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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0000016

第16章 第十六话 似是似非又重逢

“银奴不会去他不熟悉的地方,他一定在西郊林。”涟漪来不及平复激动的心情,赶紧把握住东窗未事发的宝贵时辰,一路往西郊林跑。

“银~奴~~”涟漪小心翼翼得在林子里唤银奴的名字,她不敢大声呼叫,更不敢燃火把,生怕惊扰到大帐,因此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找了五百步远。

“簌簌~”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树根旁露出来一截男子衣角,涟漪连想都没想,本能的觉得是银奴,惊喜万分的大叫一声,“终于找到你啦!”她说着就从那人身后扑了上去,谁知那硬硬的肩背硌的涟漪胸前一疼,没等她“哎哟”完,她瞬间就被不明力量直接过肩摔,立马被摔了个大马趴!

这个人.......不是银奴!!?!

“你是谁?为何在此伺机偷袭我?”那人的声音十分浑厚,虽有丝丝的少年稚气,却略显老成。他一双鹰般犀利的眼睛警觉的盯着涟漪,手利落的握住她两臂反锏一拧,涟漪顿时痛的大叫起来:“疯子!放手啊!疼疼疼啊~~”

那人听这语气娇嗔而又尖细,明显不对劲,尔后才反应过来,慌得猛松手,却再次将涟漪送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你!!?”涟漪连被摔两次,简直被这个不知轻重的毛小子给气得火冒三丈,“你欺人太甚!”她粗鲁的打开那人伸过来拉她起身的手,朝着那人的方向,冲过去就是一个蛮力的快拳。可那人身手十分敏捷,直接侧身躲过,令她扑了个空。两人擦身而过,那人无意碰到涟漪腰上的白玉,不觉指尖触及一凉。

“在下并非有意,多有得罪!倒是你这小小女子,怎么这样凶?”那人招招都躲避开了涟漪的粉拳,涟漪气不打一处来,想着打不过,便索性叉着腰和他吵嘴,“女子怎么了?是烧你家柴啦还是吃你家粮啦?哼!”

那人一听这话竟忍不住嗤笑出声,他从前还未听过这么尖酸直爽的话,可他这极不“严肃”的态度,无疑是在给涟漪火上浇油,“哪里好笑了?!一点都不好笑!”她气得跳脚,朝那高了她一头的人直翻白眼问:“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又是谁?你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看你穿着宫服,想必知道禁卫军吧。我就是陛下身边的一名禁卫,住在那边大帐。而且我并非鬼鬼祟祟,只不过睡不着,来这儿散心罢了。”那人说的满脸真诚,然而这林里树叶茂密,月色透不过来,黑咕隆咚的,涟漪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勉强信了他,毕竟找银奴这事比较重要,没必要在这跟一个陌生人吵架耗时辰。

“那你继续躺着,我还有正事,先走一步。”她还未说完就拔腿要走,那人却追上来问:“我方才听你在找人是么?是要找谁?”

这个人管的太宽了吧!?

涟漪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她眼珠滴溜一转,又想使坏,便故意说:“是啊,公子粼身边的一个卫士不见了,那个卫士是卫长公主身边的红人,公子心急便叫宫婢都出来找。这不,我就找到这里来了!”涟漪说的半真半假,那人信以为真,跟着她边走边说:“那你不该一个人跑到这儿来的,夜深有雾,一不小心走远了便会迷路。”

笑话!

自她刘涟漪用公子粼的身份出宫起,几乎年年都跟着刘彻来京郊狩猎,不说这区区西郊,就是整个猎场她都了如指掌,她还怕迷路?!

这回是轮到涟漪嗤笑他少见多怪了,她不动声色的带着那人穿进西郊最难走一面陡坡,那人跟着走的十分吃力,深一脚浅一脚,涟漪却像个兔子似的,轻快的跳来跳去,专捡弯路走,不一会儿就把他绕晕了。

哈哈~迷路了吧!傻子!

.

