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再三,宋成瑞还是觉得孟良辰住在小洋楼比较好,毕竟他的身体不好,需要人的照顾,而且,孟梨裳也需要亲人。
孟良辰没有反对,他这几年隐姓埋名的在上海滩乞讨度日,就是为了伺机报仇,要不是无意间碰见了正在买菜的孟梨裳,又听说了孟梨裳和宋成瑞的事情,担心自己的女儿吃亏,是不会轻易暴露身份的,如今见孟梨裳过的很好,自己年纪也大了,宋成瑞又答应帮他报仇,便索性将报仇的心放淡了,留在女儿身边度过晚年。
这其中唯一的难处就是要向家里的仆人解释孟良辰的身份,孟梨裳倒没有想得那么细致,她一心只想着怎么弥补这么多年的缺失,怎么好好的对待自己受尽折磨的父亲。倒是宋成瑞想到了,装作无意的透露出孟良辰是以前救过孟梨裳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姓林。
这完全吸引了佣人们的好奇心和想象力。
“太太,听宋先生说,那个林先生救了你?”小曾借着帮孟梨裳收拾屋子的时候问道。
“是啊!”孟梨裳一边卸下耳朵上戴着的耳环,一边若无其事的答道。
“怎么救的啊?”小曾还是不满足,探着脑袋又继续问,看来不告诉她些‘详情’是不行的。
“怎么救的?”孟梨裳故意扭过头卖弄风情的看了小曾一眼,见她拿着鸡毛掸子,探着脑袋偷瞄,便又转过身去卸妆。“大屋的孙小姐没跟你说吗?我是大上海舞厅的歌女,这晚上上班上的晚了,自然是有危险的。”
那小曾眼睛转了两转,大概是在想象什么吧,却也没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装着又打扫了一会儿就走了。
孟梨裳卸了妆,正打算去洗澡,就被人从后面环住了腰,猛地一惊,刚想反抗,却察觉出来对方是宋成瑞,就安心的靠在他的怀里。
“我不管,我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尽了,你还不娶我,我这亏就吃大发了!”
宋成瑞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下巴抵在孟梨裳的肩上。
“什么便宜都占尽了?”宋成瑞刻意加重了语调。“我怎么觉得我什么都没做呢?难不成你晚上做梦的时候…这可不好…”
“你!坏透了的老头子!就知道欺负我!”孟梨裳娇羞的骂道。
“好了,乖啊!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晚上别再做那种梦了,羞得很…”宋成瑞还一个劲的笑着。
“要走快走!你才做那种梦呢!讨厌的老头子!”孟梨裳挣扎着转过身羞得一个劲的把他往外推。
“哎,你还别说,我的确一直梦着要…”宋成瑞顺势抱住她,嗅着她发间的香气。“想要一亲芳泽…”
“去死啦!讨厌死了!”孟梨裳使劲推了他几下,却怎么都推不开。
“不知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宋成瑞故意在孟梨裳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看她羞得满脸通红,才满意的松开手,打开门,跑下楼去了。
“去你的!这么大年纪了,还老不正经!”孟梨裳跺了跺脚,羞得满脸通红。
听到宋成瑞的车开动的声音,孟梨裳还是忍不住跑到窗户边,隔着窗帘立着,看着他的车渐行渐远,过了一会儿,楼下突然传来“扑通”的一声,然后就是小曾的责骂声。
孟梨裳下楼一看,却原来是孟良辰不知什么缘故把一只青花瓷的花瓶给打破了,小曾害怕被主人责骂,就把怒气都发到了‘吃白饭‘的孟良辰的身上。
“你在做什么!”孟梨裳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人责骂,早气的七窍生烟,立时大声喝住了小曾,小曾见势不妙,赶紧住了口。
“他把那么贵重的花瓶都给打碎了,我…”小曾嘟囔着。
“不就是一个花瓶吗?他就是把这里都给砸了,都可以!”孟梨裳一把扯住孟良辰正在拣碎片的手,心疼的只掉眼泪。
“没事…是我不好,我把花瓶摔碎了…”孟良辰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孟梨裳觉得心都要碎了,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孟良辰这么多年来所受的折磨,他曾经是那么英姿勃发的男子,如今却变成了人人嫌弃的乞丐,往日的温文尔雅变成了今日的唯唯诺诺,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
“你现在就给我收拾包袱,滚出去!”孟梨裳冲着小曾大吼道。
“他都说了是他的错了…”小曾嘟囔着不肯动身。
“你别以为你每天悄悄给那个什么孙小姐打电话,我不知道!你别以为你偷偷拿家里的米面去换钱,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拆穿你罢了,你倒蹬鼻子上脸了啊!”孟梨裳扶着孟良辰坐下,用手将散落在脸颊上的碎发抚到后面,想要平复一下心情,可往日的不满却一下子涌上心头。
“我只是个佣人,谁给我钱,我就帮谁做事!更何况,这年头做事的谁不拿点油水!我拿的那点米面算什么?也值得你这样矫情!”小曾听了这话,知道孟梨裳肯定是容不下她了,便干脆豁出去了。“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也说是未婚妻,怎么到现在都没混到个名分啊?一个人吃住不够,还搭上个没用的丑八怪一起白吃白喝…”
孟梨裳此时早忍耐不住了,上前就是一耳光,小曾一时不注意就摔在了地上,打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是什么丑八怪!他是我父亲!”
