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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叶家少年

时维深秋,横断大楚王朝北部疆土几万公里的沧澜山脉,寒山衔翠,白露凝霜,一片寥廓斑斓之景象。

而作为沧澜山脉延伸出来的支脉--栖霞山脉,此刻却迎来了一年中最为美丽、最为热闹的季节。

栖霞山脉,蜿蜒上千里,一直通到无尽东部海域。从上空看,整个山脉就是一只巨大的栖息的凤凰形状。甚至自古传说,栖霞山脉本就是上古时期,一只得道的神兽凤凰,在仙灵大战中,身死坠落九天,砸在大地上衍化而成。

而几百年前,又传言有巅峰武修,在栖霞山脉的深处见到过真正的凤凰,更增加了几分神话色彩。

栖霞山山如其名,每逢金秋尾稍之际,满山黄叶如蝶,红枫似火,层林浅染,云蒸霞蔚,真如晚霞栖息之地。无尽红叶,甚至能顺着秋风,于空中肆意飘舞,飞落到山脚下的栖霞城。

茅店、板桥、小陌、田间,俯拾皆是,红氤遍城。

叶侯府,是栖霞城武道望族叶家的府邸,北倚栖霞山而建,地理位置极为特殊,恰好是这只凤凰山形头上几根冠羽的尖端。从风水方面来说,可谓是汇集了整个栖霞山脉的无尽气运。

占地万亩之上,大如城郭,偌大的叶侯府,东西南三面建着高越十丈的围墙,长宽近十里,鼓楼林立,如匍匐在栖霞山内部的盖世凶兽,气势慑人。

傍晚,叶侯府演武场内,人声鼎沸。

近百名叶氏子弟正在平坦的场地内习武,虽然经历了一天的训练,可他们仿佛并未感到丝毫疲倦一般,一个个仍是龙精虎猛,腰如弓马,拳脚如龙。

雄浑的叱咤之声此起彼伏,气势如虹。这些少年大开大阖的行拳,手脚甚至浮现出淡淡的彩色光晕。澄蓝如水,红焰如火,淡黄如土,青绿如木,璀璨如金……将整个演武场都辉映的五彩缤纷。

广场尽头,一棵成人合抱粗细的枫叶树下,一位约莫十三四岁的蓝衣少年,手执一柄长剑,正聚精会神的施展着一门剑法。少年身形辗转轻捷飘逸,如清灵出尘的雪鹤,手中剑法如行云流水,剑尖划出一道道玄奥诡秘的轨迹。

一只巴掌大的枫叶,摇曳晃悠着从空中坠落,带起如蚁斗般细微的风声,少年双耳微微翕动,刷刷刷,三道剑光闪过,枫叶蓦地一变为二,二变为四,四变为八,切口顺滑平整。

少年仿佛双眼微闭,仿佛进入了神奇的状态,身形越来越轻灵,手中长剑划出的轨迹更是飘忽不定。

“啾!”

蓦地,一道高亢清亮、仿佛透发着无尽尊崇韵味的鸟鸣声,自少年手中的那柄长剑中扩散出来,响彻整个演武场上空。

在这一刻,演武场所有叶家子弟,纷纷停下习武,抬头朝着蓝衣少年看去,脸上露出种种复杂的表情,惊诧、羡慕、嫉妒、难以置信,不一而足。良久,才反应过来,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演武场顿时聒噪一片。

“凤鸣!那是镇族剑诀《凤鸣九剑》研习到小成火候的征兆。”有人惊呼道。

“哇,叶逊不愧为我叶家雏凤之首。《凤鸣九剑》,极度考究灵慧,就算家族的一些先天前辈,也未必每人都能将其研修至小成……”叶家不乏修炼的女子,一位身着彩色裙裳、豆蔻年华的女孩望着枫叶树下那道蓝色身影,满眼小星星。

“哼,要是我也能修炼《凤鸣九剑》,也未必不能达到他那样的高度!”女孩旁边,一位身穿雪白剑士服、相貌俊秀的少年醋意十足的撇着嘴。

“叶微岚,你连《猛虎拳》这样的基础武技都练不出名堂,还想修炼《凤鸣九剑》,就别吹牛皮了。”

“十三岁就已经是内劲九段,擅长的还是剑道。等明年开春的点妖仪式,叶逊十有八九还能成为兽魄战士。那样的话,整个栖霞城的第一天才之名,非他莫属了……”

“上天不公啊,我叶氏一族百年来的无尽气运,仿佛都汇聚到他祖孙三代身上一辈。听说叶逊的哥哥叶谦,比他还要变态,当年成年礼会演上,竟然施展《凤鸣九剑》,发出了九次凤鸣!那可是剑法大成的标志啊……”

一位少年悲愤的仰天长叹,使劲一跺脚,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只深深的脚印。

演武场一边,一位正在指点几名少年修炼的中年人见到如此变故,急急忙忙的跑到了枫叶树下。叶逊停下手中演练的长剑,朝着中年人一躬身,恭敬道:“赵教官!”