涟漪那边倒是很顺利的脱身,可是银奴却没这样幸运了,他此刻被五花大绑在一颗枯老树干上,身边堆着半人高的柴火,五六个手执火把的村民严肃的站在前头,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看热闹的村民更是围得里三圈外三圈,银奴手脚就算没缚住,这人墙也难穿。

“烧死他!你看他头上那些银色的毛,还有发光的眼睛,这分明就是怪物!烧死他吧!”

“对!这怪物不能留!他变成人样就是要来吸小孩儿精气的!”危言耸听的中年男人们说的有模有样,顿时将在场村民唬的人心惶惶,群情激奋,都要求杀掉银奴。

“我不是怪物,我不吃小孩儿,别杀我....”银奴这微弱的辩白仿佛扔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连个回响都没有,银色长发挡在脸前,无人见他满颜的泪。

他想起兰予晌午对他说——

“你要清楚你的身份”

“不要对公主有不切实际肖想”

“你确实能让公主开心,但同猫狗没有区别”

同猫狗没有区别.......所以,他只是主人的玩物是么.......

熊熊的火焰一瞬间就蹿了上来,贪婪的舔着银奴的衣裳,他神情呆滞,无助的在火堆里挣扎,脑海里全是刘涟漪的笑颜,撕裂着他破碎不堪的身心。

“主人,救我~主人!”他拼尽全力大声嘶喊,村民的嘈杂声却完全将他的声音盖住,只有噼里啪啦的柴火在热烈的唱吟,心碎的绝望,无人问津。

没过眨眼的功夫,浓烟便窜进了银奴的眼鼻,他咳得嘴角溢出黑灰的血,眼睛也红成酱色,身上的衣裳被火燎烧的所剩无几,脚开始感受炙热的灼烧。

他这微如草芥的生命,好几次都神智俱失,在死亡边缘旋回,而这一次他的意识却异常清晰,眼前倒放着他午后出门的霞光,他猎到的那只原本要送给主人的麻雀、他掉进陷阱的一片漆黑、他被愚民绑走的恐惧、还有他如今火舌噬身的悲凉。

他只不过想去像霍去病那样猎一个活物回来,让他的主人高兴;他只不过想做个普通的奴隶,不伤害任何人,为什么,为什么就如此艰难呢......

不公平,不公平啊.....他还没有在主人的心里得到一个位置呢,不可以就这么死了!

“主人!救我!!”

“你们在干什么?!”一水儿的禁军鱼贯而入这小村落,吓得村民四散逃窜,为首纵火者都被瞬间制服,行动迅速的有如雷电。银奴死撑着精力,眼神越过被水泼灭的炭火堆,孜孜寻找涟漪的身影。

“主....人~咳咳咳~”他的嘴里不断溢出浓黑的血团,再说不出一句话,而且他苦寻无果,最终昏死了过去。禁军从烧黑的柴火中拨开一条路,走近了才勉强看清他的样子,不禁都倒吸一口冷气。

一头茂密的银发被火燎烧殆尽,雪滑的肌肤几乎不复存在,露出来的地方不是黑红就是青紫,腿更是被灼烧见肉,惨不忍睹。

这........

是陛下让他们找的银奴么?

禁军们心里都犯嘀咕,也管不了那么多,麻利的传了担架,返程将他带回大帐。

.

兰予接到消息赶路回去,心里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她好容易才从刘彻的营帐摸到人问话,都来不及弄清楚为何陛下会派人找银奴,直接问:“你快告诉我!人呢?啊?”

“人没死!”

银奴,

没死?!!

那个舍人这样说完,一副谢天谢地的舒坦神情,兰予却瞬间愣在原地,有如鱼刺在喉,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想不到,这个奴隶如此命大,竟然没烧死他?!

舍人见兰予没了下文,便继续说:“好像腿上的皮都烧坏了,以后多半是个败相吧。不过好在没烧着脸,算是上天垂怜。”

那么大的火势,居然只是烧坏了肌肤?!

.........为何......为何啊!!

兰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连两变。

她如今功亏一篑,连李待诏的人都借了竟还是没成功,如何叫她不恼怒?

哼!也罢!!

她甩手就往回走,舍人追着后面喊:“还有啊,兰大人!那个卫士已经送回公子粼的帐子了,还请大人辛苦照顾啊!”

