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准备了两周的第一次月考居然就这么过去了，就像在沙滩上远远地望见壮观的海潮，袭到面前时却只轻轻刷了一下脚面，北城中学初三的学生们颇有种无处着力的感觉。
徐公子一点都不意外，并且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来迎接成绩出来后别人的惊讶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老师们周六周日都没放假，加班加点批改卷子，争取到周一再上课的时候，能把所有成绩都统计完毕。
批改语文卷子的老师，很快就遇见了让他们错愕的成绩，一张试卷在语文老师之间相互传阅着。
119分。
这可不是高中，要150才满分，初中的卷子满分是120的。
只在作文部分，象征性地扣了一分。
其实老师们都看过了，就连作文，也找不到什么扣分的点，但平时批卷哪有作文还给满分的？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扣这一分不是因为你做的不够好，而是让你有进步的空间，下次还能做得更好。
卷子当然都是以初中生的理解水平来出的题，老师们自己来做也能够考出这个分数，但对于学生，就太难太难了。
九一班，徐公子。
当他们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又释然了。
徐公子，那是谁，那可是写出《红尘客栈》歌词，还能编出一套中国风理论的人物！
虽然只是学生，但那文字功底，那理解能力，能差得了？
于是老师们回过头来再去看他的作文。
作文要求以“自述”为话题，写一篇不少于600字的作文，题材不限，文体不限，诗歌除外。
初中的话题作文，难点就在于“话题”上，许多学生会把话题理解成命题或者半命题，从而限制了发挥，对于正确理解了话题这个概念的，就真的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什么都能写。
其实到了高中，反而又有了限制，限制却在于“文体不限”上。特别是高考，虽然告诉了文体不限，但一般来讲大多数人只能写议论文，为啥呀，不符合规定吗？倒也不是，只不过阅卷的时候不讨好罢了。除非是蕴大才者，才敢搏一把去写其他文体。
“哇，写散文啊。”
“这是散文诗吧？很有节奏感。”
“嗯嗯，文字很优美。”
“何止啊，你看这字，真他娘的好看。”
“这是第二人称了吧，合不合题意哦？”
“虽然出现了第二人称，但不算用第二人称写作，还是切合题意的。”
“对啊，自述就是自己陈述的意思，陈述对象不确定的，况且这次还是话题作文，能写得开，就算写个《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都不算偏题，因为可以写听自己听母亲自述嘛。”
“嗯，题目太灵活了。”
几位老师在那边讨论开了，小刘老师低着头，银牙紧咬，不去掺合。
徐公子写的是一篇散文，或者叫散文诗。
散文诗在本质上属于诗，也属于散文﹐有诗的情绪和幻想﹐有散文的外观和内涵，比如茅盾的《白杨礼赞》，高尔基的《海燕》等。
600字对初中生来说可能很多，然而对他而言1000字的格子都不够写。
散文诗篇章长度通常短小，像《海燕》的中文译版就只有七百多字。
之所以写散文诗，也是怕一不小心写超了字数。
他的选题也很有诗意：《我既不解饮，影徒随你身》。
作文纸的第二行是副标题：“——李白的月亮自述”。
写话题作文想让老师一眼就觉得你不会离题，用好小标题是一个很取巧的办法，当然，这只是一个直观的印象，也要正文真的不离题才行。
老师们眼前一亮，看标题，很显然是李白《月下独酌》里的名句“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粗看还以为是李白自述，尽管在初中生里已经很不错，却难免落了俗套，毕竟李白对大家来说都很熟悉。
这次的作文说简单也简单，自述嘛，小学生都会写，不管是写自己还是写某样物品都可以，最多被判审题不严会扣个几分。对一般的初中生来说是那种好入手、分不会太高但也不会太低的作文。
再看副标题，噢，原来是写月亮，这时才注意到，标题只是化用诗句，还改了两个字呢。
虽说标题说是写月亮，但谁看不出来，这还是在写李白啊！
表面写月，实则写李白；正面写月，侧面写李白！
妙啊！妙！老师们拍案称奇，光这一个标题写来，就先增色不少！
“我是你剑锋上的寒光，我是你酒杯中的倩影。”
第一段，只有这么一句话。
看完了标题再看这句话，自然而然地给人描绘出李白对月独酌，醉而舞剑的场面。
虽然各人想象的细节不同，但妙就妙在这里，不需要多着笔墨，就能让每个人把那种意境自己脑补完。
