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走后剩下一张空床,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往床铺上塞自己平常用不到的东西,给自己的床铺腾出空间,小军觉得内心一阵悲凉,却不知道小六子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电话短信从来没有回过,辅导员说申请休学了。休学在家的六子还是天天泡在游戏里吗?小军并没有想太多,只为他庆幸,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能让他觉得有安全感,能有人无限度地包容他,那就是有父母在的家。
日子匆匆滑过去,小六子已经消失一段时间了,小军已经习惯了宿舍的那张空床,仿佛那里从来就没有人来过。与宿舍的其他人也逐渐恢复了以前的热络,毕竟,他们并没有恶意。春意愈加浓烈,迎春花已经灿烂过了,风里有了暖暖的气味,让人心里也跟着暖起来了。小军走在校园里,差不多已经忘记了小六子,也忘记了艾青青。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平静又被打破了。
“你们听说了吗?果果失火了,咱学校有一个女生在里面被烧死了。从外面回来的小三儿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小军心惊肉跳起来。果果?艾青青?小军急忙给艾青青打电话,结果却是“无法接通”。“你在哪听谁说的?”“听校学生会的同学说的,学校封锁消息,不让说出去。”
小军急得跳脚,却找不到核实的办法,就连艾青青的同班同学也都说不知道,因为她已经太久没来上过课了,也早搬出了宿舍。校学生会的同学也只是知道有这件事情,具体的人叫什么也不清楚。对艾青青的漠不关心一下子被焦灼的担心所取代了,千万不能有事,你不是喜欢我吗?还没说,千万别有事。
打听了一整天也没有任何结果,小军决定自己去找艾青青的辅导员。打电话说明来意后,艾青青的辅导员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崔小军了。还未开口,辅导员就已经露出遗憾的神情,崔小军意识到事情不妙。
果果KTV的消防措施一直做的不到位,出事那天艾青青正好在里面,电路着的火。总共死了两个人,艾青青就是其中之一。学校已经与艾青青的父母协商好赔偿事宜,学校给艾青青父母了四十万的精神补偿费,条件是不可以大肆宣扬这件事,双方已经统一口径,艾青青那天是恰好去果果KTV玩,而与里面的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关系。最后,辅导员着重告诫崔小军一定要保密,说自己把事情告诉小军已经是违反规定了,希望小军不要把事情宣扬出去。小军随声附和,心却说不出的难受。
老铁,老铁还不知道呢。小军握着手机,停留在编辑短信的状态,犹豫了许久,最后他还是拨通了老铁的电话。
“喂,小军有什么事?”
“我……我得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说吧。”
“那个……艾青青……艾青青她……死了。”
……
“喂,老铁你在听吗?”
“嗯”
“在KTV,失火了。”
“哦”
……
“等一下,我待会打给你。”
“好。”挂了电话,小军知道,老铁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悲伤。自己尚且心碎,更何况爱了她三年的老铁呢。
小军不知不觉地开始翻看艾青青的空间,显然已经被冷落了很久,看她简短的心情状态,看她转载的小哲理日志,看她曾经发的自拍照片,又将记忆带回了高中时的艾青青。
晚上老铁的电话打来了,小军这才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老铁,包括艾青青的“职业”。电话那头的老铁叹了口气,说:“只要能活着,不管她做什么,骗我也好,都是好的,只要她还活着。”老铁说着开始哽咽:“我突然意识到死是多么近的事情,一个人突然就那么消失了,永远消失了,对她思念也好仇恨也罢,都只能埋在心里,真的很郁闷。如果她还在,我一定会把我对她的喜欢全部收起来,然后像个朋友那样,偶尔打电话给她,我会跟她分享她的喜怒哀乐,分享她的感情故事。要是她活着该多好。”突然,老铁挂断了电话,小军知道,他在哭。“我们去看看她父母吧。”小军发短信给老铁。老铁没有回,不置可否。
到周五的时候,老铁发短信给小军说自己已经在回家的火车上了,小军这才匆匆赶上回家的夜班火车。
艾青青家没有任何特别的,只是大门上新年的红对子被撕了个干净。小军和老铁拎着礼物再次敲响了这家的大门。
艾青青的父亲仍然卧病在床,只有艾青青的母亲会在这略显冷清的房子里端茶倒水走来走去。一提起艾青青,艾妈妈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掉,搞得小军和老铁充满了愧疚,本想安慰一下老人,结果却惹得老人更加伤心。
“早知道是这样,我们就应该给她钱,不然她也不会堕落到那种地方,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么样,您还是要看开一点,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女好,谁也不会想到这一步。”艾妈妈哭得更厉害了:“以前家里还好的时候,我们就尽着她花钱,后来她爸爸做手术后,我们就让艾妈妈哭着说。老铁一个劲地安慰:“青青也是理解你们的难处才想自己挣钱的,但是不管怎她减少一下花销,别的女孩一个月五百块钱的生活费,她得两千,我们给不了她就向她舅舅姑姑要。最后我训她了,她才赌气去了那种地方,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青青……”这时艾妈妈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铁和小军急忙去安抚老人,给老人端茶倒水,最后只能扶回房间躺着。
走出这个家的时候,小军的心情是复杂的,艾青青让他更加琢磨不透了。对她,既有怜悯又有痛恨,而这样的情绪让他选择避开艾青青的话题不谈。
经过这件事情,小军更加不喜欢在宿舍里面说话了,只在有人跟他说话的时候才简短地回答几句,绝不多说一句废话,因为语言让他觉得乏味空洞,他宁愿独自思考,思考让他充实。
艾青青出七的时候,老铁发短信提醒了他,老铁的目的只是提醒自己,却刚好也提醒了小军。
想想过去的几年,艾青青默默地喜欢着自己,就像自己曾经喜欢王佳一样,小军为艾青青觉得不值,为艾青青觉得胸口发堵。今天是她出七的日子,该送她走的时候,能做点什么呢?小军拿起笔给艾青青写了封信:
你在天堂还好吗?听说那里无忧无虑,你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也就不必再出卖自己的灵魂。
艾青青,我偷偷观察过你。就像你偷偷喜欢过我,就连我喜欢的女生都没有那么仔细地观察过,那时的你是一股清新的风。可你骨子里终究是一朵孤傲的花,不容许自己比别人差,如果你告诉我你的故事,我想我能够理解。
艾青青,我去过果果,那天你喝醉了,黑色的裙子,波浪的头发,像朵黑莲花,对不起我逃跑了,不敢面对那样的你,我逃跑了。
我和老铁去看过你妈妈了,她很好,虽然很伤心,但是会过去的。艾青青,后来我才知道,你,喜欢我。
如果有魂灵,那么在天堂的你一定要过得开心自在,不要隐藏自己的爱。
艾青青,谢谢你,喜欢过我。
小军用打火机将这封信点燃了,黑暗中照亮了小军的脸,但是却让周围愈加黑暗了。薄薄的纸很快化为灰烬,消逝在风里。小军站在阳台上,对着黑暗轻喃:“再见。”而他自己的思想也如同这消失的灰烬,寻不着踪迹,留下悲伤的空荡荡的脑。