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赵成对王经说：“你和几个弟兄下去，把通向内城的门给我砸了！”
这次王经好似多长了个心眼，兀自多嘴道：“这会不会有违军令？”
赵成道：“我说砸就砸！天塌下来老子一人顶着！”
李承嗣赶紧拉着王经爬下城墙，免得这不识相的再挨骂。李承嗣说：“这事大体无碍，上面的命令是要我们守城门，助他们杀俘。现在俘虏也杀了个精光，本就该收兵回营，趁乱把城门捅个大洞，神鬼不知，死无对证。”王经听了，这才想明白其中奥妙。
城门早已烧得发脆，没花多大力气就弄出了好大一个洞。城中的士兵都忙着劫掠，丝毫没有注意到城门口的动静。王经他们赶紧悄悄地离开了。当下连云堡军收兵回营，赵成严令各营把守本寨，倘有士兵私自出营参与劫掠者，立斩不赦。
杀掠一直持续到天黑方止，城中劫后余生的居民们，探得南门处有一个出口，都悄悄的从哪里溜出这一座人间炼狱。
次日，劫掠所得的财物源源不断的运到营中，足足装了五十辆大车。其中有十辆车的货物被高字营的兵士们押着，直接进了中军大营。据包子打听来的消息，那些东西都是高仙芝一个人的，别人碰都不许碰。又说高中丞只在其中随便挑了几样物什，就算是献给皇上的贡物了。众人听了都默然。
屠戮后的石国都城成了一座真正的鬼城，满城都是残垣断壁，尸臭熏天。城中不见一个人，只有大群的乌鸦长久地在城上盘旋——它们都是来啄食尸体的。继续守着这座死城已经毫无意义，为了防止疫病的传播，唐军后撤五里下寨。
有好一段时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镇胡营的士兵们士气有些低落，出操的时候懒懒散散，不肯出力；回到帐中不是蒙头大睡，就是赌钱，有时输得眼红了，兄弟之间抄家伙打架的事也时有发生。李校尉和老枣十分烦恼，他们知道这是因为屠城的事挫了弟兄们的心气，再加上这一段时间没仗可打，所以营中士气才有些散。可他们对此无能为力，只能每天勤快些在营中多转转，以减少事端的发生。
士兵们原本都以为战事就这样结束了，不多日就能班师回朝，所以都懒散了起来，但一件意外的惨剧彻底打碎了士兵们的美梦。一天早上，巡哨的士兵在营外的壕沟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大麻袋，将其拖上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竟是两具血淋淋的无头尸！而且尸体竟穿着唐军的号衣！李校尉和老枣大吃一惊，赶忙命各队清点人数，结果张虎队中少了两人。事关重大，张虎立刻带人出营寻找，结果没走多远就在一颗树下发现了两颗人头，这正是张虎失踪的两个部下。原来前一天傍晚两人喝了点酒，带着几分醉意说要出营打一些野味当作明日的下酒菜，结果就此一去不回。张虎原只当两人跑远了迷了路，第二日便能回来，也就没有及时上报此事，结果竟出事了！李校尉怒不可遏，打了张虎二十鞭。张虎无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第二日营中发丧祭奠死者，张虎在灵前发了毒誓，一定要找到杀人者，扒皮抽筋，剖腹挖心！
事情发生后，营中加强了管束，无论白天黑夜一律不许任何人私自出营，倘有公干必须五人同行。但士兵们私下里纷纷议论，这城中的人亲眼见着被杀了个精光，哪里来的这般狠人能将那两个兵杀掉的？要知道张虎手下的兵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都是沙场上的好手，不是手段高强的人轻易是得不了手的。于是就有传言说，城中怨气太重，尸首堆着没有超度，有的化作了厉鬼，半夜出来作祟。人鬼不同道，恁是你武艺高强也难以抵挡，鬼会先把你迷昏了再下手，轻轻松松结果了性命。
士兵们都很相信这种说法，以至于晚间把营里点得灯火通明，说是要驱散阴气。但王经不太信这个，圣人的书里从没有鬼神一类的邪说，世上的事多在人为，他觉得这件事也不例外。王经深知“攻城易，攻心难”的道理，以大唐的军力攻下石国固然是轻而易举，但要降伏人心却不是易事，而且还发生了屠城这样的事，石国的民气非但不会被暴行所折服，反而会使仇恨的情绪迅速的蔓延，反抗的风潮可能即将会爆发，而这起惨剧就是一个信号，更大的事端可能随时会发生。王经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上面注意这一情况，最好是让赵成知道他的想法，但现在出不了营，找不到赵成，李校尉他又不敢说，说了他也未必听。只有老枣可能有用，于是他通过习武，把自己的想法间接地透给了老枣。老枣觉得王经的想法是有道理的，鬼神之说靠不住，他仔细验过两具死尸的断颈处，都像是是利刀切割所致，连骨头都被削平了。但那时他觉得是这可能是军中有人仇杀所致，又怕大张旗鼓地追查会扰乱军心，所以未曾吱声。现在听了王经的话，他觉得很有道理，营中的弟兄们纵然平时偶有打斗，事后也都和解了，没有结下过足以导致兄弟火并的血仇，所以石国人行凶才是最有可能的。于是他派了一些人出营搜索，看看周边有没有可疑的人员活动。但出营的那几个兵心中都害怕厉鬼缠身，草草都了两圈就回营报告说什么也没看见。最后老枣也很无奈，只能加强营中戒备，严禁无故外出。
不久，其他各营也发生了好几起这样离奇的事情。威远营的一个哨兵，夜里在箭塔上放哨，莫名被一支短箭射穿脑门，无声无息地死在上面；赵成手下的一个马夫，外出放马迟迟不归，结果发现被人抹了脖子死在草场上，所放的马匹也丢失了好多；还有靖胡营中几个火兵押粮，竟遭到一群黑衣蒙面人袭击，一个当场身死，另两个各自带伤逃回。这事吓得包子他们不敢随便押粮，实在推脱不过时也一定要拉着王经等几个好说话的刀手同去，以防万一。这几件人命案子还没查出什么头绪，高仙芝中军营的粮草堆半夜里莫名的着了，火光映天。好在中军兵士训练有素，都冷静地各守本寨，幸而未曾酿成大乱。
接连发生的祸乱让赵成很担忧，他知道这绝不是鬼怪作祟，而是刻意针对唐军的奇袭。可凶手究竟在哪里藏身呢？石国都城三面都是平地，只西南面有一片山，山上无甚树木，但多沟壑，战前赵成的引路官曾带着赵成去哪里转过。现在看来袭击唐军的人应当不是一两个，而是一伙，如果这样一伙人要藏身，这山中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赵成的看法高仙芝也赞同，于是他将搜查出这伙袭击者的任务交给了赵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