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科考落榜情发泄愤打儿子忆往昔
晏殊当宰相时,他幼子叔原以为受父亲的恩泽可以荫官得职,但庆历年间朝廷实行科举新制。规定学子必须在校学习三百日,才能参加州县试;参加州县试的士子必须有人担保其品质无大问题;考试内容改以发挥才识的策论为主,诗赋为辅,取消记诵为主的贴经墨义(贴经即以纸贴盖经文,让考生背诵;墨义即背诵经文的注疏)。这项改革的基本精神是把科举与学校教育结合起来,让科举制度能够选拔出合格的统治人才。叔原到贡院考试时,磨墨答题东拉西扯,那策论题好象与他有杀父之仇似的,他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将策论题写得驴唇不对马嘴,长叹一声走出了贡院,只觉得心神恍惚,头重脚轻,犹如喝醉了酒一般。
发案时榜上有名者喜笑颜开,榜上无名者唉声叹气,有的失声痛哭,有的捶胸顿足。叔原少年时就曾自负“锦衣才子”“少陵诗思”,抒发过“姮娥已有殷勤约,留著蟾宫第一枝”的雄心壮志。他虽词令写得好,但文化基础差,铨选考试时成绩不合格,结果闲散在家郁郁寡欢,无脸出门见人。他父亲相位下台降职,尤其是儿子不争气更是令母亲伤心透顶,王氏保养得风韵犹存的脸如今冒出了皱纹,苍老了许多,那副凛凛然的神情让叔原不敢正视,他呆在房间里无精打采,一到晚上就蒙头大睡。
一个清寒的夜晚,莲儿迟迟未睡,在庭院里散步,听到叔原的房中传出幽怨的音乐声,又看到他房中的烛光在风中摇曳,然后烛光给风吹灭了,但悠悠的琴声还在,她便取了盏罩灯想给他送去。莲儿敲开他的门,说是给叔原送灯来了,叔原大感诧异,更是心头鹿撞。而莲儿恰又看到他写好的一首词放在桌上,拿过来看看,词名《蝶恋花》:醉别西楼醒不记
春梦秋云
聚散真容易
斜月半窗还少睡
画屏闲展吴山翠
衣上酒痕诗里字
点点行行
总是凄凉意
红烛自怜无好计
夜寒空替人垂泪
莲儿看了自然知道是为她而写的,感动得双手搂住叔原的颈勃,叔原顺势将她抱在了怀中。二人卿卿我我的举动自然瞒不过王氏的眼睛,她见儿子和家伎在一起打情骂俏的,逾越纲常,就将莲儿赶到叔原外婆家当佣人去了。
而这时在“怡红楼”里,夏竦的儿子一直觊觎玉鸿的美色,经常调戏她使她对叔原坚贞不屈的心动摇了。叔原被严管着在太学和家里读书而无暇顾及玉鸿,使她误以为他变心,无人与她亲热使她觉得寂寞,鸨母把她当摇钱树逼她接客,她无奈违心地卖了自己。叔原得到报告后匆匆忙忙赶到“怡红楼”里,但听得楼上笛声悠扬,清喉婉转,好不热闹。这里门帘换了新的,透过空隙往里窥视,见阁室内一男一女调情骂俏忙乱的情形,戏谑、淫笑声和胭脂香味从门帘里透了出来。有个公子哥似的男子叔原认得,他就是叔原的情敌夏公子,屡次调戏玉鸿而遭到她的拒绝,如今二人却如胶似漆了。这位衣冠楚楚的男子把玉鸿搂进他宽大的怀里,玉鸿伶俐的身子一滑:“夏公子,你不要这样。”灯影里只见玉鸿含差的脸蛋粉若桃花,更加迷人,夏公子岂肯放手:“我就是要你!你是我的心头肉啊,鸿妹!让我们今晚成全了好事,就是死了我也乐意当个风流快活鬼。”“你是名门公子,你要了我后又会去找别的女人。”玉鸿娇声莺语,甜腻的话中又递去不安分的媚眼。叔原在门缝里窥视,他看不下去了,醋意大发,破门而入道:“玉鸿,你不能这样对不起我!”玉鸿听见怒喝声忙从夏公子怀里挣脱出来,夏公子见又是叔原突然从门外冒出来,搅了他的好事,恼羞成怒,捋袖握拳要打叔原,叔原也不示弱,一场生死械斗即将发生,“怡红楼”的主管慌慌张张跑来拖住叔原说:“公子不要影响我的生意,人家是付了银子的!”叔原冷冷地看着主管说:“我给你的银子会少吗?玉鸿是我的,我比他付双倍的价钱把她包下来。”说着从身上摸索出白晃晃的银子和珠宝首饰,交到主管手上,肥胖的鸨母小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细缝:“晏公子,去和玉鸿姑娘快活快活吧!”
