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要论个配与不配，本宫还真要搬弄个是非对错出来。”年月荷垂了手，走到年羹尧与寄思中间，高傲冷漠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左右流转，“年家有今日风光，不多亏了本宫这些年在皇上跟前尽心尽力的侍候，终得皇上宠爱，封了本宫为皇贵妃。而哥哥你，能成为今日的抚远大将军，不也是本宫当日向皇上觐言，要你去灭那罗卜藏丹津。”
年月荷顿了顿，冷漠嘲笑地望着年羹尧，又道，“哥哥现在是封疆大吏，高官显爵集于一身。却不知本宫这些年有后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初进雍王府的时候，一直有乌喇那拉氏压在本宫头上。那时候皇上忙于继位之事，府里上上下下都由乌喇那拉氏打点。本宫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得看乌喇那拉氏的脸色，生怕一不小心就失了本份。康熙五十四年，本宫生了皇四女，可是孩子刚一出生，还未让他阿玛看一眼，就夭折了。五十九年，本宫终于生了皇子福宜。可是福宜不到两岁就被人害死，太医给的结论是福宜本是早产儿，体质虚弱，染了病一病不起无法治愈。可有谁知道，这些都是背后有人动了手脚。”
“还有……”年月荷脸上的怒意消减，双眸充满了阴郁和痛苦，泪水潸然的模样楚楚可怜，“本宫前不久的孩子，竟是不成形的葡萄胎。有谁知道，乌喇那拉氏安插了小太监在本宫身边，平日里给本宫吃的用的都是有毒之物，这才致使本宫再次小产。本宫在这样血腥的明争暗斗中摸爬滚打，终于成了一品皇贵妃，有多么不易，哥哥你知道吗？”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年月荷的一番痛苦回首让年羹尧也觉着痛心不已。谁又愿自己的妹妹在宫中受这般苦楚呢？他握了握拳，却道，“别人害你，你就能去害其他无辜的人吗？”
年月荷冷笑，“害人？若不是本宫运筹帷幄，本宫能有今日风光，年家能有今日安稳，哥哥能有今日威耀吗？”她倏地回头，瞪着寄思，嘲讽道，“还有你，你凭什么说本宫不配有这样的哥哥。是本宫给了年家无比的荣耀。”
寄思面无神色，淡然道，“皇贵妃有如何辛酸的过往，现今又有何般风光，臣妾都不敢兴趣。臣妾只想告诉皇贵妃，无极门的事臣妾就当是报了将军的救命恩情，不会在皇上面前提起。若下一次，皇贵妃再有任何手段，臣妾绝不手软。皇贵妃别忘了，大阿哥弘辉是如何死的。若臣妾与皇后联手，想必皇贵妃并不是对手。”
语毕，她朝年羹尧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将军好生歇息，本宫就不打扰了，告辞。”
走出凌云阁的时候，初问很快迎上来扶着她，“主子，您们在里面说些什么，一出来脸色如此苍白。是不是姓年的又为难主子了？”
寄思缓缓望向半山腰火辣辣的烈日，虚浮地眯了眯眼，“她什么也没说。是我太困了，我们回去吧，我想睡会儿。”
初问道，“主子现在越发瞌睡了，大抵是炎夏时节才如此容易乏困吧。”
寄思也道，“大抵是吧。”
直到傍晚时，寄思才从睡梦中醒来，刚刚洗漱一番就听初问说年月荷前来探望。她笑盈盈地迎出去，二人互相寒暄，似是下午的事从未发生过。她也客客气气地让人沏茶上座，年月荷左瞧右瞧后却道，“不了，本宫刚刚去皇上的书房喝了一肚子的甜品。避暑山庄的厨子手艺极好，若不是本宫胃里装不下了，还想再喝一些。下午厨子做的点心与汤品，可要比妹妹的甜蜜蜜好吃多了。”
寄思招呼年月荷坐下，随后坐在她对面莞尔一笑，“那是，御厨的手艺自当是比臣妾强。”旋即朗声喊道，“初问，皇贵妃说不渴，就不要再沏茶了，免得浪费。”
年月荷笑意盈然地望来，脸上挂着灿烂云彩，似乎心情极好，“本宫就是过来告诉妹妹，皇上今日就不陪你用晚膳了。”
寄思不动生色，“皇贵妃刚来承德，皇上是应该好好陪陪您。”
年月荷轻轻扶了扶髻间一枝金累丝嵌珠宝王凤钿，寄思顺着她的手势望去，这才发现这只钿钗是前段时间她与胤禛逛街市时，胤禛说要送她的。她只是觉着这样华美的钿钗戴在她头上太过绚丽，所以才落在胤禛的书房没有佩戴。
“辰嫔喜欢这只钿钗吗？”年月荷见她的目光落在她髻间的钿钗上，故意问道。
寄思淡然道，“这只钗子正适合皇贵妃佩戴，只有戴在皇贵妃身上，方能彰显它的尊贵。”
初问从里间走来，看着这只钿钗眼熟，疑惑道，“主子，这只金累丝嵌珠宝凤钿不是月余日前，皇上陪你逛街市特意买给您的吗，怎么到皇贵妃头上去了，莫不成皇上买了两只？”
寄思微微瞪眼，“不许插话。”
年月荷尴尬地垂下手，脸上的矜骄笑意瞬间裉去，起了身将凤钿取下来拍在几上，冷哼道，“原来是皇上赚给辰嫔的。怪不得本宫说要这只钗时，皇上的脸色那般勉强，还哄本宫说什么特意替我准备的。”她叹一口气，又道，“不过皇上肯如此哄我，那说明皇上心里有本宫。”
她抬手，宫女金苏立即上前扶住她，“对了，本宫忘了告诉你。今晚就不必再等皇上了，皇上说今晚在本宫的松香阁就寝。本宫特意知会你一声，夏夜夜长，免得辰嫔苦等。听说辰嫔近日特别瞌睡，用完晚膳后就早早歇着吧。”
语毕，见年月荷踩着莲步在金苏的掺扶下缓缓离去。门外的晚霞映着她高傲矜骄的身子，投下长长的身影。那身影直接盖在寄思心里，蓦地一番失落。年月荷这才来第一天，就如此狂妄嚣张。这些并没有什么，而日接下来的日子，她又要与别的女人去共同分享胤禛。
她好不容易出了宫，可以和胤禛单独相处，偏偏年月荷又从半路杀出来，真是扫兴。
晚霞映在她的脸上，光影摇曳。
她长长地叹一口气，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掉落，空落落的。
夜里信步花园，忽听松香阁传来青丝管弘声，时而伴有胤禛与年月荷的欢声笑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