赵庶杰喜形于色,满目激动:“你修炼出凤鸣了?!”

“嗯。”叶逊点了点头,神色并无太多欣喜。

“好!好!好!果然不愧为我的学生,你好好修炼,我立刻向家族长老禀告。”

赵庶杰抑制不住兴奋的使劲拍了叶逊几下肩膀,然后跑去禀告,而叶逊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安之若素的继续修炼:“一凤之鸣,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哥哥在我这般年纪,都已经可以做到九凤齐鸣。”

叶逊再次陷入了剑法的修炼中,围观的众位叶家少年议论一番,也失去了兴头,便一个个卯足了劲继续修炼。可没过多久,突然又有一名少年,指着天空大喊:“快看,流星雨!”

不少少年都露出不悦的神色,责怪这名少年的大惊小怪,影响他们练功,可一个个还是不禁将目光投向空中。下一刻,他们脸上的不悦之色消褪殆尽,一个个瞠目结舌,满眼惊骇。

虽然此时还仅仅是傍晚,天空还是大白,启明星都尚未出现,可天空中,仿佛是星河爆发一般,出现了无数道流星,朝着四方天极,散布陨落,蔚为壮观。

“啊,好像有一颗朝我们冲来啊!”

“别大惊小怪的,那流星离我们非常之遥远,你感觉它朝我们冲来,实际上还不一定落在什么位置呢。”

“可是,它好像越来越近了。”

“咦,好像真是……额,快跑啊!”

沉溺于剑法之中的叶逊,终于也发现了异动,抬头朝天空看去,却惊骇的发现一颗拖着长长火焰尾巴的流星,仿佛瞄准了自己,闪电般气势汹汹的冲来……

叶逊一愣,然后瞬间反应过来,撒腿就跑。可没跑出去几步,就感觉一股千钧重压笼罩而下,轰隆隆中失去了意识,模糊之中忿忿的嘟囔了一句:“奶奶个熊,有没有搞错!”

叶逊躲在血泊之中,击中他的流星露出了本来面目,是一块鸽子蛋大小、黑黝黝的小石头,冒着青烟。此时一丝丝鲜血沾染在小石头的表面,慢慢的渗了进去。蓦地,小石头发出一阵微不可查的豪光,接着竟然消失不见。

……

“孤王不甘!”

“纵使魂灭道消,孤王亦是不甘……”

叶逊感觉自己仿佛在一片漆黑寂静的星河中游荡,一道道陌生仿佛又熟悉的声音,裹挟着无尽怆然、亘古、霸绝乾坤的气势,自四面八方宇宙深处不断传来,一遍又一遍,回音飘渺,层层相叠,经久不息。

谁?

不甘?

不甘心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我不是正在演武场练剑,然后一道流星……

不知过了多久,叶逊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眼睛却是睁不开,浑身如散架一般疼痛。似醒非醒间,一阵对话声钻入了耳中。

“黎药师,逊儿他怎么样了?”叶逊一下子就分辨出这是三叔叶染尘的声音,温和亲近却透出浓浓的担忧。

“一般说来,哪怕是先天武修被流星击中,恐怕也难以幸免,没想到叶公子吉人天相,虽然受了些创伤,却并未有性命之虞,只是……”

“只是什么?”又有一道苍老的声音,惶急的问道。

“只是奇怪的是,叶公子虽然性命无碍,但体内武芯熄灭,内劲消失,看样子,一身修为算是废掉了。”黎药师吞吞吐吐的说道。

轰!