夏公子气得一跺脚:“玉鸿,你这样的烂婊子,总让我难堪、痛心和失望,我还不要你呢!”他又瞪着叔原骂道,“好你个晏几道,小山子,我要你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会让你有好戏瞧的!”夏公子说完悻悻地离开了。夏公子走后玉鸿忸怩不安,站坐都不是,她故意仰卧在床上:“公子许久不来,想必是把我忘记了吧!过来啊,让我来伺候伺候你吧”她身体抖动着,见到心上人后强忍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哗哗地溢了出来。玉鸿眼泪一流反倒比先前更令叔原动情,叔原一手抚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将她滚出眼角的泪珠揩去。玉鸿于是伏在他怀里,两眼泪光闪闪看着叔原秀气的脸庞,两人的嘴唇禁不住粘在了一起,颤抖而热烈地吻了好久。
叔原在“怡红楼”阁室里住了一宿,这对少男少女水乳交融,恩情无限,兰室香生,好一个良辰美景。第二天早上,一片和煦的阳光从帘幕空隙里透射到珊瑚屏上,耀出满屋的红光,将翡翠的桌案映照着,显得好看极了。玉鸿穿一件薄若蝉翼的粉红丝裙,坐于妆台前自理云鬓,匀好粉脸,向一只小巧的长条化妆盒里取出条柳烟笔,想要画眉,叔原忙挨到她身边握着她的纤手:“我来与你画吧!”
叔原接过画笔在她脸上献殷勤,边画边玩赏着,领略她脸儿颈项间发出来的脂香粉气。他想,做这种事多么有趣味啊,读书求功名、做官哪有这事有趣呢,他愈画愈带劲,画了一早晨把两道眉画成了,然后把柳烟笔放进妆盒里说:“你向镜子瞧瞧吧!”玉鸿在镜中一照,两道眉儿画得就像两钩新月,连声说好。
叔原因科举落榜,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没有用,姐夫考取了进士,他却一点功名都没有,是个不成气候的人。他听后心中好不懊恼,在人前垂头丧气,抬不起头来。他自从与玉鸿有过肉体之交后,叔原经常会到“怡红楼”里去找她。这天,他父亲晏殊到京城办事,走进家门不想对面出来一人往外走,和他撞了个满怀,晏殊见是儿子喝了一声:“站住!到哪里去?”叔原抬头一看是他父亲,只得垂手一旁站了。晏殊见儿子脸色苍白,萎靡不振的样子:“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干什么?”
叔原的母亲走出来说:“他昨晚一夜没有回家!”晏殊一听就生气了:“你昨晚到哪里,干什么去了?”叔原平日伶牙俐齿,此时说话语无伦次,怔怔地站在门口像个傻瓜。
叔原想回避父亲溜走,晏殊厉声喝道:“不要走,你跑什么?野马一般!”叔原被唬得骨软筋酥,王氏乘隙把他近期内的短处揭出来了。叔原顿时愕然,一股寒气由脚底升起,迅速传遍全身。晏殊脸都气得变成红紫色了,高声道:“给我拿住小山!”一面叫来家仆,大声喝道:“拿家法来。把小山捆上,把各门都关了,给我打!”家仆们不敢违令,只得将叔原按在凳上,捆住手脚,两片竹板接二连三地打了几下。晏殊嫌打轻了,抢过家法咬牙狠命地打了一阵,家里人忙过来劝夺,晏殊那里肯听:“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不可饶,平日放纵他把他惯坏了,在家荒疏学业,小小年纪就寻花问柳,乱交三教九流的朋友,家丑都让他丢光了!”晏殊越说越气,“劈劈啪啪”地在儿子身上打着,叔原“哎呀!哎哟!”地嚎叫着,母亲王氏闻声后走出来抢了丈夫的家法说:“你这样恶狠,下死手打儿子,你先打死我,再打死他!”王氏抱着儿子,泪如雨下,见他面白气弱,揭开衣裳一看,白嫩的皮肉上暴起条条青紫的淤血伤痕,由臀至胫,或青或紫,竟无一点好处,不禁失声大哭起来:“苦命的儿啊!”“儿”一声,“肉”一声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为娘的可怎么活啊?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成天不学好,惹得你父亲生气!”母亲的泪水滚瓜一样落下来。她又责怪丈夫,“你教训儿子成人、成才,也不要这样下死手的板子,将儿子打到这步田地,小山如何承受得了?”
晏殊气极了:“小山不学好,都是你做娘的惯的!”“放你娘的狗屁!”王氏听后浑身筛糠般颤抖,竟不顾尊严泼妇骂街了,“你管了几天儿子?你就顾自己逍遥快活,儿子在外游荡优伶,不就是学得你身上的毛病,你们父子一脉相承!要小山成才,先改正你自己的陋习吧!”
两口子为儿子叔原读书成才的事大吵了一次架,后来晏殊的岳丈老太师王超到晏府里调解,才解决了这个家庭矛盾。晏殊仕途失意,儿子又不听话,烦恼苦闷中不禁回忆起青春年少时那段难以忘怀的往事来,上了年纪的人会靠忆旧打发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