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卷卷的帷幔被从虚掩的窗间飘入的风吹起,纠结缠绕,身材欣长的男子转身,声音缥缈着从帷幔间透出来“那就去联系我们的人吧。”
丽桐站在原地好一会,看男子的身影隐隐埋藏在黑色黄色交错的帷幔后,在床上躺下与另一具身体交织在一起,直到掌灯的宫人来为她照路,她走出去,低头想了一会冷冰冰的问道“我要你们注意的,没忘吧?”
“丽桐小姐放心,就算您不吩咐,王上那边也盯着呢,绝不可能让她有孕的。”宫人恭敬的把腰弯的更深了一些,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那就好,你们注意着点,有什么看不住的,别惊动父上,直接让我处理就是。”
“是,我们都记着呐。”
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雪,漏风的小木屋显然不能遮蔽寒风,璎卉躺在还算厚实的一层干草上,冷娴和君陌裹着皮裘坐在一边
小屋周围升起的火在这种情况下无法维持,只有三人中间有一点微光,雪花飘落着,火苗虚弱的跳跃,君陌看到冷娴的头随着火苗一左一右的倾着,眼神虽然散着,但动作非常克制有规律,他不由得跟着她的动作打起拍子
“你想跳舞?”跟着数了一会拍子的君陌忍不住开口问她,从腰间取下一直带着的长笛“下雪天你好像很喜欢跳舞,虽然我觉得你穿成这样不一定跳的动。”
被说话声吸引的璎卉听到这句扑哧一声笑出来,冷娴也回了神,很是无奈的又拽了拽大氅“你想多了,我已经不跳舞了。”
“为什么?”璎卉好奇的撑起身子“你跳舞那么好看。”
“因为我已经不会笑了,”冷娴长叹一口气对她挤出一个笑脸“你看,常年这么对着那么多人假情假意的笑,我不记得跳舞时应该怎么笑了。”
见她依旧露出疑惑的神色,冷娴进一步解释“跳舞是我们对外界的一种感受和表达,比如面对的是我爱的人,那舞姿自然就风情万种,眼波嘴角的笑意都是妩媚的,就像你弹筝,心情好自然曲调就欢快,但是现在我对所有人都是一个表情了,这让我怎么跳舞?”
“哎哎哎,”君陌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你对着我笑和对别人笑还是一样的了?”
“不是啊,”冷娴微笑着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看璎卉“我对璎卉笑的时候是这样的,”说着笑的越发灿烂起来,露出几颗牙齿,眼睛弯成一弯月牙,接着她收起笑容再次转向他“至于对你,我是这样的。”脸上笑意彻底消失,一个白眼就翻了过去“当然不一样,你满意吗?”
璎卉哈哈哈的大笑声震落了上面堆积的雪,君陌跳起身子往边上一躲,避开从缝隙中掉落的碎雪“不满意,我很不满意。”
冷娴撇撇嘴“这不是很特殊吗,你这个人要求真多,”说着将落下来的雪水在手心凝结成冰,嗖的一声向外扔去
冰刃发出闷响的破空声,君陌和璎卉侧耳听去,破空声后却什么也没有,他莫名其妙的看向冷娴“外面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啊,我就玩一下,觉得这么扔很有姿态。”冷娴悠然晃了两下倒在璎卉旁边“睡了睡了,你这个人要求多还疑神疑鬼的。”
璎卉听话的躺下握住她的手,君陌好一阵无语“你们睡吧,我看着,明天赶路我再睡。”
“我的龙身可不是用来给你当床的。”冷娴小声嘀咕了一句,君陌微笑,拍拍她的脑袋,很快将念域警惕起来
察觉到他凌厉中带着医族柔和的气息,冷娴很是放心的翻了个身,睡着了
小木屋外不远处的一株老松上,冰刃深深刻入树身,迅速蔓延开来,将连绵的松林冻结起来,形成一道半人高的冰墙,墙厚实而坚硬,光滑的平面泛着微微的蓝光
两位姑娘几不可闻的平稳呼吸很快传到君陌耳朵里,他开始回想刚才璎卉对他们讲到的那部分不完全的记忆
其实他很早就对璎卉及她母亲的经历有怀疑,美人,极度宠爱后又狠心抛弃,就因为一个其实拿不出什么证据单凭别人空口白牙指认的,说不是自己的孩子?他对曾经的沈家家主济年城主还是有些了解的,不是那种耳根子很软的酒囊饭袋,可他到底为什么要将母女两人扣押起来?难道?
君陌猛地坐直了身子,难道是为了璎卉?
