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宫
明媚的阳光下、仪态万方的华阳夫人坐在楼台水榭间,愁眉苦脸。
安国君走入亭榭。
华阳夫人起身,挤出一个微笑:“殿下。”
安国君端详着她的脸色:“怎么?你不舒服……”
华阳夫人充满掩饰地道:“没有。”
安国君坐下,望着池水出了一会儿神,深沉地道:“子贵而母荣,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宫廷中的传统。异人是夏姬所生的孩子。如果你因为我立异人为嗣子而忧心自己会失去宠爱,那么你的想法就大错特错了。”
华阳夫人连忙下跪:“殿下一直对妾妃宠爱有加。妾妃住在这金碧辉煌的华阳宫里,无时无刻不感受到来自殿下的抚爱之情,怎敢对殿下有丝毫怨忧?妾妃只是难过自己受宠于殿下,多年来竟无法给殿下生一男半女。实在有负殿下……”
安国君俯身扶起她,浅浅一笑:“人生一世,儿女情长最断人肝肠啊。华阳,生不生孩子对你我之间的感情没有丝毫损害。你历来贤慧,应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为国效命,别因儿女之事无端地给自己添加思想负担。”
华阳夫人轻叹了一口气:“异人虽不是我所生,可我一直把他视为自己的儿子。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异人在赵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让妾妃心疼啊。既然殿下立异人为嗣子,就应请求父王照会赵国,让赵王释放异人回国。”
安国君摇了摇头:“眼下赵国虽对我国表示臣服,两国之间仍矛盾重重。因此人质的问题不宜摆在谈判桌上,成为两国新的争端。”
华阳夫人:“这样的话,如果秦赵两国又重新挑起战端,异人的生死不就更无保障了吗?这些年来他作为王室的一个普通公子都屡遭赵国的迫害,何况现在他成为我大秦国的后备储君……”
安国君:“你别担心。父王已经下了手谕,明确指示异人伺机秘密回归祖国。”
华阳夫人:“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安国君微笑:“异人身边有人辅佐。今天我特意在这儿款待这几个人。你随我一起去见见他们。”
华阳夫人欣然点头。
大厅
美酒飘香,菜肴丰盛。
安国君和华阳夫人频频举杯,与吕不韦、王绾、白镜、冯劫和辛胜释怀畅饮。
酒至半酣,安国君端杯起身款款地道:“感谢诸位先生对我儿的关怀和照顾,请满饮此杯。”
众人起身喝酒。
安国君示意众人坐下,诚挚地道:“吕先生对我朝提出的中肯建议,已经被我父王采纳。我大秦国一向尊重人才,诸位先生不计私怨,报效我大秦国之心如日月般明朗。范相、公孙述大人和我都一致保荐诸位在朝中为官。望诸位不吝遗力、尽展所长为一统天下的伟业增砖添瓦。”
吕不韦:“承蒙殿下和诸大人抬爱,小人等受宠若惊。只是眼下公子仍在赵国艰难度日,公子一日不脱困,小人等寝食难安。”
华阳夫人:“诸位先生对我儿的一片忠心,令人感动。我无以为报,愿以五千镒黄金相赠诸位,以示感激之情。”
王绾:“华阳夫人,小人等投效公子,并非为一己荣华富贵。实指望能为大秦国效微薄之力。因此夫人的赏赐,小人等实不敢受。”
华阳夫人:“诸位先生出身珠宝世家,从小在钱堆里长大,区区几千镒黄金当然不放在眼中。”
冯劫:“多谢华阳夫人慷慨。只是金钱和情义都是在人世间普遍存在的两种东西。然而金钱往往会贬值。若一味追求贬值的东西,在小人认为是对人生的最大误解和极端失误。”
安国君:“冯先生的见解极其精辟。所谓淡泊人生,其中的内涵有多少人能洞悉呢?”
辛胜:“不管怎样,营救公子是小人等愿肩负的第一要务。请殿下和夫人放心,小人等不求什么回报,一定会竭力做好这件事。”
安国君扫了众人一眼,抱了抱拳,十分郑重地道:“如此,拜托了。”
爝城
秋风送爽。
差不多三岁的嬴政持着一把小扫帚,随着嬴异人在街上扫地。
赵红博从大门口探出头呼唤:“夫君、阿政,吃饭了。”
嬴政扔下扫帚,蹦蹦跳跳往家跑。
嬴异人:“回来。”
嬴政转身走回来。
嬴异人蹲下身,抚了抚嬴政的脸,轻言细语地道:“阿政,不管做什么事,都一定要做完才能吃饭。明白吗……”
嬴政讷讷地道:“爹,我肚子很饿…”
嬴异人:“普天下饿着肚子干活的人很多。如果你天天吃饱了没事可干,会比饿着肚子更难受。你瞧,这条街很干净,是你扫的。你能让来往的人在很干净的路上行走,很了不起。”
嬴政:“爹,那我就天天跟你扫地。不扫完地不吃饭。”
嬴异人笑了:“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嬴政捡起扫帚,继续跟着嬴异人扫地。
天字号七号
嬴异人在厅堂里用一个沙盘教嬴政识字。赵红博在一旁做针线活。
嬴异人:“阿政,要记住,我们的祖国叫秦国。你的祖爷爷叫嬴稷,江山社稷的稷。你的爷爷叫嬴柱,擎天大柱的柱。你叫什么呢?”
嬴政:“我叫嬴政。政通人和的政。”
嬴异人:“嗯?谁教你的?”
嬴政:“我娘。”
嬴异人偏头对赵红博一笑:“教得好,教得好。”
赵红博莞尔一笑:“行了,别夸我。快教孩子认字吧。”
嬴异人转回头,对嬴政轻声地道:“你娘比我有能耐。”
嬴政:“我知道。”
嬴异人:“嗯?”