听到了这个消息,叶逊感觉仿佛被一道霹雳击中,顿时天旋地转,再度晕了过去。

……

叶逊不知道,此刻,他的灵台识海中,多了一块黑黝黝的小石头。蓦地,小石头金光大作,表面一层黑黝黝的角质,竟然缓缓的褪去,露出了包括其内的一只正十二面体形状、如同足球一般的淡紫色袖珍魔方。

十二面体魔方只有拇指般大小,晶莹剔透,旋转不息,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晕。每一面上面,都点缀着九颗闪闪烁烁的星辰,闪烁不定,梦幻陆离。

“嗡嗡嗡!”一阵阵隐隐约约的剑鸣声,不断从魔方内部发出。小魔方也不断充了气的气球一般,忽大忽小。

终于,又是‘嗡’的一声剑鸣,一道璀璨到极致的剑芒,从小魔方内部射出,悬停在石头旁边,形成了一把形态虚虚实实的璀璨小剑,与魔方对峙着。

十二面体小魔方仿佛是被夺了玩具、发怒的孩子一般,旋转的越发急促,形成一道道漩涡状的气流,似乎想将小剑给再次吞进腹中。而小剑则发出一阵阵的剑鸣,抵制着来自魔方的引力。

最后,两者竟然仿佛打成了某种默契,以叶逊识海中的一个虚空点为中心,呈双子星般运行方式缓缓转动起来。

……

半年后。

经过漫长的隆冬,沧澜山脉终于迎来了生机勃勃的春天,群山苍翠,溪水潺潺。

栖霞山的满山枫树,属于红枫系,这种枫树的枫叶,在一年三季,都是鲜红如血的颜色,因此,刚刚抽出叶芽,就再次将栖霞山映衬的如晚霞伏卧。

一位约莫十三四岁、身穿黑色粗布棉袍的清秀少年,从演武场旁边的花鸟小径匆匆走过,顿时吸引了众位武修少年的注意力。

"喂,你看。那不是叶逊吗?他都半年没来演武场,看样子是真的放弃武道修行了。"一名身着宝蓝色海狼皮袍的少年,停下手中的演练,望着从花鸟小径上麻衣少年说道。

"听说这废柴被四长老赶出内苑后,自暴自弃,呆在鸟不拉屎的望月崖,足足三个月没下崖。赵教官还专门上崖请了他两次,每次都是唉声叹气的无功折返。真不明白这废柴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赵教官这么做。”

另一位看上去年纪略大的锦袍少年,虎虎生威的挥动着手中一把玄铁扇,头也不转的应声道。

铁扇寒芒凌冽,每一次击打而出,空气中仿佛有层层碧波荡漾开来,煞是好看。

"叶逊以前可是赵教官的得意之徒,雏凤之首,十三岁就练出九段内劲,要不是半年前的那场流星雨,如今恐怕晋升内劲十段都有可能,可惜啊!”

宝蓝华衣少年不无惋惜的叹道。

"哼,以前再妖孽,如今还不是废柴!"锦袍少年眉头微微一皱,冷哼一声。

"哈哈,叶顾,知道你以前一直嫉妒叶逊,而且家族九成以上的子弟也都嫉妒他。可你不用表现的这般明显吧。看看本公子,就从来不怨恨他,因为本公子有自知之明,就算没有他压在我头上,在叶家众位子弟中,我也根本排不上号。叶顾,你也一样啊,都快成人礼了,才内劲五段,何必呢。”

名叫叶顾的少年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叶显,听说你《猛虎拳》练出了几分火候,我倒是想领教一下。”

"哈哈,恼羞成怒了。本公子怕你不成。中段武技《沧江扇》虽然精妙,但若精研不深,也未必能胜过基础《猛虎拳》!”

两位少年就这样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演武场的其他少年顿时呼啦围成一圈,乐呵呵的观看比斗,仿佛对此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叶逊匆匆在花鸟小径上行走,心中盘算着之前拜托好友于胖子帮忙定做的犀角弓制成没有。自从上次在山后狩猎,一不小心将那把一石之力的牛角弓给拉断后,已经好久没出去打猎了。

"站住!"正闷头疾走,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突然钻入耳中。

叶逊抬头一看,发现花鸟小径前方不远闪出三个人,拦住了去路。一个青衣小厮正趾高气昂的看着自己,满脸睥睨之色。

小厮身后则站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

少年和叶逊一般稚嫩,十三四岁光景,长得颇为俊秀,脸皮白净,目如星辰,穿一件青色长袍,披着白色的宽氅,头上还戴着一方锦帕,俊逸潇洒。

不过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强烈的倨傲之色,手里捏着一把青玉折扇,扇面上绣着落日山河的锦图,气定神闲的扇着。

