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良在被放逐到靛郡的之前,她是翩国人。
而她有一个哥哥,会被流放到靛郡,也是因为那个哥哥。
她的哥哥叫福清,翩国国君千溪桦封赐的朗侍君,地位只排在翩国皇夫蓝以尔之下。
福良曾问过她的哥哥,嫁给国君幸福么?
那时候,福清只是笑得很落寞,但是小小的福良并不知道笑容也分很多种的,只是觉得哥哥笑了,那便是幸福的。
可只是短短一年时间,再听到哥哥的消息却是去见哥哥最后一面。
福良去见了,那个最喜欢的哥哥的最后一面,可她没有看见翩国国君的哀伤,她只看见,那国君只是远远凝望着宫墙之外的天空,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予已经飘零的哥哥。
天真如她,问那国君,是不是在想哥哥。
国君笑而不答,只道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她没有想哥哥?对不起她没有喜欢哥哥?还是对不起她没有救哥哥?
福良就像鬼迷了心窍一般,拔开藏在靴子里的短匕首,刺向了国君的胸膛……
那时候,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哥哥死得不值。
既然不值,那便讨回来就是。
末了,福良定了“弑君”的罪名,而国君怜悯其兄救驾有功,免了株连的罪罚,只由福良一人领受了“流放”的刑罚。
在流放的路上,她见识到了这世上各种各样残酷的事情,而那时,她只有十一岁。
身为一个女孩子,而且是一个孩子,在众多囚徒同行的流放路上,会得到不少的好处,最起码,那些个残酷的事情,她只有看的份。
还记得,那时候有个被定了杀妻占财的男子,心疼福良,便用身体作为交易,一遍遍地换取来那些押解犯人的军官的口粮来给福良。
那无遮无拦,男人像只狗一样趴伏在那些狂妄的军官脚下任她们欺凌的景象,就像一把钥匙,一下子便打开了福良的黑暗。
她杀了那些军官,也杀了那个男子,然后,只身一人逃到了靛郡。
而靛郡,就像福良的天然的训练场一样,将她打磨得狡猾而狠戾。
直到今天,她起兵建国,发兵三国,这期间她尝到的血泪,不足以跟外人道,她只知道,有一天,她要将千溪桦的尸体放到她哥哥的墓前,凌虐她,为哥哥报仇。
可一群乌合之众对上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这之中的差距是不用说了,侥幸退了妩国的“镇压”,却难保接下来的战争会一帆风顺。
事实也是如此,硬扛着,用人命换下一座座城池,直至换下一个郡,福良知道,她可能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就在她决定划地成国,只守不攻时,军师出现了。
说实话,那么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唯一能攫取人注意力的也只有他怀里的那只白虎,对于男子的本身,并没有任何可以让人注意的地方。
但是,他就这样,挥毫一笔,排兵布阵,便轻易夺下了另一个郡。
她承认,对这样一个男人,她有了掠夺的心,这样的男人,足以和她匹配天下,即使他真的是其貌不扬。
可,这个男人却远超她的控制范围了。
福良承认,那天那一战,她在枪上淬毒,只是想跟他炫耀自己的先见之明,但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那只白虎,那只唯一能彰显那男子存在的白虎,就这样出现了。
她知道,那时候她是不想留情的,因为好不容易才能折损姬泯烟这员大将,所以她想也不想就挥枪刺去……
而出乎福良意料之外的是,姬泯烟竟然为了救那白虎,用手臂接下了她这一枪,虽然,那时候白虎也已经被刺伤了。
说实话,福良很高兴。
因为她淬的毒,没有解药,也就是说,姬泯烟,死定了。
可她却没想到,白虎也死定了,还有,由此带来的代价。
等到她意识到,去那男子面前辩解时,无论她怎么解释,怎么道歉,那男子就是不肯松口,而就在她以为这人定不会再助她的时候,他却只开口说一句:它不是属于我的,若是你想请罪,那你便亲自拿头去三国联军的营中吧!
拿头去?那不是以死请罪么?
她福良,还没低贱到那种地步,为一只畜生死?就是这个自诩军师的人也不能让她低头。
而福良,也对军师起了杀心——既然不能为她所用,那便毁了罢!
*
拢月一身白色中衣出现在厨房时,刚熄火的厨房是“噼里啪啦”好一阵锅碗瓢盆落地的声音,而当她走向一旁的小灶上察看那熬着的粥时,吴丫便回过神来,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是龙幺?”
拢月点点头,微微有些湿且披散开来的头发却掩不住她精致的脸,而她认真盯着炉火的样子,霎时便让那些人看得呆了。
一直到拢月将粥盛起然后起身离开了厨房,那些人还没能回过神来。
只觉得刚才那月光倾泻合着那素白的身影,竟有些月中仙子的感觉。
那张脸,的确和蓝以尔一模一样,但是拢月看起来,却比蓝以尔多了一份灵气,可能在旁人看来,会是拢月更美些。
而当拢月捧着那两碗粥来到姬泯烟的帐里时,姬泯烟那张大的嘴足足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你怎么……”
“把易容洗了而已。”
拢月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将那两碗粥放到了姬泯烟的面前。
姬泯烟呆了一会也就回过神来,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这么久没见,你是变成那样了,原来是将这张漂亮的脸给藏起来了!”语毕,还伸手捏了捏拢月的双颊,手感好得她都不愿放手,还是拢月实在觉得烦才拍开了她的魔爪。
“之前那张脸,亏你能啃得下去。”拢月没好气地说着,拿起一碗粥就放到了姬泯烟的手里。
姬泯烟嘿嘿一笑,说:“只要是你,我都啃得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啃”字一字太过露骨,拢月竟然没出息地红了脸。
姬泯烟这几天的伙食都由拢月包下了,顿顿是变着法地煮各种不同的菜肴,那些眼花缭乱的菜式,看得李炊头都是暗暗咋舌,心道真是看走眼了。
或许是粥太烫嘴,两人对着刺溜刺溜也是吃了半个时辰才了事,中间又让古沐插嘴要姬泯烟喝药,还好,药只是一小碗,喝完之后,那剩下的半碗粥刚好拿来漱口。
喝完粥,收拾完东西,两人都有些尴尬。
今晚,该是如何?
“拢月,来,抬头!”姬泯烟忽然出声,话里是满溢的温柔。
拢月深呼了一口气,这才抬起了头,却见姬泯烟伸手提着什么东西要往自己脖子上套,细细一看,是一块金牌。
“这是我的命牌,上面有我的名字,你好好收着,不要给其他人。”在床上躺了那么久的姬泯烟,突然就站了起来,显得很是精神抖擞。
拢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姬泯烟便将那块牌子套到了拢月的脖子上,衬着白皙的锁骨和素白的中衣,难得有种贵气。
将那块金牌拿到眼前细细端详,金牌是一个山茶花形状的,两面都刻着字,一面是一个大大的“姬”字,另一面是大大的“随”字,拢月左右一翻看,却没发现“泯烟”二字,于是顺势就问了。
姬泯烟将牌子翻到了“姬”字的一面,指着一个凸起的小点让拢月看。
拢月眯着眼凑过去一看,的确,是“泯烟”二字。
“干嘛给我这个?”拢月不解。
“就想给你!”姬泯烟将牌子塞进了拢月的中衣之内,无意间瞄见了中衣下的些许艳色,顿时,便让她腹中一热。
“可是……”
“拢月,我们睡吧!”姬泯烟急急地打断了拢月的话,抱住拢月的腰便说道。
拢月一愣,伸手回抱住了姬泯烟,在她的颈间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