“你同谁在说话?”

还望着兰予方向的舍人陡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吓得打了个哆嗦,他立马扭头,见是霍去病,顿时轻松不少,回答道:“回霍公子,是公子粼身边的兰宣仪。”

“公子粼......他派人来可是找陛下有事?”霍去病随口问,那舍人老实答:“就是来问您救的那个卫士。要不是霍公子禀告陛下有卫士失踪,怕有奸人趁势作乱,命禁军去寻,那卫士大概都命丧黄泉了,您可是救命恩人啊!而且算起来,霍公子承了公子粼和卫长公主两处的人情,公子可趁势——”

话才听到一半,霍去病的脸色就变的十分僵硬了。

他向来知道,这些得宠近侍皆有一套溜须拍马的好本事,可是于他,却从来没有存这样的心思,纯粹只是因为在西郊林遇到了那个凶巴巴的宫婢,举手之劳罢了,而且他也并未料到,此人的失踪竟能让陛下如此重视。

因此,他厌恶的呵斥道:“我是哪门子恩人?少多嘴!”

舍人见霍去病生气了,便不敢再吭声,可是却止不住心里埋汰霍去病,“难怪说这卫将军之甥脾气大,果然是又臭又硬又傻气!真真和卫长公主一个德行!改明儿让他们凑一对,就不差戏看了!哼~”

.

公子粼的卫士失踪的消息四处传开,营地的禁军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无形中增加了涟漪溜回营的难度,她费了好大番功夫才进帐,“丸子~丸子~”她跑到屏风后面,丸子竟十分冷静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仍保持着涟漪当初离开时的坐姿,让涟漪奇怪不已,“我走的这段时间有异常动静么?”“没有。婢子怕招人怀疑,所以按照公子说的,一直在此静坐,不敢走动半步。”

这么听话呀.....

涟漪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又诚实又略显蠢笨的宫婢,无奈的说:“快给我更衣吧,咱们把衣服换过来。”

“诺。”

“公子!公子!”门口突然一阵疾步,两三个婢子急吼吼的叫唤,吓得涟漪一惊,心急之下只能胡乱的将衣服套上躺进床里,尔后装着没醒的样子说:“谁啊~”

“公子!银奴找到了!!”

“真的!?”涟漪听见瞬间就从床上蹦了起来,笑着跑出来,哗的撩开门帘,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涟漪的笑容瞬间凝固住,再也笑不出来——

这,

这是谁.....

“不,不,不,不可能的,我的银奴不是这样的!!”涟漪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一把抱住担架上奄奄一息的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像是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小娃娃,仰天哭号,“银奴,呜呜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谁干的!谁!?!我杀了他杀了他啊~哇哇哇~”

银奴面对涟漪的悲怮只能默默的流泪,他身上到处都是伤,略一动弹就疼的直冒冷汗,所以他全部的委屈和苦楚,都凝结在了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涟漪,诉说着他被人束缚差点夺去生命的经历,诉说着他对涟漪最真挚的爱念。

“公子还请保重,莫哭坏了身体,臣等服侍公子的哪个不和公子一样难过?臣听说银奴是掉进了陷阱,差点被那群愚民用火烧死,如今能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公子该高兴才是啊~”兰予边说边拿袖子抹眼泪,周围的婢子也都眼圈红红,别过头不敢看银奴如今的样子。

涟漪几乎呆住,心中的悔意一遍遍的击打着自己的脑袋,几乎要心疼的炸开,“都是我不好,呜呜~要不是我贪玩,你就不会受伤~”她一不小心碰到银奴手臂包扎的地方,顿时疼的银奴全身哆嗦,涟漪便哭的更凶,也不敢再碰他。

“主,主人~”他勉强支撑着拼命说出话来,涟漪立马忍住哭声,凑过去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手。

“主人我好,我好害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别让我离开主人......”

“呜呜呜~我答应你,我保证再不把你一个人撇下了~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不会离开你的,银奴...呜呜~”

银奴听见了竟抽动了嘴角,笑的很是憔悴狼狈,却异常幸福而又满足,然而落在兰予眼里,冷如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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