“小时候你唤我作白玉盘，我是你会飞的明镜。”
“这面镜照了你六十年，你勤勤拂拭，怕我蒙尘，自己却一天天老去。”
“我随你游山玩水，渡荆门，览峨眉。”
“你送别友人，就请我作陪，你思念朋友，就让我给他带个信。”
“你给我起了好多名字。你在长安的宫殿里呼我的名字，在流离的路上写我的名字。”
“你说你看到我，就想起了故乡。”
“那天你在船上又喝醉了酒，你一生都想揽我入怀，最后却拥入了我的怀里，再也没有醒来。”
老师们继续往下读，篇幅不长，读到好的句子，频频击节。
对李白了解不稀奇，能写出这种情怀，却不容易。
此时的中学生要写李白，还执着于引用余光中的《寻李白》：“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这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而徐公子已经开始自己化用李白的诗句和生平了。虽然笔触上肯定远远不及余光中这等名家，但别人的李白，始终是别人的。
徐公子后世选理科只是不喜欢文综，他的文笔还是不错的，重要的是有超前的选题意识，不拘泥，不守旧。后世是一个讲创意的时代啊，耳濡目染之下，回到这个时空当然是技压群芳。
这样的作文，就算拿到高考，也是一等的吧？老师们啧啧称奇。
尤其是那一手好字！灵活飘逸，潇洒大方，真似太白舞剑一般！这篇散文诗，还是一副上好的书法作品！
小刘老师低着头批卷，耳中挤进来一些只言片语，都是在夸徐公子的。
好！好！好个鬼！
难道要我上课也这么夸他？小刘老师紧咬着嘴唇，怨意滔天，心里却盘算着，评讲月考卷子的时候，就让徐公子上去讲，还要讲他自个儿的卷子。
“诶？小刘老师呢？一班是你教的吧？带了个好学生啊！”
“我，我，我去上个厕所！”
绝不能服软！小刘老师独自跑开了，剩下其他老师面面相觑。
徐公子在家正看电视呢，突然打了个喷嚏，心想最近也没招惹谁啊，怎么就有人咒我呢。
这边语文阅卷办公室热闹不已，英语阅卷那边也开始了争论。
起因是一篇英语作文。
说起英语作文，就离不开李华这位同学，从初中到高考一直陪伴着众学子们，几十年来还没有毕业，平均一个月换一次学校，经常出国旅游还丢三落四，没事就结交世界各地的小萝莉小正太并且把他们骗到家里来住。这是题外话了，言归正传。
“不行，不行，不能给满分。”
“怎么不行了，这篇作文写得很好嘛，几乎没有瑕疵。”
“没有瑕疵就是最大的瑕疵！你看他这……这……这不是炫技吗？考试能这么写？中考能这么写？你还给满分鼓励他？”
“不就是几个句型超出初中范围嘛，其他的作文也有过这个情况，分数都很高啊。”
“他这是只有几个句型吗？这是全篇一个初中英语要考核的知识点都没有！不能反映学习成果的考试算什么考试！依我看就应该给零分！”
“作文嘛，本来就是主观题，怎么能像你这样批呢！”
一名年轻老师改到了徐公子的英语作文，觉得不光有条理，还有文采，是上好的佳作，于是分享给另一个资深英语老师看，不想竟遭反驳，两人争吵之间，又引起了其他老师的注意。
“什么情况，让我来看看！”
“这个学生可以嘛！徐公子！不就是那个？”
“英语也这么好啊，确实超出初中生水平了。”
这是第一张由全体阅卷老师一起评定的英语卷子，最后还是给了满分。
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老师们改卷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大动静，初中生里不乏高手，这些科目能拿满分的不是没有。
但只要他们互相交流一下，就能发现，这些满分的学生名单里，都出现了同一个名字——徐公子。
徐公子前世中考靠刷题才考了文综一百三十几的好成绩，这次却不必那么辛苦，凭理解能力大涨，也能跻身年级上游了。
于是成绩统计出来以后，徐公子不出意料地让老师和同学们大跌眼镜。
数学！满分！物理！满分！化学！满分！生物！满分！
一连串的满分！众人惊呼不断。
数学是一百二十分，理科综合加起来是一百五十分。
不过这是初三上学期，理综还没合卷，不然只能算两门满分罢了，理科是相通的，大家转念一想又不奇怪了。
可是还没完！英语！满分！语文！满分！不不不！扣了一分！
英语和语文可都是有作文的啊！主观题啊！虽然语文扣了一分，但这也太变态了吧！
相比起来，政治历史地理三门，徐公子虽然都考得很不错，却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虽然文综也很高，却还在让人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还属于正常人的范畴。
得，徐公子心想，原来都把我当精神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