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鬼,谁和你说定了。”宋袆被他认真的语气搞得很无奈,看着一个小天使说出这样无厘头的承诺,让她有些哭笑不得,但门却突然被踢开了,王廙一脸怒容的站在门口,司马绍下意识的往宋袆身后躲,宋袆也起身护着身后的孩子。王廙看了像是更生气了,话里带着讽刺:“哥哥说你不爱笑,看来跟这个鲜卑儿倒是投缘,你自己不自重我不在乎,别脏了我们王家的名声。”
“你这么大的人了,以取笑一个小孩子为乐,幼稚!”宋袆也反唇相讥,这让王廙气的差点没背过去,被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斥责为幼稚是王家四少决不能容忍的事情:“喂,你太过分了,我今天……今天非要教训你不可。”
王廙说着就嚷嚷着让人那竹板来,吓得旁边的管家仆人们跪了一地,直劝他,说是驸马交待过几遍,小姐性子烈,就由她去,可千万打不得,伤不得之类的。王廙便指着宋袆道:“那好。哥哥说你善吹笛。今天你若是没有个让我心服得曲子,就是哥哥回来责罚,我也要打你,还有那个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我家女孩的小子。”
宋袆听了冷笑一声道:“若是我吹好了,小叔叔你以后再也不准叫绍儿鲜卑儿。”
“好!”
宋袆听了王廙的承诺便从台阶上跃了起来,不顾司马绍拉她从怀中抽出了笛子。笛子是绿珠送给她的,与母亲曾经用过的“火凤”非常相似,只是颜色略有不同,绿珠叫它“翠羽”,是石崇送给绿珠的生日礼物。宋袆是站在小院子里的一块奇石上吹笛子的。王廙第一次感受到宋袆的与众不同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见过太多女孩子穿着罗缎,雍容华贵的样子,或者说他周围的女人没有不是如此的。但是眼前的小女孩一袭紫纱仿佛云雾般笼罩在她的周身。她眼角眉梢之间的骄傲不是世家小姐的任性骄纵,而是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自信。从没有人在自己面前准备吹奏时还如此毫无畏惧,甚至还算得上从容。没有轻视,那小小身躯中所包含的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坚定。
初夏的风吹起她因为之前奔跑有些凌乱的发。南方夏花发的早,宋袆身后的合欢与紫薇相交映着,随着曲调微风起舞,深深浅浅的粉色伴着偶尔落下的花瓣,让小小的司马绍看呆了。
曲子是绿珠教给宋袆的,她没有演奏以前母亲的曲子,也没有吹奏自己做的。她只想着王廙这样精通乐律的,还是应当捡个保险的来吹。但听呆的只有司马绍,王廙从一开始被她的气势所吸引,到被她的技巧所震撼。但从技巧的方面来说,眼前的女孩不像是一个只有五岁,才学习过两年笛子的学生。她的年纪这里放着,假以时日,若能仔细调教,必然在横笛上造诣颇深。现在她的曲子只能在技巧上让他刮目相看,但却无法震撼他的灵魂。那眼中的光彩,应当总有一日被笛子演奏出来。同时他也知道,眼前的女孩又太过饱满的自信,她的心被表象的技巧所填满,若想要她明白,就必须下狠心。这么想着,他拧着眉冷笑道:“我当是有多天才的,原来不过是绿珠的影子,学的还如此拙劣。”
“你!”宋袆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如此批评,却没想到王廙丝毫不为其所动道:“还不拿竹板来,本少爷今儿就替哥哥好好教训教训她。”
“不要,不要打袆姐姐……”司马绍反应过来,冲上来挡在宋袆站的大石头前,宋袆从石头上跳下,推开司马绍道:“不要求他,要打就打。”说着便扬起下巴看着王廙:“你等着,小叔叔。总有一天,我会吹出让你无话可说的曲子。”那身上迸发出的不服输仿佛是王廙将她二十多年来的平静和褒扬打碎后的结果。曾经,人们只说她比不上自己的母亲,但从未否定过她的天才和优秀,眼前的男人否定了她,她便要接下这个挑战,让他无话可说。
宋袆这辈子没这么犟过,结果当然也很凄惨。王廙没有打她的手,而是让她跪在前厅打她的背,细皮嫩肉的被青竹削成的戒尺打了两下便渗出血来,还是老管家死活抱着王廙的腿他才扔了戒尺,转身走了。司马绍哭的虽然厉害,却被人强行带走了。宋袆趴在床上,背后火辣辣的疼,虽然那个叫青鸟的侍女已经给她上了药,也喂她喝了止痛的,苦的舌头发麻的药。但是却依旧没有减轻疼痛。看她掉泪掉的可怜,便去给她拿蜜饯。屋里没人,宋袆这才放开来哭,虽然没有声音,泪却流的急。
门开了,宋袆以为是青鸟,为了不让那个胆小的侍女伤心,她忍痛抹了两下脸,却看到是刚刚打她的罪魁祸首。白衣服的少年站在那里,脸上没了刚才的生气,但也没什么表情。宋袆很惊讶自己在这时候注意到的竟然是那白色的袍子。王家的人好像都很爱穿白袍子,随时干净的纤尘不染。宋袆别过头去不看他,他却默默地走上来,伸手就要掀开宋袆背上盖的绸缎。宋袆刚想避开,却被王廙和同时袭来的疼痛压制住。王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一边重新为她上药一边说:“你要和我较劲,等好了也不迟。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犟的姑娘,为了个外人跟我闹别扭。哥哥若知道了,少不得要生气,你这和茂弘哥哥一样的性子真是该改一改。也不知道司马家的人给你们下了什么药了。”
宋袆感到背上新上的药凉凉的,火辣辣的疼减轻了不少,王廙的碎碎念念她也就听着越来越模糊起来,最后睡着了。拿了蜜饯回来的丫头在门口看到了,便悄悄地又离开了。
宋袆觉得这一觉睡得好长,又不太安稳。王廙的声音和司马绍的哭声似乎总在耳边,却又听的不甚清晰。自己的灵魂也要渐渐脱离了身体似的,她甚至想这是不是要回到现代的前兆,但是浑身火烧似的感觉又让她的心焦躁不安。突然有一瞬,她安静下来,身体上的温度也消退了,她试着努力睁开眼睛,却看到王廙有憔悴又胡子拉碴的睡颜。这让她差点跳起来,但是身体的沉重阻止了她的想法,她只是动了一下,王廙便猛然睁开了眼睛,这让宋袆吓了一跳,那本身明艳分明的黑眸,此时布满了血丝,身上总是整齐的袍子也凌乱的很,甚至那永远洁白如雪的衣服上都沾上了斑斑驳驳的污渍。他先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宋袆,然后激动的抱住了她:“袆儿,袆儿,你终于醒了。是我不对,以后我把你捧在手心里,再也不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