叶家藏经阁中典藏的一门武技《沧浪扇》,可叶家年轻一代中颇受欢迎,威力不弱,又可附庸风雅,因此研习者甚多。叶府内随处可见拿着扇子当初晃悠的骚包公子。

少年名为叶剑吟,是叶家三长老的孙子。叶逊虽然和他平时没什么交集,倒也听说过他的事迹。

继半年前叶逊被流星击中、内劲尽散传的满城风雨后,前不久,叶剑吟在十四岁年纪将内劲练至七段的消息轰动叶家上下,代替他成为叶家的雏凤之首。

叶剑吟身旁还站着一位妙龄少女,一袭淡蓝色女武士皮袍,身材高挑,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却是蕴含着淡淡的妩媚,五官精致,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虽算不上是倾城倾国,但绝对算是难见的美女。

叶小仙,叶家外门的旁系子弟,因从小表现出了卓越的修炼天赋,已经被家族长辈破格收进内门,住在叶家内苑,待遇与叶家嫡系子弟一般无二。

像叶家这样传承几千年的武修望族,想要传承下去,培养后辈尤为重要。旁系、嫡系往往地位上并无多大差别。只要资质出色,就算是旁系,一样可以得到家族的重视。

此时她挽着叶剑吟的胳膊,表情极度甜蜜幸福。只是间或投向叶逊的几眼,目光中写满了俯视和鄙夷。

"有什么事。"叶逊平静的望着三人。

"剑吟少爷让我问你,凤鸣剑什么时候交出来!"青衣小厮是追随叶剑吟的武童,此刻虎视眈眈的盯着叶逊。

"不可能。"叶逊淡然的青衣小厮说道。

凤鸣剑,是当年叶逊的父亲叶轩的佩剑。

叶轩被誉为叶家百年来的第一武修天才,十八岁参加大楚王朝每十年一次的王朝青年俊杰会武,一路过关斩将,栖霞第一,青州第一,最后夺得了王朝第三的骄人成绩,名传大楚王朝。大楚武圣山特此赐下了凤鸣剑,赏武侯称号,作为垂赏。

可惜后来叶轩失踪,凤鸣剑算是留给叶轩的唯一物品。

"你这废柴,也配拥有代表家族荣耀的凤鸣剑?还当你是以前的天才大少爷!"青衣小厮暴怒。

叶逊缄默不语,仿佛根本看不见面前三人,继续往前走。

凤鸣剑明明是当年武圣山赐给叶轩个人的物品,可家族的某些人却打着家族荣耀的旗号,想将它划作家族之物,进而达到染指的目的。叶剑吟算是其中的小角色了。

"对这种废物何必浪费口水,直接动手便是。凤鸣剑是家族之物,能者居之,岂能宝物蒙尘,让废柴占据。"一道妩媚动人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原来叶小仙开口了。

"剑吟大哥,你说是吗?"叶小仙眼波荡漾的朝叶剑吟看去。

"哈哈,不错。"叶剑一声张狂大笑,对青衣小厮点头示意。

青衣小厮被叶逊赤裸裸的无视,早恼羞成怒,此刻得到叶剑吟的授意,当即骂骂咧咧的向着叶逊伸手抓去。

叶家为武道传承世家,武风甚重。府中上下,包括家奴仆人,无不修习武艺。

这青衣小厮也修炼到内劲四段,在他看来,想擒住内劲尽散的叶逊,还不是如探囊取物。

至于叶逊叶家嫡系子弟的身份,他根本不在乎。

整个叶侯府,谁人不知叶逊内劲尽散,为家族所摒弃,赶出内苑。和叶剑吟这位风头正盛的天才少爷相比,地位一天一地。

在武力至上的九辰大陆,越是豪门望族,亲情人情味越淡,武力才是获得他人尊敬的凭证。就算是于阡陌间耕作的农夫,都会研习几套庄稼把式。

九辰大陆天地灵气充沛,就算没有授业师傅、正宗功法,一般人单单靠锻炼身体、耍弄把式,都有可能修炼出内劲。

演武场的叶家少年,早已注意到花鸟小径上的举动,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就连叶顾和叶显两位正在比斗的少年,此刻也鸣金止戈,饶有兴致的看起戏来。

"呼!”

一道泛着土黄色辉芒的爪影,兜头罩面,朝叶逊袭来。

青衣小厮使用的武技是《暴熊爪》,虽然粗浅,但在四段内劲的催动下,也是气势凶猛。

眼看快被小厮布满淡黄色土行内劲的手掌拽住,叶逊轻轻的一晃身,如灵猴般轻盈的躲了过去,同时反手一捉,扣住小厮的手腕。接着,全身一个诡异的抖动,起伏,舒展,将其给抡飞出去。

风火轮?

好高!

在这一刻,在场所有叶家子弟都不由昂起了脖子,看着天空中如风火轮般旋转的小厮,瞠目结舌,脑海中同时闪过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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