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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今日七夕,往常总该淅淅沥沥的日子今个儿老天爷却法外开恩给来了个艳阳高照,也不知是不是收了木府的好处。

今个儿可是木家独女木怜夕的及笄之日,这日子最怕阴雨连绵的,不吉利。

可偏巧木怜夕就生在这一天,这可喜坏了那些一直等着看木家笑话等了十五年的人。可今儿的大太阳着实让他们心里不爽,暗骂老天不公,晴个天下个雨还分什么是非贵贱,什么无私青天,也不过攀附权贵的狗腿子!

不过这说法暗暗让人有些担心他们晚上会不会被雷劈。

木家虽是大家,可为人处世一点都不做作,待人也谦和,寒冬腊月设粥棚,烈烈酷暑赠凉茶,树大招风,这好名声赚的,着实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可不管咱们怎么心急如焚的诅咒期盼,老天爷愣是没下一滴雨,天上一水儿的蓝,朗晴一片,连半块云彩也没有。

真不知那牛郎织女的眼泪都哭哪去了,两人小别胜新婚,一人呲俩大牙只顾乐了吧。

总之一句话,木府里现在是人人热血沸腾,及笄礼也捯饬得热火朝天、气势宏大。

木父对着今个儿这大太阳,呲着缺了一颗的大门牙乐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直呼他家闺女不是等闲之辈,连老天爷也得赏几分面子。

木怜夕听他说这话听得头皮都发麻,老觉得自己迟早会因为有个大不敬的爹被老天爷爷收拾。

木家的宴席更是摆得宏大,宴请的宾客前来,门口的小厮光收请柬就足足收了两大箩筐。木府后门的乞丐挨挨挤挤地汇满了整条街,专等着宴席上撤下的剩饭和木府今个儿行善的打赏。

街上更是万人空巷,如潮水般直汇到木家来,木府大方,另外又在偏院摆了二百桌,都是些大鱼大肉,不要请柬,也不收份子钱,只要是这长安城的居民就可进去随便吃,若是远行的过客,必定要邀你上门做客,款待酒食,还送盘缠。

这日午时,木怜夕穿着一件火红蚕丝纱衣,上锈着凤鸣百鸟图,一头青丝未绾,两手端于腹前,一步步地踏上足有三四丈高的礼台,身后隔一步之遥紧跟着两列人,均穿雪白锦袍,都是十岁以下的童男童女,每列各有十五人。童男童女心思单纯,女子行及笄礼时若有他们相伴,未来便可少于奸人算计,一世平安。

礼台用各色花卉装饰,四角上皆有一耸天高柱,上刻童男童女祭天图。南角的那根柱子上系了一足有木桶那么大的青铜老钟,上面的斑斑锈迹镌刻着时间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木怜夕迎着阳光一步步地攀上高台,直走到顶端,微微欠身给女礼仪行了个福礼。

女司仪还礼,取了蒲垫置于中央,木怜夕对她略一点头,算是答谢,端正了姿势面朝南直直跪下。

女司仪一抬手,下头霎时静了下来,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站在后排的人看不见,踮起脚尖在后头浮浮沉沉地晃。

女司仪咚的一敲钟,“一拜天地赐性命,拜——”

木怜夕双手平直举过头顶,直直拜下。

“起——”

司仪又一敲钟,“二拜父母养育恩,拜——”

木怜夕再次俯首跪拜。

“起——”

“铛——”

“三拜月老牵红线,儿孙多福子满堂。拜——”

木怜夕身形一迟,但还是拜了下去。

其实她还不该举行及笄礼的,只有满了十五岁又配了夫家的女子和已满了二十岁的才可举行及笄之礼,只不过她情况稍有特殊。木家没男子,仅她一个独女,以后怕是要留在家中招夫传宗接代的。

“母亲绾发——”司仪又喊。

木怜夕的继母聂氏走上前来,取走一旁童子手里的金簪,款款绕至她的身后,木怜夕忽觉身上一阵恶寒,寻思着她会不会直接在后头一簪子捅死她。

这是木府的大夫人,是娘死后父亲又续娶的女人,她一直称呼她为大娘。这是个极聪敏的女子,知木父年纪大了,不可能再有子嗣,所以待木怜夕极好。可那好,木怜夕总觉得不达眼底。

