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王悦的声音也是娓娓动听的：“前些日子，真是失礼了。”
宋袆眉毛挑了一下：“你所说的前些日子，不过是昨天，失礼的也是你母亲，又不是你。你来做什么？”
“父母做的，儿女有责任承担。”王悦倒也不恼，只是走到她身前：“如果宋姑娘不弃，我对修补技术略通一二，可以帮助姑娘修补这张画。”
宋袆本身就在头痛，见有人送上门来，也不推辞，只是说：“你只管教我怎么做，我答应了小叔叔要自己补的。”
王悦点点头，便坐下来，开始讲解修补的要领，没再多一句别的话。宋袆也喜欢他这样的利落，照他的指导，在日落前，画已经拼得七七八八了。王悦看了天色，说是该去琅琊王府迎接父亲了，起身告辞：“宋姑娘，按我说的方法，画应该很快就能补完。”
“恩。谢谢你。”宋袆也站起身来送他：“今日你急着走，我不留你。改日你再来，我吹笛子给你听，权当感谢你。”
“这是我应该的做的。”王悦整理着自己微微有些打摺的衣服：“但是宋姑娘的笛艺冠绝天下，绿珠之后，仅姑娘一人而已，我早就听叔伯们提起过。能有幸聆听，是我的荣幸。”
王悦走后，宋袆有些奇怪道：“合欢，你说茂弘叔叔和他的儿子怎么脾气都这样好，却唯独曹氏如此骄横？”
“曹氏与茂弘少爷是联姻，茂弘少爷性子软，凡事能将就就算了。曹氏妇人生了大少爷王悦和二少爷王恬。前些日子，说是有人给茂弘少爷送了女子，都还没收下，就被夫人拿刀杀了。茂弘少爷因想着大局，刚刚渡江，又要辅佐琅琊王，需要曹家的支持，也就又忍了。茂弘少爷这辈子，是心上一把刀，根本不像将军，就算是公主，惹了他不开心，照样是摆在脸上。”
“我看茂弘叔叔是家中的族长似的，为何会这样？”宋袆终于开始有些关心她所处的环境了。毕竟这样的事有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曹氏能杀了他人送给王导的美女都没有事，她当然也要小心提防。
“琅琊王氏是高门大族，先祖是太中大夫王览。他的长子王裁便是茂弘少爷的父亲，茂弘少爷下面本有两个弟弟，虽然名冠一时，但都早夭了。茂弘少爷年龄虽然不是最大的，但说起来却是长子长房，所以，族里的事情，大多都是交由茂弘少爷裁决的。也因此，茂弘少爷比旁人顾忌的更多些。”
宋袆听了问道：“那，王悦是茂弘叔叔的长子，将来王家当家的就是他了？”
“是的。说是已经为少爷挑了卫家的女子联姻。”合欢为宋袆捏着酸痛的脖子：“卫家的人长得都漂亮，想来少爷将来的儿子一定也是江左第一美男子。”
“那，那天出来为我们说话的，是小叔叔的亲弟弟吗？”宋袆对那个笑眯眯的青年印象很深，他对曹氏的态度也很令人玩味。
“是的。彬少爷和廙少爷的父亲是茂弘少爷父亲的四弟。”合欢看着宋袆已经在掰着手指算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廙少爷是老大，彬少爷是老二。老三是旷少爷。您最喜欢的羲之小公子就是旷少爷的儿子。因为旷少爷身子太差，茂弘少爷和将军都喜欢小公子，所以就带在身边养着。”
“你这称呼我都眼花了，少爷少爷的，你怎么管所有人都叫少爷？茂弘叔叔最大，不是应该叫老爷嘛。你这样我都分不清楚了。”宋袆已经开始要有蚊香眼了。合欢解释道：“族上还有老人家，那些才是老爷，茂弘少爷在内的都是少爷。”
“停！”宋袆及时打住了她：“以后你直接告诉我说王羲之是王旷的儿子，这么简单，好不好？”合欢面有难色，迟疑了半天才道：“那，只有没人的时候才行。”
宋袆笑着摇摇头，然后看着拼好了一半的画：“不知道绍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平日里他在身边啰嗦着，觉得心烦。现下突然不在了，心里倒像是少了什么似的。”
“世子要是能听到您说这话，肯定高兴的很。”合欢这话一说，又引得宋袆去闹她。
而司马绍此时在王府也急着想要回王氏的宅子见宋袆，只是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便始终憋在心里。他敏锐的感受到了父王对他的提防和疏远，他是王廙养大的孩子，再聪明也不得不防。在饭桌上他的弟弟司马裒突然问道：“父王，今天长安来的了使者，您说长安和太阳，哪个离我们远？”
司马睿想了一下，转头问司马绍：“你说呢，绍儿？”
司马绍放下筷子：“当然是长安近。我只听说过有人从长安来，还没听过有人从太阳上来。”
司马睿略思索了一下，大笑道：“好，不愧是我的儿子，够聪明。”
司马绍在心里有些抵触，他是司马睿的儿子，可是这些都是王廙教他的。可是他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又默默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但是让司马绍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宴饮的时候，司马睿居然为了炫耀他的聪慧，又将这个问题拿出来问他。他心中冷笑了一下，冒出了个小孩子的恶作剧：“当然是太阳近了。”他这么回答着，然后成功的看到了司马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昨天不是还说长安近的吗？”
“父王，我们抬头就能看见太阳，却看不到长安，怎么可能是长安近呢？”司马绍天真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众人称赞自己聪明的夸奖中没了好脸色，心中却是畅快。果然如他所想的，他当晚就被送回了王氏的宅子去，美其名曰继续跟着王廙学习。与愁眉苦脸送走他的母亲相比，司马绍似乎显得有些精神的过头了。刚下车，便跑着穿过了长长的乌衣巷，从后门的地方进去，轻车熟路的到了小书房。一般晚饭后，宋袆都会在这里再写一会儿字，而王廙得空也会在这里给他们讲故事。今日一推门，就见王廙正站在门口，两人相互对上了眼，王廙先道：“世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袆听王廙这么说，也从凳子上下来，跑到门口，看到金发的小男孩在门边上，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便伸手去拉他：“绍儿，你回来了。你快来看，今后又多了个人和我们一起习字，画画。”说着，便在王廙的笑颜下，拉着他进了屋，然后司马绍就看到了在山阴见过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似乎有些害羞，但是因为见过他也还是对着自己笑，司马绍努力回想了一下道：“这是……王……王羲之？”
“恩。”宋袆激动地点点头。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机会和书圣一起学写字：“他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好可爱，我们有同学了，绍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