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一时静默，木怜夕揉了揉哭的干涩的眼睛率先开了口，“木木佐，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林佐抿了抿唇，没看她，“小姐，我已经被老爷赶出来了。”
“我护得住你的。”木怜夕一把扯过他的手，“林佐你看着我，你信我，我真的护得住你的，只要我不同意，没人能把你从木府赶出去！”
林佐轻轻笑了笑，他依言看着她，眼光清冽，“那如果有一天你同意了呢？”
木怜夕一愣，“什么？”
“你同意将我赶出去。”林佐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语气波澜不惊，“那那时候我怎么办？”
“我…”木怜夕一时支吾，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我不会…”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林佐打断她，将手慢慢从她手里抽出来，口气淡漠，“还没到最后，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木怜夕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气力之大叫林佐一惊。
“是，没到最后一切都有可能。”木怜夕抬起眼来认真看着他，“输赢并在，是这样的吧，一切皆有可能。”
林佐看着她没说话。
木怜夕也没再说话，她只是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氤氲着水汽，仿佛山脚洞内的那眼温泉。
林佐看着这双眼睛，心下一沉。
林佐觉得，自己又被困住了，但这次困住他的，不是林家堡冰冷的锁链，而是一个女子最温柔的感情。
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让他在这种关头下意识地想逃，但同时，心脏又被某些他自己说不上来的东西紧紧勾着，他不想就这么离开。
木怜夕似乎并不着急，她看着他，没有开口催，但那眼神告诉他，他的这个决定对她而言很重要。
林佐错开视线，内心那种强烈的不安全感又叫嚣着翻滚上来，木怜夕这种眼神让他觉得有压力，让他觉得厌烦。
别对我报什么希望，别在我身上寻求什么安全感，我什么做不了，我连自己都护不住，别这么看我，别对我这么好，别劝我留下来，别想困住我！
他看着木怜夕眼神忽地就慌张起来，他想跑，想不顾一切地逃开，但同时内心深处又有一种东西狠命拽着他，让他留下来。
这两种感觉在他身体里叫嚣着，他觉得难受，他分不清哪是对的哪是错的，他分不清哪是自己长时间以来养成的本能，哪是自己的感情。
感情？
他愣了愣，感情？
他脑子有点发懵。
会有吗？
“会有的，每个人都会有命中注定你要拼尽一切去守护的人。”木远峰眼睛亮亮的回答他，“总会有的。”
林佐打了个哆嗦。
感情。
一个杀手若是动了感情，那就离死不远了。
那个老杀手的话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一个人的优秀无需外界的肯定。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废物，你怎么这么弱？
快点变强吧，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哥~我饿…
血，满地的，冰冷的血……
阿佑的那个断掌……
小狼，总会有人要受罚的…
他猛地后退一步！
“林佐！”木怜夕察觉出他的眼神不对，一把将他抱住了，腰间传来的温热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他满头的冷汗，嘴唇苍白，像是从噩梦里跋山涉水回来的孩子，木怜夕觉得心疼，她看着他猛然就灰暗下去的脸色，想起她在他梦里见到的那些东西，她现在不敢轻举妄动，林佐身上的伤，绝不止一身的疤、断了几根骨头这么简单。
敏感，警惕，多疑，毫无安全感，不相信感情，时不时的暴脾气，杀人时的狠戾，偶尔眼里涌起的血腥。
林佐觉得眼前什么都像隔了层纱，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他听到耳边有个女声唤他，他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从那种全身僵硬的状态里解脱出来，他看着眼前的木怜夕，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好歹能看见了，周遭一切都慢慢地清晰起来，他听着外头的鸡鸣，恍如前世。
“林佐！林佐！”木怜夕又叫了他两声，他又眨了下眼睛，强迫自己聚焦，看清了眼前的木怜夕，小丫头的脸上满是焦急，他吞了口唾沫，开了口，“没事。”
这一开口林佐与木怜夕皆是一惊，他的声音竟嘶哑的不成样子，方才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
木怜夕一愣，一把抱住他眼泪就滚下来了，“木木佐，没事，你不愿回去咱就不回去了好不好？我再也不缠着你了，你别这样。我让你走行不行，你愿去哪去哪，你别这样吓唬我，我胆子小……。”
林佐咧着嘴无声地笑了笑，你胆子小？这话说出来，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木怜夕脸埋在他胸膛上哭的挺惨，林佐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了胸口上一片湿润的温暖，那暖顺着衣料像是一直要钻进皮肤里去。
他伸手抚了抚木怜夕的背，“我跟你回去。”他说。
他能感觉的木怜夕放在他腰上的手一僵，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定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跟你回去。”他吞了口唾沫，嘶哑着嗓子重复道，他不知道自己这么草率地做出一个决定是对是错，他只能紧紧抓住浮现在自己心头最强烈的那个念头，并用力去压制另一个。
他知道此时做的这个决定与两年前他答应木怜夕留在木家完全不同，当时他纯粹是想找一个庇护所，而现在这个决定里含了其他因素在里面，而这个其他因素，他迷迷糊糊的，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感觉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他本能地去抗拒那东西，可那东西吃软不吃硬，他抗拒无效，任由它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烤得暖烘烘的，让他感到暖的同时，却卸下了他的防御力，他本能地感到恐惧。
但现在…他决定赌一把。
“你…”木怜夕瞪着他，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惊喜里缓过劲儿来，她嘴唇微张着，泪珠子还在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林佐伸手到她下巴下接了一颗，那晶莹剔透的水珠啪地一声在他掌心里溅开了，他收了手指，将那颗水珠紧紧攥在掌心里，还未来得及将手收回来，又一颗眼泪落下来，直接砸在了他的手指上，小小的水珠碎开，细碎的温度蔓延在他的指背上。
他看着那滴泪，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咯噔一响，像是什么碎掉了，又像是什么被打开了。
他将手收了回来，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道；“我跟你回去。”
“真的？”木怜夕眼睛立马瞪大了，她拿手在自己眼睛上抹了一把，又瞪住他，“真的？”
“嗯，真的。”林佐看着她挑起的嘴角，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嘴角也挑起来了，“真的。”他轻声、却又坚定地重复道。
“哇哦，木木佐！”木怜夕高兴地大叫一声，一把扑到了他怀里。
林佐接住她，下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轻轻笑道：“嗯，你的木木佐。”
他声音听起来疲惫，语气却是放松的。
木怜夕猛地又酸了鼻子，她忍住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声音闷闷的，“嗯，我的木木佐。”
“嗯，你的。”林佐拍着她的背重复道。
木怜夕在他肩窝里抽泣两声，她此刻又高兴又觉得愧疚，她只能紧紧抱住林佐，“谢谢。”
“不谢。”林佐回答得一本正经，下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是我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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