很平静的对杂毛马说道:“望天,听少爷的,你去寻一处宅院吧。”
杂毛马咧咧嘴,很难看,这大概是马这一族群的微笑。
长安城内多了一辆来自远方的马车,满是斑驳,历经风雨,换了不知道几任主人,可是它依然在长安城内欢快的跑着。
行人把目光放在马车上一秒,然后挪开,继续看着南唐长安的举世繁华。
望天将两人拉到一处胡同里,人烟相对稀少,它驻足前的院子,看起来不小。
王昊感觉到来自身子的晃动消失了,于是睁开了眼睛。
当他看到眼前这个院子的时候,总体感觉不错,于是拍了拍望天的头,却不想后者歪了歪,对于主人的安抚颇为不屑。
王昊笑骂一句,然后打量起来。
看起来不错不代表真的不错,最重要的,现在买一处房产,王昊首先要考虑房价。
当然,如果房主愿意的话,王昊也想选择租。
对于环境基本满意,尤其是大门前一棵柳树让院子增色不少。估计杂毛马也是看中了这棵柳树才停在这里。
那么接下来就要找到主人。
街旁就是做书画生意的一位文人,有人上门求教,本着文人的气度,书画店老板很温和客气的告诉了房主的位置。
王昊告谢离开,驱车赶往横十二街。
有秋风起,柳树动,枝枝叶叶向车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