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上,犹太人出了多少世界级及至划时代的大思想家和大科学家,为人类作出了巨大的、独特的贡献!它无疑是世界上最智慧、最优秀、最可尊敬的民族!然而,他们被驱赶到欧洲和世界各地,没有自己的家园,饱受蹂躏,生活极不稳定,极不安全。为了能得到别人的承认,得到重新做人的尊严,需要付出近乎绝望的代价。后来,在纳粹上台之后,犹太人在世界上许多地方又遭到了程度不同的迫害与歧视,特别是在德、意等国,更是差一点遭到全体覆没的危险。无疑,犹太人又是世界上最不幸、最值得同情的一个民族!爱因斯坦由于从来就认为一切民族都是平等的,民族主义是偏见,是一种幼稚病,加之,在柏林,犹太人又分成了主张与德国人同化和主张回到自己祖先居住过的巴勒斯坦的两派,这两派内部又有许多小派系,他们相互斗争。还有,犹太人上层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出卖自己的同胞,拼命否认自己同那些贫穷而可怜的正在敲他们后门的犹太人的联系。所有这一切,都使爱因斯坦很反感。所以,他从来就对犹太民族主义不感兴趣。他早就抛弃了犹太人社会,仅仅保留了形式上的犹太人。但是,柏林的生活使他受到了深刻的教育。正如他后来所写的:“正是在15年前,我来到德国时,我发现我是一名犹太人,这个发现更多地是从非犹太人那里,而不是从犹太人那里得到的。”如果说,这种排犹倾向在他刚到德国时还是潜在的话,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则不仅成为公开的了,而且发展到了相当尖锐的程度。1919年底,爱因斯坦在给友人的信中对此就曾写道,“在柏林,排犹主义势力甚嚣尘上,反动派猖獗至极”,至少在“有教养的人”当中是这样⑦。排犹势力不仅疯狂迫害民族意识比较强的犹太人,连对爱因斯坦这位毫无犹太民族情绪和意识的科学家也不放过。起初排犹势力对爱因斯坦还不得不打着“客观批判”的旗号,继而变为攻击、中伤,最后,对这样一位科学家也像对犹太人政治家、外交部长腊特瑙那样,竞搞起恐吓,直至要采取暗杀的手段了。
严酷的现实逼着爱因斯坦思考:犹太人究竟有什么罪?犹太人作为一个民族,究竟有哪些共同特征?自己与犹太人又有什么关系?
爱因斯坦发现,正是东部的犹太人中最贫穷的那些人,最忠实地保持着民族的传统。他们渴求知道,对“教育”几乎有着迷信般的崇拜,尊重有文化的人。在爱因斯坦看来,为知识而寻求
知识的热望是犹太人最显著的特点,也是爱因斯坦与他们相联系的纽带。有一天,爱因斯坦与好友腊特瑙讨论千差万别的犹太人特有的共同点。腊特瑙是一位社会学家、哲学家,是一位极有文化教养、具有丰富的政治经济学知识和社会政治经验的外交部长。他几乎不能想像自己是一个犹太人,甚至在相貌上也很难看到犹太人的特征。在这次讨论中,腊特瑙告诉爱因斯坦:“如果一个犹太人跟我说他以打猎为消遣,我就会知道他是在说谎。”开始爱因斯坦尚未理解到这种说法的深意,他听后哈哈大笑,但思索片刻之后,他被这种评述的真实性深深地折服了:是的,厌恶流血,不愿意使人遭受痛苦,尊重任何生物的生命,把生命看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从而热爱和平,对战争有着一种本能的反感,这也是犹太人性格所共同的。此外,爱因斯坦还认为,渴望独立和几乎是狂热地爱好正义,也是犹太人所共有的。因此,他得出结论:“这些犹太人的传统的原则,向我证明我命定要属于他们。”从此,爱因斯坦再也没有放弃这种信念,即使是在最困难的磨难中,他也认为“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已经解决了”。对于有原则性的大思想家来说,认识到什么就坚持什么。所以,不变则已,一变就是飞跃。
对自己与犹太民族共同点的探讨,德国排犹势力的日益猖獗,对自己迫害的日益严重,成了他接受犹太复国主义主张、成为犹太民族主义运动热心人的思想基础。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压迫愈烈,反抗愈强,历来如此。