嬴政:“我娘会做饭、会织衣服、会弹琴、唱歌,还识很多很多字。她什么都会。”
嬴异人:“对,对。你娘很了不起。你长大了要像你娘一样了不起的话,就要用心识字。”
嬴政:“嗯。那我还要跟我娘学绣花吗?”
嬴异人:“这个…你有兴趣,当然可以。不过现在得好好写字。”
嬴政持一根竹子在沙盘中写字。
太子丹走进来:“异人兄。”
嬴异人抬头:“殿下。快进来坐。”
太子丹来到沙盘前,取出一块玉佩戴在嬴政的脖颈上,对嬴异人和赵红博笑了笑:“我就要走啦。来跟你们道个别。”
嬴异人:“殿下…”
太子丹:“我要被遣送回国了。你们多珍重。”
嬴异人诚挚地道:“恭喜你。”
太子丹苦涩地一笑:“我回国后,马上又要到齐国去做人质。谁让我是太子呢?!”
几个人心情十分郁闷。
嬴异人执住太子丹的手:“但愿日后还能重逢。”
太子丹:“希望有你我能自由自在相逢的那一天。阿政,要听爸爸妈妈的话。要为你的祖国争气。”
嬴政:“嗯。”
赵红博:“阿政,叔叔要走啦。你给叔叔磕个头吧。”
嬴政跪地,给太子丹磕头。
太子丹无限惆怅地笑了笑,转身出门。
嬴异人和赵红博领着嬴政相送。
街上,公孙乾带着一群差役等候。
太子丹走出大门,下了台阶,转身对嬴异人一家人一笑:“好好过日子。回去吧。”
嬴政:“叔叔,我会写你的名字了。燕丹的丹,是碧血丹心的丹。”
太子丹强忍泪水,点了点头:“对。真是好孩子。”
说着大跨步上前,上了囚车。
嬴异人一家人站在门口,目送着公孙乾带着差役们押送着太子丹消失在长街尽头。
爝城城门口
城楼上岗哨林立。
城门口,一名大胡子守门官带着一群士卒严密地盘查进出城的车辆和行人。
六名骑着马的仆人簇拥着两辆马车而来。
大胡子守门官带着几名士卒迎上去。
吕不韦和王绾分别下了马车。
大胡子守门官:“哟,吕三爷,王六爷,好久不见…”
吕不韦:“为了混口饭吃,只有四处亡命奔波啊。胡大人一向可好…”
大胡子守门官审视了几名仆人一眼,眉开眼笑:“托老天爷的福,还好。最近战事又起,到处草木皆兵啊。两位爷不介意让小的们检查检查吧?”
王绾:“在下等怎敢妨碍胡大人执行公务!请便。”
几名士卒上前,在车厢里搜寻了一番,一无所获。
大胡子守门官:“太平时查赌查娼,****时查刀查枪。例行公事,例行公事啊,不好意思,请两位爷上车入城吧。”
吕不韦走到车厢前,转过头来:“在下在这里处理一点事,马上要急着赶回韩国。胡大人有空的话,请中午到翠云楼小聚。”
大胡子守门官:“三爷太客气了。在下到时一定来。”
天字号七号
赵红博在厅堂中擦地板。
嬴异人走进来:“阿政还在午睡吗?该去扫地了。”
赵红博:“孩子睡得好好的,就让他多睡一会儿。”
嬴异人:“放任纵容孩子,是做父母的最大的过失。”
赵红博放下抹布,起身拭了一把脸上的汗珠:“那我去叫醒他。”
这时,吕不韦和王绾带着两名仆人走进来。
赵红博:“三爷、六爷。”
吕不韦等人当堂下跪:“拜见公子和夫人。在下等幸不辱命。”
嬴异人有些手足无措:“…各位千里奔波,辛苦啦。不必多礼,快起来,快起来。”
吕不韦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封函呈给嬴异人:“这是大王给您的手谕。”
嬴异人接过函,双手微微颤抖地把函转给赵红博。她打开函阅览了一遍,欣喜地道:“夫君,您已经被正式册封为嗣子。王爷爷吩咐您伺机秘密回国。”
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一线曙光,嬴异人眼睛一亮,随即冷静下来:“快把手谕烧了。”
赵红博马上依言照办。
嬴异人:“有没有见到范相?”
吕不韦:“见到了。只是……”
嬴异人:“什么?”
吕不韦:“因大将军郑安平叛国投敌以及河东郡太守王稽里通外国,范相先后受株连,被打入死牢,终身监禁。”
嬴异人一脸悲痛:“范相一生高风亮节,是我大秦国的擎天玉柱啊。这样的人竟受小人所累,含冤下狱,天道委实不公!”
王绾:“范相是为了维护律法的尊严,才再三拒绝特赦,自愿坐牢的。”
嬴异人:“国家利益是一座天秤。在这座天秤上,君子与小人很容易区分。范相是我平生最敬仰的人。因为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君子。人生在世,要获得荣华富贵并不算太难,要获得别人的敬仰却万般不易。”
吕不韦:“确实。在下等正是出于对公子的敬仰,才甘愿追随公子,报效大秦国。如今大秦国经过战略调整,对韩、赵两国重开战局。乘赵国局势混乱,公子请马上随我们离开此地。”
嬴异人皱了皱眉:“在监护严密的境况下,我怎可轻易脱身?”
吕不韦:“请公子放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我们先用偷梁换柱之法营救公子离开此地,在黄昏前出城,与在城外接应的白五爷他们汇合,绕道而行,便可直奔驻扎在九十里外的秦军大营。”
嬴异人:“偷梁换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