他越想越激动,没错,按照沈家的情况来看,说不定他们一早就知道璎卉是双系继承,那时候传言正盛,他们是为了保护璎卉,不让别人知道自己家里有这样一个孩子,以免她和全家都要遭受灾难
可他又疑惑起来,如果是这样,那沈家家主为什么又让自己的嫡出小女儿去兽群生活长大好让她拥有如人兽混血一般的天才和能力?又为什么在璎卉的母亲病重时没有请大夫来为她诊治,以沈家当时的势力偷偷请来几个医生甚至医族人都应该不是问题,为什么就让她死了呢?
璎卉说与方家有关?这和方家又有什么联系?还是他们的本意就是为了将璎卉母亲的实力传递到璎卉身上才故意不救她?方家对璎卉和她母亲的身份又知道多少,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君陌越发好奇起来,他觉得要想解答这些问题,首先就要从方家查起,看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主意打定,君陌起身到外面准备给木昕传个书信,走出去才恍惚看到冷娴冻结出的冰雪屏障,赞叹之余手上还是没停,打了个呼哨,很快便看到远远有传信鹰飞来
还没等它落下,半空中不知撞到什么东西,尖鸣一声坠落在地,抖抖翅膀飞起来,望着下面的君陌来回盘旋着
冷娴被惊醒,揉着睡眼走出来问他“什么东西撞上来了?”
这屏障竟不是只有可见的那么高,上面是看不到的吗?君陌有些好奇的伸手上去,果然摸到了,在他和传信鹰的触碰下一点一点荡开水一样的波纹,冷娴不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干嘛?我问你话呢?”
君陌迅速缩回手“天水屏?你已经到三鼎境界了?”
“一半的天水屏,”冷娴环视一圈看到了盘旋的老鹰,挥手打开一个缺口让它落下来“要是我真的到了三鼎,冰墙应该全部消失的,你没事喊它来做什么?冰天雪地的冻着怎么办?幸亏我们大黑聪明,没有用力撞上来。”
大黑……虽然听过很多次,君陌还是不能接受她这些传信鹰的名字,大黑二黄三白的,听起来像乡下人家里的看门狗
“问你话呢,你叫我们大黑来干什么?”冷娴毫不客气的摸着大黑的羽毛,让它去啄他
君陌连忙说了自己的猜想,说想要去问问木昕,结果冷娴更加生气,一拍手“大黑,收拾他!”
大黑的嘴又尖又利,君陌赶紧躲开“干嘛,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你还有没有底线?”冷娴刚提高一点声音,想起璎卉还睡在身后木屋里又猛地压低“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你去问木昕合适吗?要是我们能见到她父母,那事情自然就清楚了,见不到,那也要等他们都在的时候,自己愿意说才问,你偷偷摸摸问什么?万一木昕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又把璎卉的一件事捅给他了,你现在怎么跟他这么一个战线了?我看你回去算了,去照顾他,别在这给我们添乱。”
她这一连串语速极快又中气十足的责问让君陌转移开了眼神,他之前一直是这样的额,没什么人是他在意的,所以无论怎样挖掘别人的秘密,痛苦,他都无所谓,他只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他忘了,现在不一样,他们是他的朋友
“是我不对。”君陌沉着头闷声道歉,大黑从冷娴肩头起飞,狠狠啄了他手臂一口,盘旋两圈又离开了
冷娴气呼呼的看了他一会,拉过他的手“伤了没有?自己看看。”
听到两人低声交谈着进来的脚步声,一早就醒来的璎卉翻了个身,将眼泪流入身下的草堆
翌日暴雪很是没有给他们面子,依旧肆虐着,等三人坚持走到阴阳城,已是两日后的正午
每日的午时都是阴阳城打开南门迎接新一批人的日子,三人毫不费力的进了城,既然要在这里待一段日子,那就遵守这的规矩,三人很乖的跟着队伍向一边的人丁官那里登记
“姓名,年龄,干什么的?”人丁官或许是见多了这些无路可走来阴阳城混饭吃的人,说话毫不客气
“冷五,叶笛,应筝,我十五了,这是我哥哥姐姐都十七,我们是乐坊卖艺的,世道不好没饭吃了,求大人收留我们,给个落脚的地方。”冷娴胡说八道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谎话随口就来
“哦,卖艺的,”人丁官抬头打量他们几眼“可以,留下吧,往城中住去,以后大人们要是有什么要求,你们知道规矩。”
“是是是,我们一定尽心。”冷娴暗骂阴阳城那群养鬼的人还知道看歌舞?一边赶紧拽着君陌璎卉点头行礼的应承下来
“行了,走吧,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