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宋袆妾这个身份最不能接受的人并不是宋袆自己,而是司马绍。小小的他冲进宋袆的房间时,就看到抱着宋袆的王敦,一时气急的指着王敦道:“放开袆姐姐,她是我的妻子。将来我会娶袆姐姐的。”
“绍儿!”宋袆看王敦的脸上又有了肃杀之色,连忙起身,奔过去抱住小男孩:“是谁这么没头没脑的传话,这不过是个权宜之计,我还是大人的女儿,我不会给大人侍寝的。绍儿,我自由颠沛流离,承蒙大人不弃,收养我,照顾我,教导我。能伴在大人身边,为大人吹个曲子,舒缓心神难道不是我该做的吗?”宋袆这话虽然是说给司马绍听的,却也是说给王敦听的。却因说的太过露骨,王敦嗤笑了一下:“袆儿,你这样若是出了王家的宅子,非被人生吞活剥了不成。”宋袆还没察觉出王敦这话内里的意味,却听门外王廙的声音传来了:“哥哥,你在吗?羲之吵着要见你呢。”
宋袆一听到羲之这个名字,立刻被吸引了,此时王家那位书圣应当还小,没有字,这个羲之就应当是他,不再会是别人吧?见她突然换了个人似的精神,王敦有些奇怪:“怎么,你见过我这个小侄儿?”
“没……没有……”宋袆摇着头,王敦也没有再追究,只是扬声说:“叫他进来吧。”
门推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站在门口,先是小心的朝里面望了一下,看到王敦便笑开了,直接跑过去。王敦一下子抱起他来,道:“羲之,最近有没有听卫夫人的话?有没有又偷偷跑去看鹅啊?”
“卫夫人夸我了。”四岁的小男孩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搂着自己伯父的脖子:“我没有自己跑出去,是叔叔带我去的。伯父,那个漂亮姐姐是谁?”小男孩很显然对屋内多了个漂亮的姑娘表示很有兴趣:“还有那个头发是黄色的哥哥又是谁?”
王敦将他放下来,指着司马绍说:“他是琅琊王的世子,你可以叫他绍哥哥,这个是伯父的女儿,你可以叫她袆姐姐。”司马绍刚才的满腔激愤也似乎在这个孩子面前不好爆发了,更是在小男孩夸了他琥珀色的眸子好看以后,脸害羞的有点泛红。宋袆则小心翼翼的把玩着他肉呼呼的小手,看着他对自己咯咯的笑。就是这双手写下了后来光耀千古的兰亭序,也是这双手写下了一封封王氏尺牍?这就是书圣,这个正冲着自己笑得眼睛都看不到的小孩子是书圣?而自己正摸着未来天下第一书法家的手?
王敦看宋袆有些异常便忍不住又问:“袆儿,这算是喜欢羲之吗?”
宋袆这才收敛了心神尴尬的笑了一下:“这么可爱的孩子,任谁都会喜欢的。”
就在宋袆都已经放弃了王敦会记得自己本命年的时候,王敦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盒子打开,王敦从里面拿出一条珊瑚项链来,红的夺人心魄。这些年在王氏的宅子里,在王廙的教导下,宋袆略微学了一些对珠宝的鉴别,但她敢说,即使是在当年石崇的金谷园,这样的珊瑚项链也是少见的。王敦走过来为她戴上,然后审视了一下,满意的一笑:“从刚才我就知道,这个一定很适合你。你说对吗,世将?”
王廙看着宋袆一身火红的装束,配着如此妖艳的项链,却依旧透着清冷的气质,那已然掩不住的绝色下既纯洁又略带些倔强的眼神,让他不得不点头同意王敦的话。宋袆绝不是他们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石崇当年在哥哥眼前杀了女人,有更美的,哥哥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但是宋袆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和精神,甚至不惜为此设计了长沙王杀死齐王的戏码。她不再是那个中毒躺在他怀中还挣扎着不肯服输的小女孩了,虽然刚刚十二岁,但她已经开始变成一个能够迷惑男人的女人了。他明白王敦给她妾的头衔的深意,她这样的平民女子,是不可能被家族接受,就算在哥哥的重压之下被接受了,这样的绝色也绝不会又安宁的。多少无法拒绝的联姻都会涌到眼前,她太美了,美得需要一个人保护,而这个人只有哥哥才可以。
宋袆从王廙那里得知了自己还要再在山阴呆上几天才能随他们兄弟一起回去时,难免有些失望。王氏的宅子里到处都是女眷亲属,她的身份见到她们太尴尬了。所以她也就老实的按着王廙的建议,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用王廙送给她的绢帛写字,也和司马绍下棋,听他给自己讲今天又在宅子里发生的事情。好不容易熬到快走的日子,宋袆看着合欢收拾东西,却见司马绍在整装,穿见客的衣服便问:“明早就要走了,你今日这是还要见谁啊?”
“新上任的会稽太守庾琛和他的儿子庾亮还有三女儿庾文君来拜访。将军说庾亮风格俊雅,要我多像他学学,便让我也去前面见见。想来要不了多久,我一定会来陪袆姐姐吃晚饭。”
宋袆别过头去道:“谁让你会来陪我的,你又不吃,有什么好看的。”
司马绍做了个鬼脸说:“袆姐姐舍不得我走,我知道。”然后在宋袆起身要打他时,笑着跑走了。宋袆追他到门外,跑了两步,就见他不见了踪影,又是气又是好笑,摇着头便要回去,免得合欢着急,却在拐角处碰到一个形色匆匆的女孩。那女孩一身杏黄色的襦裙,头发是时下正流行的,松散的髻不能立起,头发都盖住了眼睛,但是头发下宋袆还是能看到她有些胆怯的双眸,这不是王家的女人会有的眼神,但是看衣着布料和发饰应当是小姐之类的,她便开口道:“姑娘可是找不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