豪门贵族,不过如此。

她没捅死她,而是真的绾了她的发,绕至她身前,轻声笑道,“恭喜啊,夕儿。”

木怜夕微微一笑,想着若是自己的亲娘在世,此刻必不会这么疏离而客套地对她说“恭喜”吧。

客气只是用在仇人与陌生人间的,亲人与朋友间从不需要这个。

“拜——”司仪喊道。

“谢谢大娘。”木怜夕端正仪态,又行一大礼。

“礼成。起——”

木怜夕在大娘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回身向下头微微蹲身行了一福礼。

下头顿时一片掌声雷动,木父木远卓更是激动得眼泪汪汪。

木怜夕还未站起身来,忽听下头一阵慌乱,急忙抬起头来,只见五六名黑衣刺客手持长刀身手敏捷的挤过众人,三两步攀上阶来。

这是…行刺?!

今日门禁宽松,竟让他们混了进来!

木怜夕身形不觉一退,下头顿时乱成一团。这礼台乃是圣洁之地,除了主持及笄礼的女司仪和木家大夫人以及那三十个童男童女外,其余人等一概不准上来,护卫家丁皆在台下,此刻虽已从后头追扑前来,可速度上明显赶不上那几名黑衣刺客。

三四丈的礼台,那些刺客已行至大半,李吾见追不上急吼吼地便弯弓搭箭,那些刺客只管往前跑根本不管身后,李吾射杀了一人,本想将刺客的注意力下引,可谁承想人家根本不吃这套。死了一人,剩下的连头都没回,两步攀上高台,直扑木怜夕就杀了过去!

“夕儿!”木怜夕听到木远卓的一声大吼,眼看着黑衣人就扑了过来,她已无暇去顾及木远卓此刻的心情如何,扭头便跑。

这礼台长宽不过三丈,三十个童男童女分立两侧,此刻俨然受了吓,小脸惨白着哆哆嗦嗦地挤成一团。

这情形,木怜夕根本连跑都没法跑,但她还是顺着求生本能往西角跑了过去。

受了吓的女司仪和大夫人正一脸死人像地杵在那。

紧跟着刺客,一道不知从哪杀出来的黑影此刻也攀上台来,他速度极快,脚下带着疾风,让人觉得眼前仅是一花,这人便已出去了两三丈。

可这人速度虽快,却无奈赶来的晚,他才行至半处,而刺客此时已攀上高台,举刀便向往西角逃跑的木怜夕劈了下去!

“啊——”空气里忽的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尖叫,毫无征兆,撕裂了空气疾驰而来,刺得所有人的心脏皆是一颤!紧接着众人的心脏骤然一停,大张着嘴几乎是从喉咙眼里挤出了一声惊呼!

——木夫人看着刺客手里明晃晃的大刀,不知是被吓破了胆,还是被对方摄了魂魄,竟尖叫一声将向她跑过来的木怜夕生生从四丈高台上推了下去!

木怜夕正向前跑着,跑至大夫人身侧时,忽地听到一声惨叫炸响在耳边,震得她脑袋嗡嗡嗡嗡响,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腰上一紧,步伐一退,整具身体便没了寄托,好似失了重量,耳边只剩凄厉的风声,大脑完全没了意识,眼前也是一片空白,既不发黑也不发暗,而是似乎没了眼睛这个器官,任何关于它的信号此刻大脑均接收不到。

其实日后木怜夕回忆自高台坠落的这几秒,当时完全没了意识,既不担忧也不害怕,仿佛所有的感官都陷入了沉睡,而自己也沉入了一片令人舒适、无比放松的混沌状态。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去想,什么也无意识去想,好像终于解脱了…

当然,这是后话!如今所要担心的问题是怎样保住女主的性命以便让她日后有机会去回忆!

现在时间定格,看慢放!

