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透过幔布间的缝隙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惊讶，宋袆还没来得及问便听老鸨谄媚的声音响起：“呦，谢大人，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能来，我自然是高兴，我这就叫慧娘到屋里单独给您奏一曲。”
合欢应向宋袆奇怪的眼神，小声回答道：“是将军手下的长史，谢鲲。卫玠大人就是与他一见如故，谈了一日而病重的。他虽是有豫章太守的名，但是将军似乎很提防他，所以他并没有实权，大家对他也只是表面上的客气。他非同常人，小姐要小心。”
因为合欢实在改不过小姐的称呼，再加上在外行走，宋袆便没有纠正她，一直让她叫着小姐。今天听她这么说便问：“他认得你吗？若是认得，你叫我小姐，或者说他看见你伺候在我身边，会不会就想到是我？”
“没关系，小姐。合欢以往是暗卫，后来服侍小姐，谢大人并不认得我，一会儿什么也不要多说，奏完曲子便告辞就好。”宋袆谨慎的应了声，正巧鸨母已经遣人来叫她，她定了定心神，便跟了上去。
进屋隔着面纱，宋袆看不清眼前的男人长得样子，只是隐约可以看到他随意的靠在几案边，正在给倒酒，见她进来又是一阵与刚才相似的笑声道：“慧娘请进，只是你那个丫鬟能否让她出去。”
合欢还没开口，宋袆便低沉着声音问：“为何？”
“我听曲子，不喜欢有别人在场，我客人连伺候的人都不要，慧娘还需要吗？”男人戏谑的声音让宋袆有些不悦，之前有很多人在没有见过自己的面貌前调戏她，只让她感到他们愚蠢，从未有过不悦，反而是看着他们被自己的容貌吓坏时心中还嘲弄之极。但眼前这个男人却让她不悦，说不上是为什么，也或许是赌气，她吩咐道：“合欢，你在外面等着吧。我没事，想来谢大人也不会对我怎样的。”
合欢知道自己再坚持，反而会引起谢鲲的怀疑，便躬身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宋袆拿出竹笛刚要吹却又被男人打断了：“慧娘不把面纱拿下吗？”
“我怕冒犯了大人。”宋袆依旧按着合欢的嘱咐平淡的回答，尽量不引起谢鲲更多的兴趣。
谢鲲却又笑开了，宋袆心里有些懊恼，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容易莫名的笑。正想着，谢鲲却突然站了起来，伸手掀掉了宋袆头上的斗笠，连同着斗笠上长长地面纱一起扔在了一旁。宋袆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无礼的男人对自己脸上的狰狞没有任何反应，眼睛笑得像是弯月，皮肤也比她见过的士族子弟颜色要深，他并不好看，玄色的外袍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不羁的样子还到真像是来逛妓馆的人。小胡子随着他说话，有趣的蠕动着：“说道冒犯，你自称我，却不是奴婢，已经是冒犯了，再多一样也没什么。更何况，不过如此，和我期待的差远了，世人的传言果然不可信，丑如夜叉还能有如此明眸，还真是匪夷所思。”
宋袆意识到自己对谢鲲的正视按照乐女的身份，有些太过大胆，便忙敛了眸子道：“乡村野妇，上不了台面，还望大人包涵。”
谢鲲转身又坐回几案边，一挥袖子道：“好啦，开始吧，让我看看你的笛艺是否也是虚传。”
宋袆迟疑了一下，她这辈子第一次想要以败坏自己的音乐名誉来赶走一个人，如果丑陋的容貌不能赶走眼前这个看似麻烦的男人，那么想来平庸一定可以。宋袆这么想着拿起了笛子放在唇边，第一个音刚吹出来，便被谢鲲打断了：“停！”
宋袆发誓，如果她的眼睛可以喷火，现在谢鲲已经被烤焦了。她几乎是在磨牙的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世将夸赞过你的容貌无双，也说你假以时日必然能以笛艺冠绝江东，也说过你脾气火爆，看来到真是没错。”谢鲲喝了一杯酒，看着面色变得有些僵硬的宋袆：“你若想躲起来，存心不让人找到，就该换个更差劲一点的名字。慧娘，任谁都会想到是你吧。”
“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宋袆的声音变冷，并且将目光看向别处。
“你可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慧娘。只是如果你再不听从我的建议，你很快就要惹祸上身了。”谢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不想试试，明天早晨，琅琊王的亲兵就会踏过豫章郡的大门，然后悄无声息，毫不费力的把你带回建邺。你又掉进了另一个笼子，这个故事怎么样？”
宋袆依旧沉默，她知道沉默在此时是最好的对答。谢鲲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壶，然后歪着头看向宋袆：“怎么不坐，宋姑娘，你在这里想来听了不少传言，也知道了现在朝廷最倚重琅琊王。当然，我知道在宋姑娘的心中，这都是王家的功劳。”
“请大人慎言。”宋袆听他开始讲的过分了，便出声提醒，以防有心人听去了，她也倒霉。
“宋姑娘当真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小世子大胆的伤了将军一事？”谢鲲这话虽然说的风轻云淡，却惊的宋袆不由自主向前一步出声道：“不可能，绍儿他还那么小……”说到一半，才惊觉自己坚持了这么久，还是失言了。
谢鲲并没有惊讶，反而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他举起酒杯敬向宋袆又自己一口喝掉道：“而事实就是如此，小世子被遣送回了琅琊王府，琅琊王在惩戒他的同时也接受了他的要求，发出密令，此时司马家的亲兵恐怕正在飞驰向豫章的路上吧，说话间就到了，宋姑娘是否期待？”
宋袆知道，谢鲲说的有很大可能是真的，而且她没有筹码来赌不相信谢鲲的后果，一时间定下心神，问道：“那谢大人不会平白前来吧。”
“好！世将说的没错，他养大的孩子，能和寻常的姑娘一样吗？”谢鲲从坐席上站起身：“江左第一的王廙亲自为我作画，只求我跑着一趟。宋姑娘的身价不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