随着排犹运动的高涨,犹太复国运动也日益高涨。这一运动在柏林和伦敦的上层官场有强有力的后台,在犹太人中有广泛的基础。犹太复国运动的领袖是一些精明、能干的人,他们为了扩大运动的影响,争取世界上更多的人的支持,把态度不明朗但又很有名望的犹太人开列出名单,逐一登门拜访,进行争取、动员乃至拉拢。
1919年2月的一天,一位说客来到哈伯兰大街5号,说了一通犹太人在欧洲如何遭歧视和迫害,然后要爱因斯坦出来支持犹太复国主义运动。
“犹太人受迫害与搞犹太复国有什么关系呢?”爱因斯坦天真地问。
来客解释道:“我们犹太人是世界上最不幸的民族。我们漂泊异乡,无家可归。我们的兄弟遍布欧美各国,但是如果有一天,欧洲、美洲的各国政府都排犹起来,我们怎么办?特别是那些穷苦无靠的犹太人,怎么办?我们建立起一个自己的国家,就能恢复民族的传统与尊严。在他们排斥我们的时候,好有退路,我们要给犹太人民一种内心的自由和安全感。”
给苦难的同胞一种内心的自由和安全感,这一思想深深打动了爱因斯坦。经过说客们几次的谈话争取,爱因斯坦表态了:“我反对民族主义,但是我赞成犹太复国运动。一个人如果有两条手臂,他还总是叫嚷说没有右臂,还要再找一条,那他就是沙文主义者。但是,一个人如果真的没有右臂,那他就应当想办法弥补这条失掉的右臂。作为人类的一员,我反对民族主义。作为一个犹太人,从今天起,我支持犹太复国运动。”
爱因斯坦以他在世界学术界最崇高的威望全力支持犹太复国主义的主张。他支持犹太复国主义,主要出于对同胞受的不公正待遇的不平,对排犹主义的不满,从一开始就是纯人道主义的,与那些抱着极端民族主义和种族主义立场及其他目的搞犹太复国主义的人,尤其是它的上层,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对此,当时犹太复国主义的领导人魏茨曼比谁都清楚。他在给柏林犹太复国主义中心领导人勃鲁曼菲德的信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爱因斯坦完全不是我们所认为的犹太复国主义者,我请求您不必作任何邀他参加我们的组织的企图……”
早在巴勒斯坦开始发生冲突时,爱因斯坦就希望与阿拉伯人达成一项合理的协议——“建立在和平共处的基础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冲突会转化成一场战争,并且要以一方的胜利为结束条件。他认为,在列强面前,阿拉伯人和犹太人互相对立这种情况,对两个民族都是不利的,只有寻求双方都可以同意的妥协办法的途径才能改变这种情况。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曾提出过一个阿拉伯人和犹太人这两个民族杂居的地区如何进行共同管理的具体建议。不用说,犹太复国主义者们对此从来都是讳莫如深的。
后来,当他看到现实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后,在以色列人与巴勒斯坦人激烈战斗期间,他写道:“除了实际的考虑之外,我所认识到的犹太民族的本性同犹太国的思想是相抵触的,而不管它的边界、军队和世俗权力是多么有节制。”当魏茨曼去世后,他被提名担任以色列总统时,他坚决地拒绝了:“我熟悉各种科学问题”,“然而我却既没有天生的能力也没有必需的经验来处理人类问题”。所以拒绝,除了他讲出来的原因,后来的犹太复国主义远远超出了他转向支持它时所想的,恐怕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但是,不管怎么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的一个时期内,爱因斯坦的思想有了一个很大的转变,他成了犹太民族主义运动的热心人。他尤其热心于在耶路撒冷建立一所大学,使苦难的同胞能得到更好的教育。所以当时负有盛名的民众领袖、化学家魏茨曼要去美国为在耶路撒冷建立希伯莱大学拉那里的犹太人赞助,想借助爱因斯坦的巨大影响,邀请他同行时,爱因斯坦就欣然同意了。当时他在给索洛文的信中写道:“我根本不想去美国,这次去只是为了犹太复国主义者。他们在为建立耶路撒冷大学不得不到处乞讨,而我也只好当一个化缘和尚和媒婆去跑跑。”同时,他还以与自己接近的人说过这样的话:“我深信,为了捍卫别的民族的权利,他也会作与此完全相同的旅行的!”
