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上一上班，方楠拿着他的那份报告，直接进了高远的办公室。经过一个辗转反侧、忐忑不安的夜晚，他这会儿是鼓足了勇气的。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跟高远的谈话进行得异乎寻常地顺利，这让方楠事先准备好的几套说词全都变得无用了。他竟然同意拨五万元给方楠他们部。
“很不错！”这仨礼貌多于实质的字，像是高远给方楠打的一剂强心针，让他兴奋不已，仿佛皮肤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扩张，在发散着身体里存不住的能量和热情。
从高远的办公室出来，方楠的心情像充了氢气的气球，按捺不住的话，是要起飞的。他迈着轻快的步伐，满面春风地一路哼唱着，认识不认识的人，都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个暖人的微笑。
“来来来，过来开个会。”一回到办公室，他便迫不及待地招呼几个人过来开会。
“我刚刚跟总编谈过了，他已经同意咱们的计划，也给了不错的评价和不少鼓励。不过，钱只给了五万，咱商议商议，工作怎么开展。”？方楠直奔主题。
媛媛大张着嘴巴说：“啊？五万，才五万哪？只够出几趟差。咱还是别高兴得太早，总编大概是怀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要不怎么才拨这么点儿银子呢。要我说，咱还是别三心二意了，望山跑死马，到时候，拿不出个像样的东西来，咱出了力还不落好，这不是自己找难看吗？！总编那儿首先就说不过去。我看，咱还是把钱退回去吧，把这件事给推了，每天就鼓弄几篇会议新闻稿也够一个版面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媛媛罗里罗唆地，说话利索得像串“劈啪”作响的爆竹，既快又脆。方楠感觉像是被她兜头给浇了一盆冷水，这让他感到了穿心的凉意。他没吱声，刚才那颗轻飏直上的心像被人给扯住了，挣脱不开，又像是被谁拿去，放在了油锅里煎，让他感到了烦躁。好不容易才燃烧起的这团热火，难道就这么让那盆冷水给浇灭了？他不甘心！
叶子也沉默着，这让方楠感到有点心里发慌，他怕自己就这么打了退堂鼓。他在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终于，谢天谢地，她开口了：“方主任，你先别着急，咱有多大的本钱，办多大的事儿，既然我们自己打报告要的钱，哪儿有退回去的道理？别让总编小瞧了咱。”
听她这话，方楠心里的一块石头在往下落：嗯，是这个理儿，开弓没有回头箭，要是把钱退回去，高远就会认为我无能，出尔反尔地没有主见。
叶子接着说：“我们再想点别的办法，我看咱们部应该买辆车，现在办事没有车那纯粹是浪费时间，特别是咱们搞新闻的，时效性很重要。”
媛媛插嘴道：“那就劳烦叶子给咱们想办法了。”
叶子想了想，说：“总编只是对我们还不是太信任，所以我们更应该努力，一定要干出点名堂来给他看。这样吧，经费不足，咱们还可以从他那里借，半年之内一定还他。”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要是还没试就先退缩了，那咱就连失败的机会都没了。”
媛媛见跟叶子说不到一块儿去，也不作声了，心里却不服气：还挺有想象力的呢，反正我话说前头了，愿怎么折腾是你俩的事儿。
“你们俩说得都有道理。”方楠夹在她俩中间，不好明确表态支持一方，便含糊地说道：“总编既给了钱，的确不太好给退回去，那样显得咱不尊重他，咱还是想办法干点实事儿吧，我回头再和总编商量商量，想想其他办法也行。”
后晌时分，叶子拿着几张纸，过来找方楠：“方主任，我把方案初稿做出来了，你抽空抓紧时间看看。最晚明天下班前给我个回话，到时可别怪我催你哦。”
方楠抬起头来，看了看她，见她一脸的严肃，他愁眉一展，反倒笑起来：“你个小丫头，有这么跟前辈说话的吗？少给我下命令。”
叶子嫣然一笑，轻轻柔柔地问：“对不起了老同志，我明天下班前来拿，可以吗？”说完，她轻盈地转身走了，留下那个笑容，充盈在了他的心间。
方楠呆呆地望着叶子离去的背影，一种暖暖的感动悄然升起，像潮水在涨，很快便漫过了心头。
来这里工作几年了，他常常感到疲惫，那是因为他在心理上受到了持续的压力而导致。那压力既来自于他对前途的担忧，也来自于他对家庭应负的责任，那是一种孤军奋战中的无助，以及在夹缝里求生存的无奈和悲哀。而叶子的到来，为他单调、灰暗的生活增添了一道绚丽的色彩，让他见到了人生闪亮、积极的一面。他似乎感到，他已经找到了一种可以让他信赖的力量。
方楠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个背影牵引着，而从那个背影里，他体会到了一番别样的情致。叶子那浑圆而性感的臀紧绷在牛仔裤里，因着她的迈步而左右扭动着，像是挂在树上、已经成熟了的果实，在随风摇曳，挑逗着人们的欲望。