就在大夫人伸手推下木怜夕、刺客的大刀将劈未劈、众人的尖叫已行至噪子眼儿将出未出之时,石阶上那人脚下疾走两步,嘡嘡两声上攀着行至石阶边缘,借着快走的力道“噔”地一声跳上护栏,足尖一点,人已腾身而起,向自空中坠落的木怜夕扑了过去!

整套动作不过刹那,众人在惊呼声中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再看时那人已抱了木怜夕降至地面,身形一旋,便将怀里的木怜夕推至众人身上!

与此同时,那些刺客见木怜夕已逃,看都没看台上余下的两人,纷纷跳下台来!

那人与几名刺客几乎同时落在地上。

那人推开木怜夕后,紧接着拔剑出鞘,寒光一闪中,冰冷的眼睛在明亮的剑身上一映,整个人便已飞扑上去!

事后林佐回忆这一幕,事情发生太快,很多细节都是凭借身体自主完成,大脑意识根本跟不上。唯一记住的就是自己丢下木怜夕后拔剑向刺客那边冲时,在这短暂的刹那,精神无意间开小差发的那句感慨,“靠,那老头儿说的果然都是骗人的!”

原来林佐来了木府觉得终日无聊便偷偷溜出府去,身上又没有多少银子,只好买壶茶端坐茶楼里,听着说书的聒噪下去一个正午的时光。

那说书的老头儿说的最多的便是些林佐所最不齿的儿女情长,林佐觉得男女之事不过娶妻嫁人生个娃,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散,何必腻腻歪歪的这么多事儿,惹得人心烦!

在老头儿的情爱故事中,最多的一个情节便是英雄救美。在老头儿嘴里,女主以各种不靠谱的悲催理由自高空坠下,男主急忙一跃而起,在空中一阵作死但惹眼的全身翻腾,帅帅地将女主往怀里一揽,落地,然后就是原地转圈儿。

好了,各位看客,现在重点来了——旋转过程中,男主抱着女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胶着,霹雳啪啦的起了一溜火星子,“直烧得怀里的美人脸色微红,那男子心里也是一震”。

得,一段孽缘就此展开……

成亲,生孩子,武林大会,你爱我你不爱我,你到底爱他还是爱我…

可事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好吗!

林佐向您作证。

首先,那女主得从多高的地界儿摔下来,那落地时间才够男主在空中做个秀的?如果他在作秀过程中运气好没被敌人劈死,那他落地时就不用去接女主了,而是可以直接开吃了——新鲜的人肉人脑啊,还是摔扁了的,便捷易携带!刚好补充体力!

第二,你知道一个人从上头摔下来冲劲儿多大不,就刚才,木怜夕,一十五岁七十多斤儿的小丫头片子,从三四丈的地方跌下来,那下落的力道在接触时也差点儿让林佐顶不住。如果你硬要空中翻腾的时间,那你就直接等着被她砸死吧。不过兴许人家能活,也不枉你英雄救美一番。

最后,神仙作证啊,转圈儿不是用来拖延时间伺机调情的,而是那人所带的力道顶得你不转不行。而且,从木怜夕到他怀里,再到他拔剑上前不过一瞬,就这时间,怀中人完全一脸吓懵的惊魂甫定,林佐也忙着卸掉她的力道来稳住自己的身形以便拔剑御敌。

调情?再来个含情脉脉的对视?

你玩儿呢,还是那刺客是你雇的,等你调完情人家再杀上来?你以为所有的刺客都像说书的嘴里的那么懂事儿呢?

明不明白什么叫现实?

木怜夕靠在众人身上,缓了几缓才稳住呼吸,抬眼看去,林佐、李吾正与那几名刺客斗得不可开交,这几人武功都较高,旁人只能在四周围着,根本插不进手去。

木怜夕想着方才的一幕,不觉暗叹道,这小子的功夫可真是了得!

心思一转,又道,知道这个早晨就不抢他的鱼了,没吃饱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

正想着,人们忽的一阵惊呼,木怜夕心中一紧,忙抬眼望去。

这一看,一声惊呼也是不由自主的出了喉咙,只见两名刺客缠斗着林佐,另一名自他身后持刀横劈下来,李吾正自顾不暇,身后前后也没什么帮手,眼看这刀林佐就要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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