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袆连忙回礼道:“公子不必如此。我叫宋袆,承蒙庾大人帮助来此,小公子可爱喜人,若说冒犯,还是宋袆唐突前来投靠,多有失礼。”
“我到没看出,你还有能好好说话的时候。”庾亮的声音越过众人,人也径自走到院子里来。庾冰和庾翼都立刻谨慎的让在一边,向庾亮问好:“大哥。”
“别人怎么对我,我怎么对别人。你这个弟弟说话好听又有礼貌,我当然以礼相待。”宋袆看到庾亮,又恢复了两人平日里对话的模式。只是换了衣服的庾亮确实让她眼前一亮,如果说十二岁那年在王宅看到的少年庾亮是一把锋利的刀,那么现在一身玄色袍子,领口因为天热微微张开,修长的脖颈和虽然白皙但是并不显得病态的肌肤都让他更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禽。
庾冰看着刚刚还温顺有礼的小姐突然对自己的哥哥牙尖嘴利,而一向冷硬,对女人少有理财的哥哥居然没有拂袖而去,反而是皱起了眉,这让他感到有趣,或许小弟说的对,这个姑娘也许会成为眼高于顶的哥哥的妻子,他们的大嫂。
“大哥会娶宋姐姐吗?”小庾翼继续锲而不舍的问刚刚没有获得回答的问题。
宋袆本来以为庾亮会一口否决自己弟弟的猜测,但是却没想到庾亮饶有兴致的看向站在庾冰身边的小男孩:“你希望我娶她吗,翼儿?”
“恩,我听姐姐说过,哥哥这次带回来的宋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所以我才跑来看的。以前来家里的小姐们,姐姐都讨厌。她说她只喜欢宋姐姐。能让姐姐喜欢又这么好看的人,那翼儿也喜欢。”
宋袆知道庾翼口中的姐姐指的应该就是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庾文君。二十二岁还尚未成婚的庾亮,在这个年代还真是怪异。不过她目前最应该做的是纠正小孩子的错误,于是正准备开口,却听庾亮的问题越来越不靠谱了:“那颗糟糕了,宋姐姐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只是来我们家做客而已,不能成为你的大嫂了。”
宋袆差点翻白眼,庾亮明明知道她根本就不是王敦的妾室,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弟弟说。
可是,没想到那个面目神情与庾亮相似的小孩子竟仰起头道:“谁家的妻子不是由丈夫保护的?宋姐姐的丈夫保护不了她,让她来了我们家,就应该成为哥哥的妻子。就算已经结婚了有什么关系,和离就好。”
“翼儿,不许胡说!”庾冰敲了自己弟弟的额头,随即满脸歉意的向宋袆道歉:“翼儿他年龄小,被我们宠坏了,还望宋姑娘海涵。”
“他说的也是一种办法。”庾亮对着庾冰毫不在意的说道,随即看向宋袆:“我已经回禀过父亲了,中午会为你接风洗尘,因为是王廙拜托的人,父亲对你另有安排,你现在最好放弃和我作对,尽快到前厅去。你不会想要第一次见父亲就迟到吧。”
宋袆听他这么说,决定先咽下这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出气。宋袆自己从没有想过,为什么她刚刚到庾府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的认为来日方长,也从没想过为什么呆了十几年的王宅她从未有过家一样的感觉.
而在庾府,当庾翼透过那个小小的门缝看她时,她就在心中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弟弟。在很久的以后,她历经所有的沧桑才明白,她太爱王家的人了,因为太爱,太在乎所以患得患失,时刻紧绷着。但是庾亮,庾冰,庾翼,庾文君还有整个庾家,从一开始,她就把他们当做了亲人,自己所有最糟糕的情绪,最落魄的样子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展现,所以王家的人嫉妒她面对庾家氏的轻松自在,而庾家则羡慕她对王氏不顾一切的爱恋。也是因为如此,司马绍才对宋袆说过:“无论是王家还是庾家,朕都讨厌。”那个时候他是皇帝,庾文君是他的皇后,圣君贤后的表象之下,这句话显得格外恶毒刻骨。
但是宋袆在初入庾家的时候当然没有预测到后来所有事情的发生,在她就要跟着庾亮走的时候,那个宛若风中立竹的少年清朗的声音又响起了:“大哥,我想应该提醒你一下,如果你让客人穿着丫鬟的服装去用餐,父亲恐怕会不高兴。”
宋袆看到本来已经转身在前面走的庾亮停住,自己也停下了脚步。停了一小会儿,庾亮才有些不情愿的走了两步到门口唤道:“来人,拿一件小姐新裁的衣服来。”
宋袆看向庾冰,对他友善的笑了一下,那个少年也温雅的笑开,眉梢间扬起一丝清俊。小男孩抓着自己三哥的衣角大声道:“三哥,你不能背着大哥跟宋姐姐好。大哥还没结婚,应该大哥先。”
接着宋袆就看到庾亮扭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家的三弟抓起口无遮拦的小庾翼,依旧温文有礼的说道:“小弟实在顽劣,在下先行告辞,好好教育他一下,以免更加失礼。”接着就拖着小男孩快速消失了。
庾亮看着离开的两个弟弟轻笑了一下:“冰居然害羞了,真是难得一见。”
“你的弟弟可比你要强得多。”宋袆如是评价,但是庾亮一反常态的附和了她:“你说的没错,冰可是我们庾家之宝,王廙虽然是江左第一,但是我庾家的书法并不比王家差。你刚刚看到翼儿了,他年纪虽小,但是字已经写得极好了。”
“若说他这个年纪,我见过写的最好的孩子,还要属羲之了。”宋袆不仅仅是因为王羲之后来成为了书圣这么说,还因为她在王廙的熏陶下初探了书画的审美,看得出王羲之已经开始在书写中克服单一的临摹前人,而是开始慢慢的改造书体。他将从卫夫人那里学来的基础,演变转化,根据王廙的教导,开始创作出属于他自己的面目。当然,宋袆没有说,她还知道,在未来,王羲之的小儿子将更加勇敢地颠覆了自己的父亲,完成了行草书中从古质到今妍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