方楠忽然感到，心里已经很久没有了那种悸动、慌乱的感觉，为性？为爱？他又觉得自己有些滑稽，摇摇头，自嘲地笑了。？
2
老公跟儿子出了门，昱函打开计算机，将她的简历调出来。这简历已经很陈旧，大概比佟佟的年龄还要老一点。
昱函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待下去，无论如何得找一份事做，否则真的会将自己闷臭在家。不过，自己现在这个年龄要找一份满意的工作真是太难了，特别是在家呆的时间久了，竟然有些不敢面对社会。这几年湖城的经济发展很快，眼见着周围人的生活越来越好，好多同学都有了私家车，但她看着方楠骑的那辆老爷车，心里着实不是滋味。都这个岁数了，大小也是报社的一名中层领导呢，还骑着辆破自行车上班，真委屈他了。
她想把简历更新一下，打开网络搜索起来，铺天盖地的招工广告，适合自己干的却几乎没有。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好友于兰打来了电话：“昱函，我们餐馆儿老板想要个帮手，也没什么大事，让我帮他介绍一个，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你想不想做啊？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工作倒是很轻松的，平时客人少，让那些小孩子干去，节假日人手不够时，给他们搭搭手。”
昱函听了，心里一动，嘴上说：“老方估计不同意我出去打工。”耳边却似乎响起了那天吵架时，方楠说的那些戳心窝子的话，句句象麦芒，扎得她难受。
“哎哟哟，没见你们老方这么疼媳妇的老公了。我当初来湖城，人还没下飞机呢，左军就为我四处打听，哪儿有工可做。我老公要有老方一半儿好，我这辈子就知足了。”于兰见昱函不吱声，又说：“来吧，昱函，跟我做个伴儿，抽空咱还能聊两句。”
昱函问：“工资怎么算啊？”心里在算计：一月能挣500块也不错了。
于兰说：“工资一个月1000，因为老板是我朋友，我也给他们讲了你的情况，我说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商业上干过。”
昱函被于兰说得心里一鼓一鼓的，这个工资在湖城这样的城市已经算是高收入了。
于兰是个爽快人，她问：“就这么定了啊，我跟老板回话了？！”
“那好，谢谢你，不过，我还得和老方商量商量。”昱函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已决定了。
3
哄着佟佟睡着了，昱函从他的房间里出来，端着一筐刚洗好的衣服，放在了客厅。她一边在沙发上叠衣服，一边对正在看报纸的方楠说：
“楠，给你买辆电动摩托车。”
方楠把头从报纸堆里抬起来，问：“买那玩意儿干吗？我这辆破自行车车虽说难看些，不过骑习惯了，感觉也不错。”
昱函没理他的茬，说：“我看你的同学、同事好多都有小汽车了，你也不能太委屈自己。虽说现在经济还困难，但工资都比过去涨了许多，今天于兰说她打工的那个餐馆儿缺个人手，她给老板介绍我过去，给的工资还可以，她今早来电话找我，我答应她了。”
方楠低头继续看报纸：“在餐馆当服务员？这怎么行？不说辛苦，你好歹也是个上过大学，给餐厅打工说出来多不好听，还是推掉算了。”
昱函知道方楠的心思，便说：“我知道你爱面子，那你给我找个体面的工作啊，你有这个本事，我何尝愿意到餐馆去侍候人呢？”
方楠抬起头来，看着昱函，说：“你要实在想干，我也没话可说，不过，可别成天喊苦叫累的。”
“喊苦叫累又怎么了？这个家我操心的还少吗？不就是没钱吗？要是你能多挣几个，我还落得轻闲呢。”
方楠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哗啦啦”地翻了一页，弄出很大的响声。他说：“你现在可真俗气，满脑子全是钱。”
昱函说：“没钱你拿啥买大房子？看着别人开着自己的车，你不眼热？”
方楠说：“你随便吧，我现在在家说话就跟放屁一样，连佟佟都敢跟我顶嘴了，那小子生生让你给惯坏了。”
“你扯上儿子干什么？”昱函不满地瞪了方楠一眼：“你看车买还是不买？”
“我一个大男人，宁愿骑自行车，也不骑什么电动摩托车，你如果想买，买上你自己骑吧。”方楠不冷不热地应付着，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便懒懒地说：“买就买呗，家里什么事还不是你做主。”
昱函将叠好的衣服放进筐里，说：“如果你不想骑，买上我骑，这个餐馆离我们家也不近，有个电动摩托车也节省时间。”
方楠放下报纸，欠了欠身子，说：“你真的要去餐馆上班？”
“下周一就去报到。”昱函说完，进了卧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