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校尉把马拴在门前的立柱上,大步流星地跨进了店堂。店小二见是李校尉,也没有半点虚礼客套,笑着迎上前去道:“李爷有段时日没来了,今天要点什么?”
校尉不耐烦地说:“酒馔果蔬只管上来,老子现在饿得慌。”
小二说:“少歇便来。月奴在楼上午睡,可要唤她下来陪李爷?”
李校尉说:“她要睡就让她睡,莫去搅扰。这烈日炎炎,人不睡觉就掉肉,难看的慌。老子晚上再找她好了,你先去。”
校尉坐在大堂里等,不多时,几盆菜就上齐了。菜不多,但都是冒着油光的大鱼大肉,不见半点绿色在里面。校尉胃口大开,只见他一番狼吞虎咽,就将桌上的几盘鱼肉收拾个干净,甚至就连小碎骨头都一并嚼了,只吐出两块大骨头来。吃完,拍拍肚子说:“味道尚可,只是下次量须再足些,莫要这般扣扣索索。”店小二侍立一旁,看得啧啧称奇,笑着说:“李爷吃肉真个像只饿老虎,莫怪这吐蕃人要怕您,便是我这寻常百姓看您吃顿饭,两腿都要打哆嗦。”李校尉笑道:“这厮净会耍笑。我先出去转转,傍晚便回,饭钱到时候一并算你。”小二说:“您只管去,月奴给你留着门呢。”
李校尉慢悠悠地踱到集市上。集市上店铺都开着,但光顾的客人却不多,烈日当空,人们都躲之不及,谁有这闲心现在出来转悠。可李校尉是戎马倥偬惯了的人,三九天百十里路也照跑不误,闲下来瞎逛逛又有何妨?他正寻思着要给那青楼里的小娘子买些像样的礼物。可买什么好呢?李校尉想:娘们的心思最难琢磨,但也无非喜欢些首饰珠宝之类的,譬如男人喜欢刀枪剑戟一样。于是他从行囊里摸出一个小金锭,走到银匠铺前,说:“把这锭子打一根金钗,分量要足,赏钱一会儿另算。”
老银匠眯着眼打量了李校尉一番,问:“客官可是这山上的军人?”
李校尉说:“正是,某是镇胡营的校尉。”
“既是军爷,那老朽就少算些,四百钱如何?我这也是小本生意……”
李校尉不耐烦的打断道:“五百钱吧,须是用心做了,老子一会儿就来取。”
老银匠乐得屁颠颠:“行行,这个自请放心,如今生意清淡,一会儿就成。”
李校尉又晃到街上,他走进了一顶大食人搭的帐篷。帐篷里没有别的陈设,只有三个大架子,上面挂满了一百多把各式大食弯刀。大食老板和一名汉人伙计都躺在张长凳上午睡,听见有人进来,才慌忙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大食人向李校尉鞠了一躬,用生硬的汉话说:“失礼,失礼……”
李校尉摆摆手道:“不必客套。你们这里可是卖刀的?”
大食人笑盈盈的指了指身边的伙计,伙计赶忙说:“都是上好的大食弯刀,客官挑一把随便看。”
李校尉随便挑了一把,拔出刀来,只见七八尺长的刀刃上有狼牙般的淬火纹,锋刃上闪着霜一般的寒光。校尉心想:果是好刀!
伙计补充道:“这刀都是天竺国乌钢锭打制的,每一把都锋刃无比,识货人不用细看。”
李校尉说:“确是把好刀,只是这单手持握,我用不惯。”说着,他拔出自己腰间的横刀给伙计看,“你看我这刀比你的刀怎样?”
伙计只瞄了一眼,就把刀还给了校尉,说:“恕我直言,客官这刀,也就是把一般的钢刀,安西军府打制的,和我这刀没得比。”
李校尉点点头表示赞同,他叹气道:“想我大唐也有好横刀啊,只是躺在工部府库里等着下崽呢,倒是我们这些要用刀的是这些劳什子破刀!天晓得朝廷里一群狗官他娘的怎么想的!”
伙计听他发牢骚,笑而不答。李校尉又说:“我要是弄一把自己使不惯的刀上阵,怕也是多有不便,你问问你家主人,可能用他这好钢打出我这横刀的样式来?”
伙计和大食人叽哩咕噜了一通,又对李校尉说:“这却也不难,只是需等到明年我家店主再来时方能带来。”
李校尉说:“明年就明年吧,反正我也不急。”说这就走出了帐篷。
李校尉又去看了看葛罗禄人的马市。葛罗禄人养马贩马维生,市中的马都是眼突、腹鼓、身形健硕的大宛马。卖马人对李校尉说,这些马都是大宛马中的上品,马种是从大食军中引的,在西域也只有大食国才用得起此马。李校尉细细看了一会儿,不由得赞叹道:“果是好马!就是连云堡精骑营里的马,怕也比不得这马。只是价钱颇贵。”卖马的说:“一份价就是一分货,看您也是个懂行的,你说这马值不值?”校尉说:“值!可惜老子也只能看看……”说罢,遗憾地摇摇头走了。
转了半天,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李校尉到银匠处取了金钗,就回酒楼去了。小二见李校尉回来,满脸堆笑地说:“军爷,月奴起身了,在老房间等您呢,您就只管上去吧。”李校尉笑笑,丢给他几文赏钱,径直上楼去了。
楼上右拐一间脂粉气很重的房间便是明月奴的屋子,不等李校尉进屋,明月奴便笑盈盈地迎了出来,用一口很地道的关西话唤道:“二郎怎么才来,这么多日不见,想杀奴家了。”李校尉抬眼一看,只见明月奴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红纱袍,白皙的脸上微微透着红色,一头金发盘在头上,梳成时下长安流行的高髻发式,一双碧眼望着李校尉,放出勾魂摄魄的光彩。这酒楼里波斯舞女也有不少,但都嫌李校尉粗鲁,见了他都避而远之,唯有明月奴摸得透李校尉的脾气,从他身上赚走了不少钱。
校尉一见这眼神,立马骨头发酥,搀着明月奴一起进屋,说:“怎奈军务繁忙,脱不得身。若不然,天天下山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