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车队走后的几天里,整个曾村都处在安逸而平静的状态中。偶有夫妻对吵声,村民间稍有不协的争执声,孩童的尖叫声回荡在院子里,树林中,田野间。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人们现在除了期盼那支队伍回来,便只剩下对生活的享受。
然而,曾村毕竟只是一个孤悬在启国版图外的山野村庄,这样的村庄最容易引起流匪的注意。
当一个小股流匪的成员无意间追逐一只山兔而翻过曾村通向外界的路线上阻挡的两重山之后,平静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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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黄昏,人们如同往常一样吃完晚饭后或早早睡觉,或于院中树下闲坐,村子在黄昏的朦胧天光下安逸平和的让人心醉。
突然自村头传来嘈杂的呼喊声,有孩童的青稚脆音,有妇人尖锐高音,有男人低沉吼音。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凸显出来一种惊慌的意味。
人们不解,急切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纷纷从自家走出来,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然后便看到了惊乱奔逃的村头几户村民,和他们身后穿着怪异服装挥舞着长刀的流匪。
突逢异变,有反应快者急忙将身后的妻小推回院中,让他们于床下屋后躲好。然后穿上简易的皮甲,挂弓捉刀出院门与流匪迎战。
其他人醒悟过来,亦如是照做。
很快拥挤在村道上的妇人孩童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众男人或开弓或执刀与流匪战在一起。
房间里的妇人和孩童躲在各处,听着外面混战时男人们的呼喝声,受伤时沉闷的痛哼声,还有偶有箭矢射在门窗时的入木声,不由恐慌地将孩子的头紧紧按在怀里,默默地流泪。
然后妇人们想起在很早以前,极无为第一次来到曾村时听闻流匪的事情后,对人们所说的话。
那时极无为与村口晒场上对着全村的人们高声疾呼道:“各位姐姐嫂嫂们,你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在外面流血奋战,自己却躲在床底下偷偷地哭!难道你们没有手脚,不会拿起武器抵抗一下?就算不到外面去和流匪拼命,以你们的力气,自保总是可以的吧!谁说女子就一定要躲起来?你们应该也拿起刀,拿起弓,跟那些流匪拼了!”
当时晒场上所有人都哑口无声,极无为清越的声音久久回响在人们心中。
如今那个声音又被妇人们想了起来。
于是她们抹掉脸上的泪痕,将孩子扶到一旁,犹自抽噎地说道:“在这好好躲着,娘去杀流匪。”
然后寻找到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静候于房中。
当她们握住手里的武器时,发现原本极度恐慌的心开始平静下来。于是她们努力站直身子,视线紧紧盯着房门,脸上流露出一种叫做坚毅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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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匪众已然全都突进村来,如果再用弓的话,流匪就将闯入村道两旁的院子里。为了保护院子里的人,随安只得和其他人一样,扔了长弓拔出刀来向流匪迎去。
两者短兵相接,优劣立下。曾村这边的男人因为往日只是种田,间或打上几次猎,所以本来对于这样的肉搏中就吃亏,再加上人数远远少于流匪,于是战的异常艰苦惨烈。朴一相交便有几人被砍中倒地,不知生死。而流匪一方,却只是有几人受伤。
倒地的几人淌出来的血激发了村子里男人们的血性,出刀立刻变得凶狠而决绝,再加上村道本就不甚宽敞,这才堪堪顶住流匪们突进的步伐。
只是曾村现在的男人太少,几乎每个人都需要以一敌二。这样一来,情况变得危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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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安握着长刀,脑海里回想着在很久以前所学的冷兵器格斗技,与两名流匪缠斗着。
刀与刀之间碰撞所带来的震麻感和差之毫厘便砍中对方要害或者自己要害的紧张感刺激着随安,让他在头皮发麻的时刻依然全神贯注地与敌人对砍。
因为不专注便会死,所以随安没有察觉到周围情况的变化。
村子里的男人与流匪且战且退,除了开始的几人,后来便保持着没有人死去的战绩,自然人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敌人身上。所以没有人还能保持清醒,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直到随安眼角的余光里扫到了一块方石。
方石所在的院子院门大开,应该是院子里的人急于躲起来,所以忘了关上,才让随安看到。
世间有很多方石,大大小小不知凡几,但是那些方石随安都不认识,他只认识这块方石。
因为曾大壮经常在这块方石上坐着休息,后来随安也经常坐在方石上休息或者教导曾小牛。
随安顿时从混战所带来的紧张浑噩状态中清醒过来,奋力举刀格挡开面前一个流匪大汉恶狠狠劈下来的一刀,大声呼喊道:“不能再退了!这些畜生要进。。。”
话没说完,自左边又有一流匪横削一刀过来,不得不咽回没说完的话,躲开这一刀。
随安的话虽然没说完,曾村的男人们却是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各自在战斗间隙以余光一瞥,借着最后的天光见到在眼前这股流匪的身后,有单个的流匪脱离战斗闯进了他们退过的院子里。
那些院子里有男人们想要保护的人。
男人们大惊大怒,大吼一声力道骤然变得极大,以搏命的姿势反扑向流匪。
这其中有随安。
因为他看到有一名流匪闯进了方石所在的那间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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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莲在听见知道了流匪进村之后,第一时间便找到了曾小牛。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随安并没有回来,他去战流匪去了。
这令何小莲既欣慰骄傲,又难过愤怒。
骄傲于随安虽然只是少年郎,却敢于同男人们一起与流匪搏斗,这种血性,不仅曾村的老爷们喜欢,老娘们也喜欢。然后愤怒于随安又一次犯了傻,上次受的伤才好利索,便又要去做这样很可能丢了性命的事。
当两种情绪交汇在一起,何小莲便失去了往日的理智,她决定做一件很大胆的事。
回到家后,她没有关上院门,而是让曾小牛躲好后便自院子的角落里找出一把草叉,来到房间里,关上房门,握着草叉在门后等着。她相信若是流匪突进房间里来,外面的男人已是死光了。
既然男人死光了,那就由女人来杀这些流匪吧。
何小莲又想起极无为所说的话,将草叉握的更紧,如是想道。
静候片刻,外面的呼喊声渐大,直至就在院子外面响起。
何小莲有些紧张地望了望曾小牛藏身的地方,那地方很隐秘,轻易无法发现,于是放心回过头来注视着房门。
外面的喊杀声还在持续,突然有脚步声靠近房门。
脚步声重且快,何小莲听出这是一个人,而且确定是流匪。于是双臂收缩,蓄起力道将草叉尖对准房门大概齐人胸腹处的地方。
脚步声不停,越来越近,然后房门突然被重重踹开,一个人影扑倒进来。
何小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的一愣,有些不明白。
然后一支箭自身后射向倒地的流匪。
只是箭的力道明显有些不足,射在流匪身上,只是将将射破衣服,入肉不过一寸。流匪吃痛,从地上一跃而起。
还没等看清周围,一把草叉便捅进了他的心窝。
何小莲死死握着草叉,用力顶着流匪推到了打开的房门上。由于平时经常叉草而变得锋利无比的叉尖透过流匪的身体,深深地刺入木门里。
流匪无力地用双手握住草叉柄,不可置信地看着何小莲,然后断气死去。
何小莲犹自低头闭眼咬着牙,握着草叉拼命往前顶着。
直到一道怯怯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娘,他已经死了。”
何小莲如同受惊一般,猛然松开草叉,回头一看,曾小牛有些害怕地看着她。于是伸出颤抖的双手抱住曾小牛,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泪瞬间淌了下来却无比坚毅道:“小牛别怕,娘杀死他了。小牛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