小曾捂着被打的那半脸,坐在地上斜着眼瞪着孟梨裳,半晌,就开始在地上撒泼,又哭又叫的。
“老周!”孟梨裳冲着门房喊了声。“把小曾的行李都打包好,给她两个月的薪水,今天晚上就赶她出去!”
老周是小洋楼的总管,为人倒也忠厚老实,素来是听话的,因而一直被宋成瑞看重,此时听了这话便答应了,领了小曾出去。小曾只是一路谩骂不休,惹得人心烦。
孟梨裳扶着孟良辰上楼进了他的房间坐好,这间房是二楼最好的房间,从装修到家具都是纯中式的风格,很适合怀旧的老人住。
坐下没多久,孟梨裳就又贴心的下楼去端了茶上来,孟良辰接了过去,喝了一大口才放下。
“您要喝水,打铃叫家里的佣人端来就好了,他们敢不听话,就把他们都赶出去,我伺候您!”孟梨裳蹲在地上,就着灯摊开孟良辰的手掌查看有没有受伤,一边心疼的吹吹。
孟良辰像以前那样摸了摸孟梨裳的头发,又伸手在一旁的楠木椅子上拍了拍,示意孟梨裳坐好。
“裳儿,你实话告诉爹,你是不是真的想嫁给宋成瑞?”孟良辰沉吟了许久,才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要是是他逼你,或者是你贪图什么富贵,就不要勉强,这种事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们不要怕吃苦。”
“爹,您怎么跟他们一样?他没有逼我,我也不是贪图什么富贵,他就算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是照顾他一生一世。”孟梨裳急的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孟良辰见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你不要急,爹也没说不让你跟他在一起,爹跟他是结拜的兄弟,他的为人,爹很清楚,这些日子,爹明里暗里也瞧见了不少,知道他是真心对你好的。只是他的年纪…”孟良辰还是有些迟疑。“不是爹多嘴,爹是心疼你!你看你爹现在,一身的病,照顾起来不是件容易的事。那宋成瑞以后也会这样的,到时候你怎么照顾的来?”
“照顾您一点也不麻烦!我心甘情愿,再累我也开心!他也是一样的,以后我也这么照顾他!照顾一个是照顾,照顾两个也是照顾,反正我不怕。”
“好,就算你照顾得了我们,那你以后呢?谁来照顾你?”
“你们啊!难不成我服侍了你们一辈子,我老了,你们就跑了,不管我了?”
“我是说认真的!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他究竟能不能陪你白头到老呢?”
“爹,我也是说认真的。”孟梨裳走过去,把脸伏在孟良辰的腿上。“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不会抛下你们不管的,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啊!”
孟良辰看着孟梨裳那张年轻娇嫩的美丽容颜,心疼的很,却也无奈得很,只能感叹很多时候重情重义不是件好事,特别这种事情落到了自己的女儿身上的时候。
“你太急躁了,总是沉不住气,这样会惹很多事的。”孟良辰叹了口气。
“我怎么急躁了!”孟梨裳嘟着嘴,满脸的不服气。
“你今天晚上不是一急就把我是你爹的事情说出去了?说出去了之后还把知情的人赶了出去,这要是被有心的人抓住这个机会,你说会不会惹事?”
“我…总不可能再叫人把她叫回来吧?那我怎么在这个家里呆下去啊?”
“所以我说你急躁啊!”孟良辰轻轻敲了敲孟梨裳的脑袋,“只能期盼这事不要传出去吧!”
孟梨裳偏着头看着窗外的夜,还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漆黑的夜,昏黄的路灯,本就微弱的光被雨幕的遮挡下显得更加微弱了,雨水积在屋檐上,又成群结对的从檐角的水槽口滑落下来,砸在石阶上,碎成一股可怕的响声,确实有点粉身碎骨的味道,让人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