爱因斯坦支持犹太复国主义和他将与魏茨曼同行前往美国的消息传出,引起了巨大的反响。犹太复国主义的领袖们感到欢欣鼓舞,而德国的民族主义者则十分恼怒。爱因斯坦的伟大成就曾使他们在失败的情况下得到很大的安慰。现在,他们从爱因斯坦身上重又发现了作为一个犹太人的意识,在他们看来,这是对德国的一种背叛,外界会认为爱因斯坦倾向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就是对德国的抛弃。迫害爱因斯坦的活动更猖狂了,好心的同事们也前来试图劝阻他不要作为一位犹太复国主义的使者前往美国。但是无论是威胁、恫吓,还是善意的劝阻,都没有能改变爱因斯坦陪同魏茨曼去美国募捐的决定。
1921年3月底,爱因斯坦踏上了第一次访美的旅程,4月2日到达纽约。爱因斯坦的到达引起的是巨大的轰动。饱尝到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甜头并使尊重知识和人才成了传统的美国政府和人民,以任何元首都不曾享受过的空前的真诚的热情和盛大壮观的场面欢迎爱因斯坦。那天刚好是假日,自发聚集到港口的欢迎者人山人海。美籍犹太人都感到自己脸上有了光彩,因为出自自己民族的当时世界上最优秀的科学家、最杰出的人物来了!向他疯狂地欢呼的除了犹太人,还有新大陆各个阶层其他民族的人士。纽约市长也亲自前往迎接。许多商店为欢迎这位伟人还自动关了门。船一靠岸,爱因斯坦夫妇一下子就被一大群记者包围住了,他们没有想到,声名所引起的风暴在美国比在欧洲任何其他地方还要强烈。
照相机咔嚓咔嚓响个不停,记者们先是照相,接着问题一个接一个。爱因斯坦只好听任这批无冕之王摆布,他微笑着,睁着一双大眼睛站在那里,露出了一副孩子般的坦诚。
“能不能请你用几句话解释一下相对论?”记者们问道。
这个问题爱因斯坦已不知听到过多少次。过去,他或是说几句笑话把话题岔开,或是干脆说:“一门科学不是用几句话所能解释的。”这次他面对新大陆的热情的人民机智地答道:
“从前大家相信,要是宇宙中一切物质都消失了,那就留下了时间和空间。但是,根据相对论,物质消失了,时间和空间也就跟着一起消失了!”
绝妙的回答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这虽然是一句笑话,可也道出了相对论最本质的东西:时间、空间与物质是不能分离的!
第二个问题是:“听说世界只有12个人懂得相对论,是不是真的这样?”
“不,哪里!每一个学物理的人都能学懂相对论。”爱因斯坦回答说。
问题铺天盖地而来,一个接着一个。爱因斯坦回答了几个之后笑着说:“行了,先生们,我的考试该算通过了吧!”
接下去就是对埃丽莎的轰炸:
“爱因斯坦夫人,你懂不懂相对论?”
