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奇独坐在化装间里,透过手指间升起的缭绕青雾,呆望着镜子里这张熟悉的面孔,心头翻涌出巨大的酸楚。她宁愿和这个时代中的世人一样,不知道未来,望不到灾难。
边想着这扇门外歌舞酒迷的男女,边忆着今世的亲人和朋友,她深知战争开始后,这些或虚或实的画面,都将如从手心中漏掉的细沙,任凭她怎样的握紧,终还是会消散的不见踪迹。
“我该做什么那?我能为身边的人们做什么那?”紧闭上双眼,泪水无声滑落。
钱玉凤掂着手里的钞票,满心欢喜的推门进来,叫着:“奇儿,喏!徐大头给的,明儿你再送回家里去吧”
黛奇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亲生姐妹一般女人,失声而泣,颤抖着起身紧拥着她,惟恐一撒开手就再也寻不见了。
钱玉凤愣了下,忙撑起她的肩膀,惊慌无措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奇儿……你说话啊”晃动了她许久,黛奇呜咽着喊了声:“姐姐”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钱玉凤的双眸也湿润了,轻拍着黛奇的后背,微声道:“不怕!不怕!天大的事有我那”
两个女人默默的抽啼着,屋外响起了喧闹鸣奏的音乐声。
黛奇哭了许久才把心头的悲凄压下去,拉着钱玉凤的手,苍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姐姐,我没什么。就是……就是心里不舒服了,把你吓到了吧”微叹一声,说出这几句青涩的话语。
“傻丫头!可是家里有什么事了?还是身子不受用?”钱玉凤摸了摸她的额头,闪烁的双眸凝视着她的面孔。
“没……真没有!姐姐,奇儿就是一时心酸”腹中千言万语,却哽住了喉咙。她能说什么那?除了自己默默的承受,她能告诉谁未来的变故。
不知所以的钱玉凤一颗心终于落了定,把桌上的钱塞进黛奇的手包里,递给她一支香烟:“你先家去吧,我叫徐良森的车子送你回去,这几天我陪你出去散散心,调养下身子。场子这边就别过来了”
黛奇吸着香烟,落寞一笑:“不用,我没事。你先忙去吧,我补补妆就出去”
“不可强逼着自己,钱就是王八蛋!再说了,我呀早够了养老本了,不差你的个小棺材钱儿”钱玉凤笑骂着,拧了拧黛奇的下巴:“听话!回去休息吧”
“姐姐,让我自己坐会吧”
“那好吧!有事了让服务生喊我过来”钱玉凤不再劝让了,起身走出了化装间。
黛奇一支烟接一支的闷坐了良久,恍惚着想定了自己要做的事:她要赚钱,要在短暂的时间里赚足够多的钱,带着家人师傅和钱玉凤一同去香港,去一个能安享下半生的地方,她还要为将要受难的民众,尽到份力所能及的一份薄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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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老大,您今日怎么得空了”徐良森望着迈进大厅的薛浩天满心惊讶,忙起身迎了上去。
薛浩天今日穿了一袭上好黑绸缎的唐服,轻缕了袖口,握住徐良森伸来的右手,冷俊的脸旁上滑过丝极浅的笑容:“徐行长,薛某失礼了。前几日您给家妻请的大夫,我还不曾亲自答谢,望海涵!”
徐良森拥着他在自己的桌上坐下,连连笑道:“这点小事,何必挂齿,薛兄再言,就是外道了”林继业与其朋友都恭敬的握手致意,自是打心底里对这位江湖大哥钦佩不已。
徐良森亲自安排坐席,又开了瓶昂贵的洋酒,一桌人碰杯高饮,虚含了几句,问道:“薛兄可是有事要办?若无妨,我们就同坐一桌了,可好?竟是难得相见一次的。”
薛浩天本是意外碰到了他,又因素来不喜与此等商人俗套,无奈对方话已出口,终不能抹了其颜面,于是只好颚首答应了,随与之交谈了番生意世道之事。
这边,黛奇从化装间出来,理了理情绪,径直往徐良森桌走去,忽闪一下看到了薛浩天的身影,心头莫名的纠结了几分,刚想转身回去,却让林继业瞥见了,笑喊着:“黛奇小姐,可把你盼来了”
徐良森闻声,霍一下的站起身,神情闪烁的走过去迎她:“几日不见,黛奇小姐又美艳了,快,我给你介绍位大人物”黛奇苦笑了下,心叹:“这位大人物,我可真是不敢待见啊”,踌躇了会,无奈跟着徐良森到了桌前坐下了。
“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薛老大,也是这夜来香的大老板啊”徐良森递给她一杯酒,洪声道。
薛浩天早就听闻此人迷恋黛奇之事,现见他望着黛奇满是贪婪的神色,忽感一丝如木刺扎了手心的别扭,于是不等黛奇开口,沉声道:“徐行长费心了!我与这位小姐已是识得了”
“哦?”徐良森语塞了几秒,放声笑道:“黛奇小姐真是了得啊!才来了几日已成了明星了,连薛老大都晓得了”
黛奇微挑了下眸子,瞥了眼薛浩天,低头柔声道:“徐行长,您可是取笑我了。黛奇幸得与薛老大同坐过一次而已”而已二字加重了语气,沉下了声调。
薛浩天蹙了蹙眉头,似不经意的望了望她,双唇略颤了下。一旁的玫瑰,这会子才得以插上话:“妹妹真是福气,能让徐行长这般喜爱”说闭扫了眼几人的面孔,盈盈笑道:“这两人儿真真是男财女貌啊”扯了下薛浩天的胳膊:“浩天,咱们倒是和这对人儿喝一杯吧”
徐良森乐的满面桃花,不等他人,自顾的端起酒杯招呼着碰杯。
“老大,李先生到了”强盛鞠身上前,低语了句。
薛浩天默声示意带他过来,不多会,一个身着西装,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坐上桌来。
“怎么样”薛浩天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李先生忙接话:“本子,角儿都备好了。明后就开始开机了”扶了扶眼镜,直望着黛奇半晌,恭敬的说道:“这位就是玫瑰小姐吧?果然是个绝世佳人,李某断保您一夜红透了天边,这……”话没说完,身后的强盛拍了拍他肩头,这姓李的年轻人也是个聪明的,立刻明白了原由,尴尬的缕了缕头发,再没敢出声。
此刻,一桌人都沉默了,薛浩天暗笑了下,不动声色。徐良森瞅了瞅玫瑰青白的面颊,举杯对着说错话的年轻人笑道:“这位兄弟,你这可是拜错佛了,啊!哈哈,想是你早听得玫瑰小姐的大名,知其美貌,才前儿一坐定,抓着位小姐就赞开了”顿了顿与其碰了杯,调侃着爽声道:“你这眼镜子可是要换副了”
徐良森一时间心头白转千回,虽知这般说是得罪了黛奇,可与薛浩天的颜面相比,只能出此下言了,心中暗道念着:“黛奇啊黛奇,宝贝呀!你万不要恼火啊!我这一番也是替你找个台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