“咳,我可不懂,他倒是给我讲过几次,可我怎么也不明白。我的数学知识只够记账。”埃丽莎的回答把记者们逗乐了。接着她又补充说:“不过,不懂相对论,我也挺快乐。”
埃丽莎及时提醒记者们说:“爱因斯坦不习惯像产品一样供人展览,他宁可工作,工作之余拉拉提琴,在林间散散步。”
不愿在甲板上被展览,但在大街上,在更多的人面前被展览还是无法逃脱。
爱因斯坦像凯旋归来的将军,被请到一辆敞篷汽车上,汽车前边有一幅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道:“这是著名的爱因斯坦教授。”汽车驶上了结彩挂旗、挤满了夹道欢迎的人们的主要大街上。飞机嗡嗡地在低空盘旋,沿途撒下鲜花和五颜六色的赞美和欢迎爱因斯坦访问的传单,场面壮观得惊人,把埃丽莎搞得简直不知所措,只是一味地把献给她的那巨大的花束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心口上。爱因斯坦站在车上,向疯狂欢呼的人们致意,一手拿着烟斗,一手把小提琴举了起来。直到埃丽莎发现他一直举着,拉拉他的袖子,他才把提琴放下。埃丽莎悄悄地问爱因斯坦:“阿尔伯特,你对这一切怎么想?”“这简直是巴纳姆的马戏场。”他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看着挤在道路两旁非要一睹这位“改变了宇宙形象”的伟人的风采不可的欢迎群众,他又说道:“无论怎么说,肯定观赏一只大象或一只长颈鹿要比看一个上了年纪的科学家有趣得多。”
接着就是连篇累牍地报道:“这位教授胳膊下夹着提琴盒,小心翼翼地走下扶梯。他看上去更像欧洲的著名琴师;比起许多闻名的‘艺术大师’来说,就是他的头发太少了。”“爱因斯坦和提琴形影不离,是一位醉心的提琴迷!”
市议会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后来,在纽约的奥拉大学,爱因斯坦向科学家们介绍了相对论。
欢迎爱因斯坦的狂飙也席卷了国会山。正在讨论宪法修正案的众参两院的议员也因此突然中止了原有的议题,辩论起究竟该不该欢迎爱因斯坦到美国定居来了。尽管竭力主张欢迎爱因斯坦来的议员也公然承认反对者的理由,还不知道爱因斯坦的理论创造的本质究竟是什么。而且所有的议员都承认不懂得相对论。结果,欢迎爱因斯坦到美国居住的决定还是通过了。会上,议员们还津津有昧地交流了不少关于爱因斯坦的道听途说。如有人说,全世界只有两个人懂得爱因斯坦的新理论。可惜一位已经故世,而另一位——爱因斯坦本人,也因“年事渐高”把自己最新发现的理论给忘了。
这次,普林斯顿大学授予了他名誉博士学位。他到那里时,校长热忱地称他为“独自穿过没有标志的思想海洋的哥伦布”。他在这里作了4次关于相对论的报告。后来这4次讲演集成册子出版了,在很长一个时期内,成了相对论的经典阐述。普林斯顿大学的建立就是想赶超英国的牛津和剑桥,它是一座坐落在美国繁华、喧闹、忙碌生活中的一个学术孤岛,环境十分优美、幽静,深得爱因斯坦的喜欢。爱因斯坦万没有料到,这里将要成为他人生旅途的最后一站。
在美国,爱因斯坦还陪魏茨曼到过波斯顿等许多地方,每到一处照例都是出席宴会,发表演说,募捐。爱因斯坦全都听凭魏茨曼去做,自己很少讲话。但爱因斯坦的巨大声名和影响帮了犹太复国主义的大忙。人们纷纷慷慨解囊,使这次募捐就像爱因斯坦在美国受欢迎那样获得了远远超出预料的巨额资金。后来,他根据自己的感受向即将赴美旅行的朋友索洛文建议,说:“在美国,你必须主动抛头露面,否则挣不到钱,也不会受人注目。”
临离开美国前,哈定总统在华盛顿接见了他,表达了美国欢迎他前来居住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